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墨客剑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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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会同门荆轲巧计间桓齮(6)

剩下的败卒残兵更是乱作一团,纷纷抱头鼠串,甚至不惜相互践踏。而此时的王翦见军心已失,情势已经混乱,于是便在羌瘣等人的护拥下挤上马背,对身后且战且退的秦军大吼一声:“撤!往城阳撤!”王翦这一声撤退的号令,是对全军士卒的最后一声挽救,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做出退往城阳的决定,那么在此番腹背受敌、又有淮水相阻之下,必定会全军覆没,而从西面退往城阳便是唯一的退路。而就在这条退路上,十几万秦军的大半尸体铺满了整个泥泞的道路,那些尸体所流淌的鲜血几乎可以汇成一条血河,竟将这条原本泥泞的道路染成了鲜红的颜色。等到王翦的残军退往城阳之时,所幸存下来的士卒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万人,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除了在与赵国对战之时在墨客山庄遭受过重创之外,在李斯东进的决策下惨败的战役,此次当属首次。

巨阳城一战,王翦终以过高估计了战局而惨败,而狐竹城一战,樊於期则是在天乾的相助下,旗开得胜。他这一胜,为九夷王铲除了最后的心腹大患赤里古,终于让整个九夷臣服在了九夷王的脚下,姜戎一族从此便真真正正成了九夷的霸主。如此一来,中原有战国七雄互相争斗天下,却不知在这奇山怪石围绕的山野之中也正有一支戎族势力正悄悄崛起,成为了中国西南一带的雄主。

当然,九夷王姜懿能顺利统一九夷各部,樊於期所帅的部众当属功不可没,所以九夷王并不食言,按照之前的约定,将樊於期的上庸部族放入了九夷城中,并设下盛宴对他们进行款待,让他们好生在城中进行休养生息。九夷族虽然隶属戎族,不过终归是中原文化的后裔,所以对于论功行赏一事,也丝毫不含糊,在上庸军民入城后的第三天,他便大设筵席,盛邀樊於期等人一起举杯相庆,并要对他们这些中原人大肆赏赐一番。

“樊将军,本王说话算话,既然你能破得狐竹,取了赤里古的项上人头回来,那本王自然也会按照之前的约定,与你们中原人结盟示好,相扶相助。”那九夷王姜懿虽是外族人,但说的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而且端杯诚邀的礼数也与中原极为相似,只听他朝樊於期等人爽朗地大喊一声道:“樊将军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请饮下我姜戎族自制的土酒,从此你我互为兄弟!”姜懿言罢之后,便咕噜一声将杯中之酒饮了个干净。

樊於期受桓齮的秦兵所追杀,本就想找个可以依仗的帮手,如今那九夷王主动投诚示好,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会不愿意?于是他也二话不说,朝那姜懿略微施礼示意一声“请”,之后也便将这手中盛满的土酒喝下肚去。只是那土酒不比中原的黍米酿制的酒那么甘冽清甜,倒是有些许苦涩之味,因为戎族人酿酒常常会添加一些草药在内,所以吃起来有些苦涩,这也让樊於期有些颇为不习惯地挤了挤眼睛,皱了皱眉头。

姜懿倒是没有十分注意到樊於期的这份不习惯,只是一个劲地边饮酒边夸赞道:“樊将军果然神勇过人,手下良将更是如蛟龙猛虎一般,仅仅只带了一千多人马,便将那坚如磐石的狐竹城给攻克了下来,实在是让本王自愧不如。”

樊於期听得九夷王如此夸赞,自知此次攻破狐竹天乾功不可没,于是十分礼让道:“诶,九夷王您言重了,九夷王威名震摄各大部族,我区区一名秦国没落老将,又岂可与九夷王您相提并论?再说此番大破狐竹,若非在下足智多谋、武艺超群的义弟天乾相助,樊某别说是破得那狐竹,自身能不能全身而退,也还是个未知之数。”

“哦?你说的可是之前在本王帐幕之内挟持本王的那位后生?”九夷王听那樊於期这番说道,便随即试探性地问道。

“正是此人,先前只因形势所迫,无意间多有得罪九夷王之处,还望九夷王多加包涵。”樊於期突然听九夷王这般问话,以为九夷王要迁怒于天乾,便连连代天乾向姜懿谢罪道。

哪知那姜懿从樊於期的口中确认了天乾的身份之后,竟哈哈大笑起来,连连赞叹道:“果然是万众之中的人中蛟龙,看来我女儿眼光不差。”姜懿说着,目光有意朝座下一旁的一位戎族打扮的女子斜睨过去。

那女子目若秋波,腮若桃花,生的一副很是标致的模样,只是身上所穿的戎族服侍,虽有金银珠宝作为雕饰,但是却也裹着虎豹狼皮,所以看起来独独缺了女孩子家的温文尔雅之气,倒有一番巾帼男儿的气质。只是她现如今听得坐席之上父亲的这番言语之后,两颊微微泛起红晕,似乎有对她爹爹的这番口无遮拦的话语有些嗔怪,竟一声不吭站了起来,独自一人朝后堂退下了。

姜懿熟知自己女儿的性情,她若是不高兴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得,她若是想要做的事情,谁也阻拦不得。所以见得女儿不辞而别,虽然有些失了主宾之礼,却也并不朝她喊话制止,只任由她去了。只是姜懿看着樊於期有些茫然若失的尴尬样子,随即便只好替女儿向他解释道:“小女自小被本王娇惯的多了,所以行事少有礼数,还望樊将军莫怪。”

樊於期听得姜懿如此为自己的女儿谢罪,也便随口一笑,举杯而道:“无碍无碍,年轻人么,总有些年轻气盛,想当年,你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哈哈哈,樊将军果然是痛快人,看来本王与你结盟倒是结对了路子了,来,干!”九夷王见姜懿见樊於期如此不拘小节,倒是甚合他的胃口,所以便又举杯朝樊於期敬起酒来,只一个“干”字刚出口,那杯酒便已灌入了肚肠之中。

待那姜懿与樊於期几杯酒下肚,姜懿这才发觉今日这宴席之上似乎少了一个人,那便是之前一直跟随在樊於期左右的那位名叫天乾的年轻人。如今私底下一寻思,约摸这着方才自己女儿不告而别,也便是因为这位天乾公子不在的原因,于是便开口向樊於期问道:“樊将军,今日如何不见上次与你一起前来的那位年轻人?”

樊於期只得姜懿所问之人是天乾,便仔细应答道:“天乾兄弟不好赴宴贪酒之事,今早只与我讲有些要事要办,所以未曾一起前来。”

“哦?如此便有些可惜了。”姜懿听罢樊於期这话,不免连连咂嘴,似乎有些惋惜之意。

樊於期见姜懿这番神情,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难道九夷王找我义弟有何要事相托?”

“哦,那倒没有,”姜懿被那樊於期如此一问,顿时转过了念头来,只是随口解释道,“只是方才樊将军说此番大破狐竹的功臣原是那年轻人,所以本王正准备对其进行褒奖一番,既然他有要事在身,那便算了,这些奖赏就由樊将军你代劳了。”姜懿说罢,便扬起手掌“啪啪”地拍了两声,两声掌声落定之后,便有一群戎族的侍奉一个个手捧着托盘,从内堂走了进来,齐端端排成了两排。

那些侍奉手中所捧的是何物?只见其中多是虎皮、貂皮、鹿角、珠宝、黄金、玛瑙等珍稀之物,那些侍人各自一盘,算起来自是不在少数。

樊於期见的这些奇珍异宝,随即便十分不好意思道:“九夷王这是何意?若是要以这许多珍奇之物相赠,也未免太过客气了吧。”

那姜懿听罢樊於期的这番愧疚之辞后,只是哈哈一笑道:“樊将军,你我既已结盟,自当以兄弟相称,兄弟之间当以性命相托,区区这点薄礼又何须见外?贤兄,你说是也不是?”

樊於期见得姜懿如此豪爽,便也不再婆婆妈妈,再顾及中原那些虚无的礼数,连声大喊道:“既如此,那樊某就依贤弟之言了!”

说罢,他二人再次举杯相交,各自又连喝三杯,只道是不饮不快,不醉不休了。座下各人分为两拨,一拨是樊於期的上庸将领,一拨是九夷王的姜戎酋长,这两拨人见得自己的主上如此尽兴而为,也都纷纷举起了酒樽,各自融入到了这气氛中来,一时间,这整个九夷王的王殿之内便泛起了一阵阵爽朗的笑声,经久不息。

而之前天乾未参加此次庆功宴,向樊於期口称有紧要事宜,虽然樊於期未能探听的天乾如此匆匆所为何事,但是从天乾十分认真的言语中来看,此事似乎对天乾来说有些非比寻常,所以樊於期也不未曾多问,便随口答应替他在姜懿跟前圆话了。

天乾之所以对此事极为认真,那是因为涉及到此事的人在他深入九夷这个蛮荒之地时,几乎屡屡出手相助,若不是此人不断从旁暗中提醒,只怕他今时今日也未必能从旱海迷谷这片砂砾中逃出生天,所以他必须在此人未曾离开九夷之前,查出这个神秘人的真实身份。

而他今日马不停蹄地所赶往的去处,正是他觉得唯一能解开这个谜团的地方……后军马厩。他为何选择来此处,那是因为当日那个神秘人提醒他以“老马识途”的办法离开旱海迷谷,而且在狐竹城之时,那个飞身而上直取赤里古人头的那个身影,无一不暗示了此人正以士卒的身份隐藏在樊於期的军中,而且又深通马畜的灵性,所以向来必定会藏身于这马厩之中。

后军的马厩其实战马并无多少,之前樊於期的军队入九夷之时,由于山路实在崎岖难走,所以战马辎重几乎抛弃殆尽。而姜戎人常年深居山谷盆地之间,行军作战多以野象、虎豹作为坐骑居多,很少用的马匹,所以马匹的数量也并不多。正是由于马匹数量不多,所需要的牧马人自然也有限,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天乾的查找范围,这或许能给他带来一丝安慰。

他在马厩周围转了一圈,除了几个饲养马匹的士卒在拿些青草喂养战马之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这些养马的士卒拿给战马的都是青嫩的鲜草,这些马在大破狐竹一战中带领了樊於期的军队走出了旱海迷谷,功不可没,所以樊於期特意吩咐给他们吃些好的,也算的上是一种奖赏吧。

“棒子,你的这些马不错啊,原来还以为大王要将这些老马都清理出马厩了,想不到送给那中原人之后,倒是为他们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了,成了这些中原人的功臣了。”这时,马厩内传来一个人的闲话,似乎在说道之前在旱海迷谷的事情。

天乾从那话音中的口音中判断出,那人大抵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戎人,不过他们之间的对话倒是引起了天乾的注意来。

“呵呵呵,这还是要多亏了黑土兄弟,前些日子他说我这些老马很快便会得到重用了,让我好生照看,我起初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想不到这事居然还真被他一语说中了。”

“你说的那个黑土是刚入我们养马场没多久的那个山野小子吧?”

“是啊,看他长得灰头土脸的,只以为他是迷失在九夷的外乡人,却想不到还有这般能耐。”

那几人的言语闲聊无疑是戳中了天乾的心思,天乾听了他二人的对话之后,不禁心头一喜,想着这下子这位自己熟悉的神秘人不得不现身了吧。

他正准备挪步向屋内,可是突然只觉得脑子里如惊雷乍现一般闪过一句话“千面万化,难掩其中”。这是当初在他在饶阳寻找没落在那里的长公子成蟜时,重黎对他所说的一句话。重黎深通易容之术,对一般的易容之人当然能观察的入木三分,所以一般人的真容也逃不过她的眼睛。自从天乾受了重黎的提点之后,他看人看事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浮于表面,而是总能看出些深邃内在的东西来。

而此刻他忽然会闪过重黎的那句训导之言,必定又是想起了什么。原来他脑子里忽然一下子又浮现了之前进来之时那几位正在饲养马匹的养马人的身影,而其中有一位虽然面容已是灰头土脸,但是行动举止无一不透露着自己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