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见药王像
青州城中有一个百草堂药店。药店的老板就是扈天涯。扈天涯不仅对炮制丸散膏丹很有研究,对医术也颇为精通。偌大的青州城中虽然不乏名医,可是扈天涯却自视很高,他总认为自己的医术在青州城是第一。
扈天涯除了行医卖药,最大的爱好就是饮酒。在青州城,他有一个最好的酒友,此人姓罗名毕,自号罗山人。两个人隔三岔五就聚到一起痛饮一番。
扈天涯有一次大醉后,感觉腹部不适,他给自己一号脉——脉象无力、弦细而数,不用说,这是肝脏出了问题。
扈天涯急忙把儿子扈亮叫了过来,然后提笔在手,开出了一剂茵陈百草汤。扈亮急忙按方抓药,给父亲治病。扈天涯服了七天汤药,可是他的肝病却一点也没见好。扈天涯思忖再三,又小心地换了一个药方子……接下来的一个月,什么养肝大补丸、神效柴胡汤、加味逍遥散、当归龙荟丸……凡是治疗肝病的药,他全都吃了一个遍。扈天涯吃药吃到最后,病势一天天加重,人已经卧床不起了。
扈亮本想给父亲请来大夫治病,可是自负的扈天涯却摇头道:“你爹在青州城中医术第一,我治不好的病,那帮庸医,谁能治好?”
扈亮正急得团团转呢,忽听家人进来禀报,说罗山人过府探病来了。扈亮急忙接了出去。
罗山人五十多岁,穿着青布长衫,因为嗜酒的缘故,鼻尖红彤彤的,就好像是一个熟透的草莓。
扈天涯有病的消息,罗山人今天才知道。他右手抱着黄绫子布包,左手拎着一个木食盒,急匆匆地到扈府探病来了!
罗山人看着眼窝深陷、面如黄纸的老友,不由心痛得直跺脚。扈天涯讲完自己的病情,罗山人安慰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扈兄吉人天相,这点小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罗山人讲完话,他打开那个黄绫子布包,将里面的一尊祭红药王瓷像放在了桌子上。这尊瓷像是他花三千两银子刚刚买来的宝贝。
药王就是孙思邈。这尊药王瓷像是德化年间的古瓷。只见孙药王身披血红色的斗篷,他右手拄着药锄,左手背在身后,那一双眼睛里,流露的都是悬壶济世的慈悲。
借着阳光的映耀,药王身披的那件斗篷红如腥血,宝光灼烁,炫人眼目。这件药王瓷像,就是有烧千窑也难成一器的名瓷——釉里红!
扈天涯开的是药店,正缺这样一件镇店之宝呢。他坐在病床上,对着罗山人一抱拳,说道:“罗兄,我愿意出五千两纹银,买您这尊瓷像,恳请罗兄割爱呀!”
二、有病不吃药
罗山人哈哈一笑,摆手说道:“这尊药王除了釉里红是一绝外,还有一处更叫人称奇的地方,只要您能找出来,这尊宝贝瓷像,罗某人立刻就双手赠送!”
要知道烧制瓷像,不比烧制瓷器。因为瓷像的内部是中空的,瓷像放在窑炉的匣钵中加热,瓷像内部的空气就会膨胀,为了防止膨胀的空气损坏瓷像,所以瓷像的底部必须留有粗细不同的加热气孔。
扈天涯颤抖着两手将这瓷像接过来,然后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竟没有找到加热的出气孔。罗山人嘿嘿笑道:“您再好好看看!”
扈天涯再仔细一端详,这才明白,原来制造瓷器的瓷工别具匠心,竟在药王的鼻孔中,挖出了两个小洞……这气孔的独特安排,真的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罗山人鼓掌大笑道:“好,这尊瓷像就送给扈兄了!”
扈天涯连声感谢,他唤过扈亮,命他将这尊药王像送到后院的香堂内。扈天涯将扈亮打发走,他压低嗓音对罗山人道:“罗兄,有酒吗?”
罗山人转身闩了房门,然后变戏法似的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壶酒,端壶就给扈天涯倒了一杯。
扈天涯两手端杯,他望着杯里墨黑色的酒液,问道:“这是什么酒?我怎么嗅到了一股药味呢?”
罗山人神秘地说道:“这是极为珍贵的十全大补酒!”扈天涯端杯先呷了一小口,除了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道,那酒味淡得出奇,不管怎么说,药酒也是酒呀,扈天涯怕被儿子看到,他举杯连饮,一壶酒下肚,罗山人忙将酒具又收到了食盒中。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扈亮从香堂中回来,罗山人起身告辞。扈天涯暗中做了一个端杯的动作,然后说道:“明天罗兄一定要过来啊!”
就这样,罗山人每天都过来,他每次来都会偷偷地给扈天涯带来一壶药酒。十天后,扈天涯的病仍然没有一丝起色。
这天扈亮将罗山人拉到了墙角,焦急地说:“罗伯父,您带来的汤药也不管用呀,侄儿求求您,您再给想个法子吧!”
罗山人拿来的是治疗肝病的中药,为了叫扈天涯喝下去,罗山人就故意在药汤中加了一点点当做诱饵的酒。
几天前,扈天涯拒绝喝药,扈亮没有办法,这才找到了罗山人想办法。罗山人急忙请来了六位青州的名医,大家研究了一整天,最后合开了一道治疗肝病的方剂,没想到这道方剂还是药不对症,效果不显。
扈亮见罗山人不说话,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罗山人忙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说道:“实在没有招儿,就用用我堂兄的法子吧!”
罗山人有个堂兄,是青州的一名兽医。如果牲畜久服中药,病情不好,他的堂兄就会说,这是牲畜发生药积了。他就会采来大戟、水菖蒲和荜茇,然后将它们捣成一碗黏糊糊的药汁,再给牲畜硬灌下去,牲畜往往吐尽肚子里的东西后,病就慢慢地好了!
扈亮也觉得用兽医的药方治病有点别扭,可是看着父亲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只得咬牙,说道:“罗伯父,一切就仰仗您了!”
第二天一大早,罗山人手里端着一个大号的酒盅站在扈天涯的床前。嗅着酒盅里传来的酒香,扈天涯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扈天涯望着酒杯里黑绿色的酒液,皱眉说道:“这,这是什么酒?”
罗山人道:“这是三草仙酒,味道好极了!”
扈天涯刚一张口,罗山人就把这杯又苦又涩的三草仙酒给他硬灌了下去。
扈天涯一边激烈地咳嗽,一边指着罗山人叫道:“你,给我服的是什么?”
罗山人就把他堂兄开的药方说了一遍,扈天涯嚷道:“胡闹,胡闹,兽药怎么可以给人喝!”
扈天涯一句话没说完,嘴巴一张,就听“哇”的一声,他十几天前吃到肚子里不消化的东西都被吐出来了。满屋子都是难闻的气味。
三、救命的玉筋
扈天涯吐净了胃里的东西,虽然感觉身体虚脱,可是精神却好了一点。他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如果吐净东西,就可以好病的话,那么天下人都可以当大夫了!”他讲完话,眼睛一闭,看那样子就要等死了!
罗山人想了想说道:“既然中药汤剂治不了你的病,我那做兽医的堂兄还告诉我几个民间土方,扈兄还是挨个儿试一试吧?”
扈天涯虚弱地摆了几下手,说道:“你就不要再想什么歪点子折腾我了,如果我死后,你给我多烧点纸钱,我就在阴间感激不尽了!”
罗山人一听扈天涯要安排后事,急忙岔开话题道:“我知道还有一个人的医术比你高明,只要他肯出手,一定就能医好你的病!”
扈天涯不相信地睁开了眼睛,问道:“这个人是谁?”
罗山人说道:“药王孙思邈!”罗山人的意思要扈天涯去拜求一下药王的瓷像,没准儿孙药王显灵,他这病就霍然而愈了。
若论医术,扈天涯谁也不服气,可是他哪敢不服孙思邈?扈天涯也想在咽气之前,拜拜药王,求药王保佑自己的儿子,让扈家的医术代代相传下去。扈天涯就叫儿子扶着,来到了后面的香堂,罗山人替扈天涯在药王神像前点燃香烛,扈天涯一个头叩到了地上,可是他虚弱得再叩第二个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听扈亮叫道:“爹,你快看,药王显灵了!”
罗山人急忙扶直了扈天涯的身体,他惊讶地说道:“你看药王的鼻子!”
药王的鼻子孔里,竟然淌出了两道鼻涕,那两道鼻涕越淌越长,最后竟滴落到了桌子上……扈天涯惊喜地叫道:“那不叫鼻涕,那叫玉筋,快,快用银碗接了,给我服用!”
扈亮急忙取来银碗,放在了药王瓷像的鼻子底下,过了能有半炷香的时间,碗中竟接了两大匙的玉筋。扈天涯面对药王所赐的仙药,哪敢拒服。虽然这玉筋的味道不怎么好喝,喝完嘴里还有一丝淡淡的腥气,可是他为了治好病,却饮之若饴。
一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扈亮每天替父亲到香堂中去拜药王,然后再接来药王玉筋给扈天涯服用。扈天涯的肝病竟神奇地见好了。
扈天涯这天感觉腿上有劲了,于是没用小丫鬟搀扶,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后院,扈天涯还没等走进香堂,去拜谢药王赐药的活命之恩,忽听香堂中传来了扈亮的说话声:“赶快干完手里的活,老爷服药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扈天涯悄悄地走过去,他隔着窗棂一看,只见十几个家人坐在香堂的地上,一个个手里拿着竹片,正在刮取泥鳅鱼身上的黏液呢。
看着泥鳅鱼身上的黏液被刮到了瓷碗里,扈天涯这才明白,扈亮和罗山人骗自己喝的药王玉筋,竟然出在泥鳅鱼的身上。
这泥鳅鱼身上的黏膜确实可以治疗肝病,这本是一个极效土方。这个土方就是罗山人那个当兽医的堂兄提供的。
泥鳅鱼可不是什么堂皇的东西,从它身上刮下的黏液扈天涯绝对会拒之千里。罗山人只好借助药王的力量,他叫扈亮找来一个小竹管,然后把这泥鳅鱼的黏液全都灌进了药王瓷像的鼻孔中。
要知道这泥鳅鱼的黏膜很稠,黏液滞留在药王瓷像的脑腔内部,它不会流到瓷像的腹腔中。
罗山人在点燃药王瓷像前的火烛时,他故意将火烛靠近了药王的肚子。药王腹腔内的空气受火烛的烘烤,会因受热而膨胀,那药王脑腔中的黏液在空气的压力下,便会沿着鼻孔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罗山人为了救治扈天涯,真的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
扈天涯一掌推开了房门,几步闯进了香堂。扈亮一见是父亲,吓得他急忙将那碗装着泥鳅鱼的黏液藏到了身后,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爹,我啥也没干,我,我……”
扈天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都知道了……”
扈天涯从扈亮手中接过药碗,将里面的黏液一口喝干。扈天涯用袖子擦干嘴角的时候,两滴泪水“刷”的一声,流淌了下来,他自认青州第一名医,可是他掌握的那些治病的仙方却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扈天涯一万个看不起兽医,可是兽医那不入流的土方把他的病治好了。扈天涯自大孤傲,他真得应该好好地检讨一下自己了。
扈天涯病愈后,把药店的生意交给了儿子,然后就和罗山人一起,浪迹天涯,辨药寻方,拜访高人。三年后,扈天涯终成一代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