书城教材教辅儿童文学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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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儿童文学的审美创造(7)

典型形象是由类型形象发展而来的。所谓类型,是指文学作品中具有某些共同或类似特征的人物形象,类型往往以“类”的特征来淹没个性,使人物成为一种“类”的样本。英国当代著名小说家佛斯特将其称之为“扁平人物”。“扁平人物”(类型)的最大特征是形象的鲜明性。这种类型化的人物形象在供小朋友阅读的童话、故事、小说等叙事性作品中十分突出,其人物形象的类型化几乎成为一种通例。例如,小红帽是幼稚、单纯的类型;狼外婆是凶狠、狡诈的类型;狗熊是愚笨、憨厚的类型;狮子是勇猛、狂妄的类型;灰姑娘是美丽、勤劳、善良的类型;王子是英俊、智慧、超群的类型。在类型化形象中,人物的共性掩盖了个性,或美或丑,或好或坏,或善或恶,两极鲜明。有的人物的出现只是作为某种道德的化身,或某种事物的象征。人物的生活、细节趋于单一化,其行动往往只是为了说明人物某一方面的品质。同一类型人物之间的区别,通常只在于称谓、地位、习惯语和习惯动作等,没有特定环境中特定行为心理机制的具体描写。佛斯特除了称类型形象为“扁平人物”,还赋予其一个更有特色的称谓,即“体液化人物”。虽然类型人物不具有一定的理性深度,但他们却是如人的气质性格那样鲜明可见,令人印象深刻,正如佛斯特所引用的狄更斯的作品。狄更斯对其笔下的人物形象没有进行深度挖掘,而是以极类型化的形象出场,是典型的“扁平人物”,但由于他们个性鲜明,特点突出,因而使人过目不忘。经验证明,低龄孩子的文学阅读需要的正是那些个性鲜明、特点突出的类型化形象。恰恰是这些类型化的形象最为幼儿园小朋友与小学校的儿童所喜爱,也最适合他们的理解接受能力。

但是,对少年读者来说,类型化的形象显然已不能满足他们的审美需求和理解鉴赏水平了。按照皮亚杰发生认识论的理论,少年已具有“形式运算阶段”的思维能力,其抽象逻辑思维迅速发展,性格与情感正在日趋丰富复杂,他们的审美意识、生活经验与思想水平正在逐渐成熟与提升,对社会人世的理解也正在逐渐积累感性认识。因而他们需要文学作品中比类型化更高级、更复杂、更有集中性与概括性的形象,这就是典型形象。典型是指既能反映现实生活某些方面的本质规律,具有特定环境下的共性,又具有极其鲜明独特的个性特征的艺术形象。在西方文学理论史上,典型是美学的最高范畴。典型形象的性格是丰富的,多侧面多层次的。佛斯特将其称为“圆形人物”,即“立体人物”。“圆形人物”是无法用一句话将他“描绘殆尽”的,他们“消长互见,复杂多面,与真人相去无几,而不是一个概念而已”。这种具有高度概括性的形象比较适宜于有一定生活经验、思想水平与文学鉴赏能力的少年阅读,也容易为他们所理解和接受。事实上,中外儿童文学在典型形象的艺术创造上,主要集中在少年文学层次。因而儿童文学如果需要塑造新的典型形象,那就得从少年文学中去突破,尤其是少年小说、成长小说和动物小说。

“什么年龄段的孩子看什么书”,这是儿童阅读推广的一条黄金定律。阅读“典型”那是以后的事。试来一个极端的做法:如果要求儿童文学作家写给幼儿园小朋友和小学生的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必须是共性与个性高度统一,显示现实社会某些本质规律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那显然是滑稽的。让一个按照皮亚杰发生认识论的观念只具有“前运算阶段”思维能力的幼儿,去从文学形象中“透过现象看本质”,那只会让幼儿目瞪口呆!同样,对于具有“具体运算阶段”思维能力的小学生而言,他们的思维水平也还没有进入足以进行高度抽象的逻辑判断和自主反思的层次。对他们来说,文学作品中的成长、快乐、幽默、幻想、探险、寻秘、游戏等是具有无穷的艺术魅力的。《大英百科全书》中“儿童文学”的条目引了一句孩子的话用来阐释儿童文学的特征:“我们希望出事——而且要快。”他们需要的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是个性鲜明、特点突出、使人过目不忘。这正是类型化形象,也正是古典的灰姑娘、小王子,今天的大头儿子、马小跳。要相信孩子是会长大的,他喜欢看小王子、马小跳就让他去看好了,过了这个年龄段,他就会去看《麦田里的守望者》《青铜葵花》,以后还会去看鲁迅、莎士比亚,大可不必在孩子爱看类型的时候,硬要他去看什么大人自以为是的“典型”。这样做不但会使孩子害怕阅读(看不懂、无兴趣),甚至还会厌烦阅读。正是中外儿童文学史上无数的类型化形象与他们的故事,才让千百万孩子获得了童年的快乐,也让他们由此爱上了阅读。当他们以后成了中学生、大学生、研究生,自然会去阅读曹雪芹、鲁迅、莎士比亚、自然会向灰姑娘、小王子说声再见。但须知,他们阅读习惯的养成正是从阅读类型,从阅读并非“深度写作”的幼年文学、童年文学开始的。这就是“儿童阅读”的客观规律与辩证法。

综上所述,对待儿童文学中的“类型”与“典型”问题,必须实事求是,不能抛开不同年龄阶段少年儿童的特点与阅读接受心理,不能用“典型化”的一刀切去苛求为不同年龄段孩子服务的所有作品。儿童文学审美创造艺术实践的一个重要课题应当是如何在少年文学,尤其是在少年小说、成长小说中塑造出富有当代意识的共性与个性高度统一的新的典型形象,而没有必要,更用不着去指责为什么幼年文学、童年文学总是由类型形象在那里唱主角。

三、少年心理与少年文学创作

心理学家认为,孩子的成长需要三种食品:营养食品、大脑的食品(知识)、爱和情感。处于身心急剧变化发展阶段的少年,他们需要的爱和情感,主要是指理解与同情。由于自我在思春期的觉醒并逐渐确立,少年不再向往年龄和能力与自己过于悬殊的人群(小弟弟、小妹妹),而是向往能够理解和认同自己的人群——同性朋友,向往年岁稍长,具有更丰富的经验并能从旁帮助自己的同性友人,如女作家陈丹燕的小说《黑发》中的那位帮助何以佳梳理了一个“神秘的直发”,又从而使她发现了少女黑发之美的姑姑;秦文君小说《哦,我的坏女孩》中一心一意向着美妮的那位“精神母亲”;谷应小说《啊,夏天送走了秋天》中与孩子们结义的北斗哥哥。而对于罚不服气的以佳绕操场跑二十圈的“旧社会”(《黑发》),少年们只有关闭自己思想情感的大门,本能地把自己隐蔽起来。所谓的代沟其实是因人而异的,在理解与同情面前,代沟将会自动消失,在冷漠与训斥面前,代沟只会加深。

现代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当少年在经过对同性友人或年长的同性人的向往阶段之后,对异性的向往就开始萌芽了。这种向往是建立在心心相印的理解与同情基础之上的精神吸引,是人生黎明觉醒时刻试奏出的第一个音符。如果说王小曼与裔凡的神秘通信(秦文君《告别裔凡》)还是属于少男少女互相渴望理解的一种大胆尝试的话,那么,田亮敢于向唐丽蓉(任大霖《人生的青果》)直接剖白自己的“男子气”,则是互相理解催化出的精神之“恋”了。这两篇小说都写得细腻传神,有一种情采芬芳、婉婉动人的艺术魅力。建立在同龄少年朋友理解基础之上的真心碰撞是如此使人激动不已。但这种友谊已不同于幼儿园、小学校时的青梅竹马,而是夹带着一种对异性的朦胧幽思,尤其是在发现了异性之美以后才“定格”的。《人生的青果》中有这样一段细节描写:

游泳池里人也不多,他俩游得挺痛快。……田亮仔细地又瞧了一下,忽然感到唐丽蓉的样子有点变了,不是过去那个细手细腿的小女孩子,那件紫红色的旧游泳衣绷在她那白皙的身上,已经显得有点紧小。田亮觉得她有点像体育宫门口那个拿着藤圈的少女雕像,有一种让人想多看几眼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