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民国老课本:人生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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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黑格尔(2)

第四节对于“堕落”之解释

世界中之“个体的我”(individual self)即“客观存在之精神”(objectively existent spirit)也(黑格尔《心之现象学》,782页)。“个体的我”,初亦如婴儿然,无自觉,亦不自知有己。不识不知,烂漫天真,固亦甚美而可取,但此时之烂漫天真,乃“为他”而非“为自”。“儿童时代之调和乃天然之礼物,第二次之调和必出自精神之工作与教化。”(黑格尔《论理学》英译本,55页)“个体的我”必肯定其自己,必使其自己立于与天然相反之地位。耶教所说人类之“堕落”即所以形容此也。依耶教圣经《创世记》所说,亚当夏娃违禁而食善恶知识之树之果,因以遭贬而“堕落”。方食果后,此人类之原始祖先即自觉其自己之为裸体。“人于是即与其天然的感觉的生活分开,此害羞之感,即其证也。”(同上,56页)黑格尔又云:

人初只是天然的存在。当其离开此路之时,人即为自觉的主体。于时人与天然世界之间,即有界限矣。但此界限,虽为精神概念中之必要的分子,而却非人之最终的目的。思想意志之一切有限的动作,皆属于此内的分裂境界之中。在此有限的范围内,人各求达其自己之目的,并聚集其自己行为之材料。当其此等追求达于极端之时,其知识与其意志求其自己,与共相分离之狭隘的自己,当此之时,人即是恶,其恶即在其是主观的。(黑格尔《论理学》,57页)

在此世界之中,人与人之间,人与天然之间,有限与无限之间,总之,精神与精神之间,有许多分别冲突。此似可悲而实不可悲。盖人必须“堕落”,以复返于原来状况;原来调和,必须失去,庶可复得。

第五节伪与恶

绝对精神之入时空而为历史与天然世界,亦可谓系其自己与其自己之游戏。“上帝及神圣的智慧之生活,可以爱之游戏称之,但若无负的工作,无认真之意,无苦受,无忍耐,则此观念亦执板而且无意味矣。”(黑格尔《心之现象学》,17页)在其自己之发展变化中,“绝对精神创造诸时期而经过之。此活动之全体,构成其真正的内容及其真理。所以此活动中,亦包含有负的分子”;此负的分子,若将其自全体活动中抽出而分别单独观之,“则亦可称为伪”(同上,43—44页)。然一切分子,一切时期,合而为绝对精神活动之全体,故不能与之分离。且亦唯在活动全体中,方有意义。常分别执著诸分子而单独观之者,吾人之理解(understanding)也。吾人之思想,亦有种种阶级,当其在理解阶级之时,即执著全体之一方面,而认为固定的、真的,与他方面划然分离(黑格尔《论理学》,143页;又《心之现象学》,790页)。理解以为此诸方面,真即是真,伪即是伪,好即是好,恶即是恶,而不知在精神活动之全体程序中,即负的分子,亦有正的意义也。“为反对此种见解,吾人必须指明,真理非如造币厂中所铸成随时可用之钱币。且伪亦无有,正如恶之无有。”(黑格尔《心之现象学》,36页)在精神活动之全体程序中,不但伪与恶无有,即所谓真与好亦非一成不变;唯此全体程序,乃可称为真耳。在此程序中,负的分子,亦有正的意义;故自全体之观点视之,“恶与好相同,则恶亦非恶,好亦非好,此二者实皆已消泯矣”(同上,789页)。吾人对于此世界中诸恶,皆可作如是观。

第六节文化之目的

人类之文化,即所以恢复人所已失之统一。此统一之所以失者,非由于神或人之错误;盖必失之,乃始可以复得之也。精神入空间而为客观的世界,以与其主观的自己相对峙,然精神非即安于此对峙也。精神见本无此对峙,故特设而取消之,以明示其无耳(黑格尔《论理学》,363页)。

为达此目的,理性(即精神)有两种活动:理论的,实践的。在其理论的活动中,理性观察外界而译之为其自己之概念的思想。在此观念中,理性见在外界中,“凡应该是者,实际上即亦是;凡只应该是而实际上不是者,即无实的真理”(黑格尔《心之现象学》,242页)。此种活动所生,即近代科学。

在其理论的活动中,理性只观察外界。在其实践的活动中,理性则欲自身有所实现。在其理论的活动中,理性以客观的世界为真实。理性有其自己之所信,以之说明世界;换言之,即以其自己之所信为形式,而以世界为其内容(黑格尔《论理学》,363页)。在其实践的活动中,理性视客观的世界为仅只虚形,变化不定。在此活动中,理性以其主观之内的性质,改化外界,而视此主观为真正的客观(同上,363页)。理性于此即现为意志。外界所已存在之客观,理性皆以之为实现意志之具(黑格尔《心之哲学》[The Philosophy of Mind]英译本,240页)。此种活动所生,即是国家、社会、道德等。

在理论的活动中,理性求真;在实践的活动中,理性求好。此诸活动中,有诸多阶级与时期。“此行程之长,精神必须忍受,因每时期皆是必要的。”“世界精神(Weltgeist)必有忍耐,以在长时间内,经过此诸形式,做世界历史之奇多的工作。在此历史中,在每一形式内,精神即现其全体内容,其所现皆可捉摸。盖此笼罩一切之心,欲使其自己自觉其是什么,除此之外,更无别法也。”(黑格尔《心之现象学》,28页)

第七节绝对的知识

但在上述诸阶级中,理性皆只在有限的形式之内,其活动皆以主观客观之对峙为起点。在其理论的活动中,理性以客观世界为本来存在,以能知的主体为本来如一空洞的素纸。“理性在此是活动的,但此乃在理解形式中之理性。故其知之所到,仅是有限的真理;无限的真理(概念[notion])则独在另一世界之内,成一不可及的目标。”(黑格尔《论理学》,364页)在其实践的活动中,理性欲“将其眼前之世界,改入与其所定目的相合之形式”(同上,371页)。理性以为客观的世界,与好无关(同上),故欲使好实现,如此则理性又必须有无穷的工作以求无穷的进步,如费希特所说者矣。

但至理论的理性与实践的理性相合之时,此客观与主观之对峙,本来即无有者,乃显然无有。于时理性即知其主观的目的非仅是主观的,而客观的世界亦不过其自己之真理与实质而已(黑格尔《论理学》,373页)。绝对精神于是返其自我,其知识亦即是绝对的知识。“他予其完全的真的内容以自我之形式。”(黑格尔《心之现象学》,811页)他已自觉其为自我。“他是‘我’,独一的具体的‘我’,且同时是经过变化之大‘我’,其性如是。”(同上)然绝对精神并不止于此。绝对精神于此即又入一存在之新时代,立一新世界,恰似以前经过,并未予以教训。然绝对精神之暗中记忆(recollection),已保留以前所有之经验,故此新时代之开始,即已在于一较高的线上矣(同上,822页)。

第八节余论

唯其如此,故绝对精神之活动无止境,其活动亦只欲自觉其所已有者,并无以外的其他目的。“世界之最终目的,已竟完成,正如其永远方在完成。”(黑格尔《论理学》,373页)一切工作之兴趣,正即在其全体活动之中(同上,375页)。但活动虽无止境,而却未尝无一最好境界,如一最后的完成焉。此即所谓理论的理性与实践的理性之相合,所谓“合外内之道”者也。个人至此境界,有绝对的知识,即觉“我”即宇宙。个人之觉“我”即宇宙,即绝对精神之自觉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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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Immediacy即原始未经过中间之变化者。如由纷乱复回之统一,与原始的统一,自不相同;盖后者未经过中间之纷乱,故其内容亦简单也。

[2]Other即与自己相对者;绝对精神以其自己为其自己之对象,故即以其自己为其自己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