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宫里伺候的?”就在皇后叫那宫女退下的时候,太后突然开口问,那宫女一哆嗦,“奴婢,奴婢是,是景福宫的,外间伺候的。”
太后的疑惑却到此为止,挥挥手,叫她退下了。
潇玥的表情十分震惊,又含着哀痛,极其复杂的神情看着我,我却实在没有什么能安慰她的,只是别开眼睛不看她,希望她能好过一点。
“乾元宫抓刺客的时候,你出现在乾元宫,宫里遍寻不到刺客的时候,刺客出现在你景和宫,难道都是巧合么?”皇后见收效甚好,志得意满的逼问。
“若偏偏就是巧合呢?”我心里恼她害人性命,嘴上毫不示弱,“不论怎样,终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
“哼!”皇后眼神里的阴霾更重,“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本宫今日便让你心服口服!再给你带一个证人来。”
如果说前面的小宫女还是怪我自己鲁莽,无谓的害了旁人也害了自己,那么接下来出现的人,便当真是一个天大的嘲讽,让我在瞬间同时有了想笑又想哭的冲动。
桃文站在门口,没有迈步,也没有躲闪,只是直直的看着我,苍白的脸色,那么绝望又哀伤的神情,似犹豫又胆怯的身形,无声的昭示着她的不得已,也许是真的不得已,也许,仅仅是愧疚,但无论如何,并不能掩盖她此刻背叛的行径。
我看着这个我在宫里唯一能信任的也是跟了我最久的宫女,淡淡的看,并没有带了指责或是怨恨。记得是谁说过,人之所以还忠诚,是因为诱惑还不够大,或者说,威胁还不够大,我曾深深的嗤之以鼻,以为人性本善,真心待人一定会有真心的回报。
经过在暴室的那一回,桃文是这整座皇宫里唯一没有任何立场背叛我的人,然而,偏偏就是她。我没有愤怒,只是觉得遗憾,深深的遗憾。
门外的环佩满面愤恨的想要冲上来,被人拦了,拉了开去,我第一次见环佩那么失去理智的疯狂模样,这让我很难过。
桃文的耽搁已经让皇后起了不耐烦,厉声道:“还不进来?糊涂了么!”
桃文身上一震,看看皇后,又看我,似乎是我的眼神了给了她极大的阻力,让她连步子都迈不出。我忽然觉得桃文很可怜,决定放过她,转回了头不再看她。
桃文终于进了殿内跪下,并没有一一见礼,只是静静的跪着,皇后盯着她,“说罢,从你们娘娘生辰那夜说起。”
“是,”桃文的声音颤抖中有着异常的坚定,我并没有试图去给她压力,此时此景,早已于事无补了,生辰那夜……的确,是一个无法释怀的夜晚,皇后是怎么知道的呢。
“昭仪娘娘生辰那夜,后园子里来了黑衣人,没有看到是谁,只是留下了一封信。”
桃文说到此,所有人都明显留了意,太后突然看了我一眼,让我心里一揪,后不断安抚着自己,桃文并不知道信的内容,至少这一桩不会暴露。
“什么信?”太后又一次开口,桃文自然给不了她答案,“娘娘看了之后,信便烧了。”
桃文没有明说到底是信自己烧了还是被我烧了,而是很快跨过这一件,接着往下。
“前些天宫里宵禁的那夜,奴婢在景和宫见到昭仪娘娘被景福宫的两个粗使宫女送回来,后来在门口遇见了来巡查的侍卫,其中有娘娘家中的兄长,慕副参领。”
桃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我此时已经无法再冷静了,扭过头去看她,她却并不看我,只低着头,嘴唇有些抖。
“说下去!”皇后催着。
能看得出桃文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我最怕的那一件,“奴婢看见慕副参领将一支钗给了娘娘,那钗是娘娘出去时当日佩戴的,想是,想是……”
“想是什么?”皇后已经有些急切了,那是一种贴近成功的紧张,我想我可以理解。
“想是我们娘娘不慎掉在了乾元宫,被搜查的慕副参领拾到了。”桃文终于把最后的一句话说了出来,再也没有声音。
皇后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现了笑意,也不再要求我认什么,而是转身对太后说,“母后,儿臣问完了,还请母后定夺。”
太后阴沉着脸,没有理皇后,兀自盯着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是否该说一些什么为自己辩解,如果太后问信是谁写的,我又为什么去乾元宫,我能说什么呢?难道我说因为我看到了死去的梓川,追逐而去?她们会有怎样的反应,不必猜。
好在太后并没有问我这些,而是在沉默半晌之后突然问了我一句更让我魂飞魄散的。
“昭仪,不管这件事你认与不认,哀家问你,自去年开始,你曾经多次在宫中与外人相见,可有此事?”
早前好几日,我以为我已想得很清楚了,一切我都能看得开,我以为我可以以一个异常平静的心态面对这一切,无论是谁来揭发我,谁想来要我的命,我都能坦然以对,让敌人纵使成功也少一些喜悦,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最后最后,也就是一条命。
然而我终究是想错了,我以为对手只是想要我的命,只是想把我从梓逸身边抹去,我想的太浅了,一般的后宫争斗哪至于摆一个如此大的局,要知道局面越大,拖的越久,风险就越大,暴露的可能就越大,他们肯冒这样大的险,自然是要有足以匹敌的收获来填补。
一个慕璟芫值不起这些,要被清离梓逸身边的,还有他的心腹重臣慕冠群,还有整个慕家。然而梓逸失去的还不止一个我,一个二哥,慕家倒下之后连带的巨大的威慑动荡,那些年轻官员将领会如何反应,神通广大的大哥会如何反应,都将是一个极不可测的未来
这一切,太后不见得不明白,她只是需要选择一个损失最小的方式来解决。
我的呆滞不语已经给了太后答案,她变了脸色,紧紧的抿了唇。一边的皇后同样变了脸色——她是真的意外,倒是让我相信这之前恐怕她是果真不知道这一层的。
太后早知道我与人相见的事,早有我死罪的证据了,今日却还要皇后做主来审,这对皇后来说,绝对是个警示,给皇后的得意泼上一盆冷水。
“竟有此事!”尽管被太后震慑了下,皇后还是舍不得放过这个足以灭掉整个慕家的机会,“母后,单这一桩便是重罪了,咱们可千万不可姑息啊!”
“自是不会姑息,”太后看了皇后一眼,却也没急着下结论,而是转而看着在场众人,“你们怎么说?”
在场的几个人哪敢说什么,自始至终太后只给了皇后说话的机会,别人只有看着的份,见状俱是称请太后皇后做主,只除了潇玥低头不语。
“你们倒是难得齐心,”太后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皇后身上,“那皇后的意思呢?”
“儿臣不敢造次,”皇后意识到太后有她的主意,恢复了平日里的端庄稳重,谨慎而有礼的回话,“自然是母后定夺。”
太后淡淡笑了,“不妨,你说说看。”
皇后看着我,终究是忍不住,摆出一副惋惜模样,“儿臣平日里见昭仪也是颇恭顺知礼的,竟不曾想她竟犯下如此大罪,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想来众姐妹也是心痛,不敢说什么。儿臣作为皇后,身负重责,管束后宫不力,也是愧对祖宗的。”
“但无论如何,事已发生了,”虚言之后,皇后很快话锋一转,“涉及官员串通的,自当禀明皇上定夺。至于后宫里头,不管是私会还是行刺,随意哪一桩都是死罪,毫无可恕。”
太后没出声,皇后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第一次有旁的人开口,“不知会不会有其他同谋,是否要继续追查呢?”
说话的是怡贵嫔,倒不意外,她本就是最可能开口帮腔的人,太后听了一挑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