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刘玉民作品全集(茅盾文学奖获奖者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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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呼唤阳光(43)

羸官平静地:“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只是觉得大桑园的经验有其自身的特殊性,比方起步早,离城镇近、交通方便等等。开发海岛也罢,说几句大话也罢,都是可以让人兴奋的。可这对于西片北片的山区,只能算是天上的光景。这就提出一个问题:像这类村子怎样才能发展起来。这恐怕不是学习什么精神实质可以解决的。”

会场一片寂静,蔡黑子嘴角一阵抽搐。

窗外一阵蝉鸣,一只小鸟在玻璃上叩击着。

邢老向祖远询问了句什么,惊异的目光在羸官和岳鹏程脸上打了几个交叉。

邢老:“羸官同志,你有什么具体想法没有哇?”

“具体想法当然还不成熟,或者说还没有实施。”羸官侃侃地:“发展农村商品经济必须因地制宜,发挥自己的优势。就登海镇多数农村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山多土地多。李龙山里,石灰石、火山灰样样有,办个水泥厂不会有多大问题,这是地下。地上,过去主要是粮食,要翻身必须大力发展林果。如果这两个优势发挥出来,并且形成两个一条龙网络……”

随着羸官的话音,出现如下画面:

羸官、初胜利、红鼻子哥哥等考察火山灰、石灰石、粘土矿地;

羸官、初胜利、红鼻子哥哥等考察林果栽植、加工、增殖情况;

羸官、初胜利、红鼻子哥哥等在山间喝着泉水、啃着干粮;

羸官、初胜利、红鼻子哥哥等站在李龙顶上雄视八方,激昂慷慨……

羸官:“我们认为,如果按这条路子走,两年以内,北片12个穷村就会甩掉穷帽子;4年以内,12个穷村子就会变成12颗金豆子。咱们镇的经济中心,恐怕就得来个北风压倒南风啦!”

邢老等专心记录,支部书记们三三两两发起议论。

岳鹏程把一张字条丢给杨大炮,字条上是几行排列的数字。

邢老:“对于羸官同志刚才讲的这些,大家有什么疑问或不同意见没有?”

张仁:“我收回刚才提的那几个问题。我们龙山后属于西片,但我自愿参加北片的二龙戏珠计划!”

支部书记们跃跃欲试:“二龙戏珠!”“咱们也参加行不行?”

“我提两个问题。”杨大炮不失时机地站起来。“羸官同志刚才讲的,听起来确实有些道眼,但我觉得有点玄。建水泥厂要一大笔钱,过去县里想搞都没搞成,我不说了。我只说果木的事。据我估算,一亩果木单是树苗也得一二百块钱,大面积栽种,不知西片北片谁家出得起,这是一。二呢,桃三杏四梨五年,这么长的时间不受益,还得白贴上水粪管理费。羸官刚才说两年甩穷帽子、四年成金豆子,还有北风压倒南风。我琢磨,真那么办恐怕得换几个词儿:两年戴孝帽子,四年变骷髅子,南方不压北风也倒啦!完啦!”

场上一片静默,岳鹏程脸上浮出一重胜券在握的自信和得意。

羸官有意停顿片刻,道:“这怨我刚才没讲清楚。树苗的事由我负责,有钱买的收下,手头没钱的以后再还也可以。至于受益时间,有人大概好长时间不看报纸不听广播了。矮株密植苹果,1年可以结果;山楂至多3年,这3年里可以育苗,可以间种花生豆子,既养地还可以有一笔好收入。这个经验早就推广了,我们那儿也搞了几年啦!”

一阵笑声。岳鹏程和杨大炮脸上的自信和得意抹掉了。

羸官:“还有刚才提到的建水泥厂的事。不错,县里原先确实想搞没搞起来,那是因为想一口吃个胖子。咱们没那个胃口,但可以滚雪球!别看咱们现在不上眼儿,美国有个亿万富翁还是从卖2分钱1个的扣子发的家!哪位现在瞧不起咱们,小心以后咱们成了亿万富翁,你可是登不得门啦!”

又是一阵笑声。岳鹏程和杨大炮脸上布满了云雾。

“你们党委对这个问题是怎么考虑的?”邢老悠然地侧过半边身子,注视着祖远。

祖远:“我们从去年下半年起议论过多次。刚才羸官同志讲的那些,可以说比较集中地体现了我们的意图。”

邢老坐直身子,目光炯炯地:“我不知道大家心里怎么想。听了羸官同志的设想和意见,我是十分感动、十分兴奋!大道理放到一边,就我们这次出来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找到一条适合绝大多数农村发展的路子。我们之所以急于到五莲去,也就是为的这个原因。现在可以说已经找到了,这就是咱们的小桑园!”

掌声迭起,初胜利、张仁等簇拥羸官走到邢老面前。

岳鹏程拉着杨大炮等人,愤然离场。

二十九、日,小桑园

羸官、吴正山陪同邢老、祖远等在参观:

大片的粮田、果园、葡萄园;

饮料厂、罐头厂、轧汁厂……

邢老兴奋地敞开衣襟,挥着手。

三十、黄昏,岳鹏程家

岳鹏程进。银屏跑过:“爸!”

岳鹏程:“就你自己在家?你爷没回来?”

银屏:“没。”

岳鹏程:“你妈哪?”

银屏:“我怎么知道,早上说病了,回来又不见影儿!”

岳鹏程进屋,银屏拦住:“我还饿着肚子哪!”

岳鹏程:“我也饿得够呛。屏,求你给动动手行不行?”

银屏:“好烦人!”进到伙房。

岳鹏程进屋。

里屋,门关着,淑贞两眼红肿躺在床上。

门外传来岳鹏程敲门的声音:“淑贞!淑贞!”

淑贞挺身坐起,泪水如倾。岳鹏程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她猛然抓起一个茶杯扔过去。

门外,岳鹏程一惊:“淑贞,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又是几个茶杯落地的声音。

岳鹏程越发亲切温婉地:“小贞,你让我进去!我把事情跟你讲清楚!”

屋里,淑贞越发悲愤:“你个不要脸的!还有脸回来!你给我滚!滚!……”抱起鱼缸摔到门边。

门外,一声炸响,岳鹏程被惊了一跳。

院里银屏的声音:“爸!俺爷回来啦!”

岳鹏程一怔,稍一镇定,出屋。

三十一、黄昏,岳鹏程家餐厅

银屏端上饭菜,岳锐、岳鹏程围桌而坐。

岳锐注视银屏:“哎,你妈呢?”

岳鹏程:“她不舒服,已经躺下了。”

岳锐吃着饭:“怎么,跟羸官还闹着别扭?”

岳鹏程:“你总说我倔,你那孙子比我还倔!”

岳锐:“你也得说说你的责任。你一个当父亲的,跟儿子闹得你死我活的脸上还光彩吗?先前哪,我离得远,也没心思管你们这档事。如今我是离休干部一个,”注视岳鹏程:“我说明白啊,这次我回来的任务之一就是给你们合好,你没有个高姿态可不行。”

岳鹏程:“你还是先找你孙子说去吧。”

岳税:“这可是你说的。小屏,你作证。”

银屏扑嗤笑了:“爷,你不知道,那天我看见两个牛顶架,就跟俺爸和俺哥似的,四个蹄子蹬着,谁也不让谁。”

岳鹏程:“胡说八道!”

岳锐:“哎,鹏程,那年你写信说你云婶不在了,后来又说是病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银屏:“爷,你说的肖奶奶吧?”

岳鹏程:“大人说话你总打岔!还不赶快吃了找巧梅玩去!”

“哼!”银屏赌气地把筷子一丢,起身去了。

岳鹏程掩饰地转身盛着饭,道:“那先是误传,后来又救过来了。”

岳锐:“那你云婶现今……”

岳鹏程:“……在医院里躺了几年了。”

岳锐埋怨地:“我总写信问你,你总也不给我回信。……这次回来了,说什么也得去看看她。她住哪个医院?”

岳鹏程端着半碗稀饭又进了伙房:“爸,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几天吧。”

岳锐:“你不懂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人的心。”

恺撒几声低吠,岳建中出现在院里。

岳鹏程:“爸,我有点急事。”旋即出了伙房,拉着岳建中便要出门。

岳锐:“鹏程,那医院……”

岳鹏程只得站住:“爸,告诉你你自己也去不了。这样吧,哪天我抽个时间陪你去一趟。”

大门吱呀响过,岳锐轻轻叹息着。

三十二、黄昏,街上

岳鹏程:“哎建中,给疗养院联系联系,我到那儿住几天。”

岳建中:“行!”

来到一处,岳鹏程把一封揉得绉绉巴巴的信交到岳建中手中。岳建中且惊且喜。

三十三、夜,岳鹏程家

楼下卧室内,淑贞闷坐沉思。她起身开门,直向楼上去。楼梯拐弯处却又犹豫了,回到房间。

楼上一室内,岳锐独自镀步。他推门而出,直向楼下去。楼梯下口处却又犹豫了,回到房间。

三十四、夜,疗养院

一室内,岳鹏程睡得正香。

(梦镜)淑贞找到岳锐大哭大闹;

淑贞、岳锐找到办公室,找到蔡黑子、祖远;

祖远怒气冲冲指令撤去岳鹏程的职务……

岳鹏程惊厥而起。窗外,海涛一阵响似一阵。

三十五、晨,园艺场一室

十几名工人低垂脑壳坐在地上,岳建中抖着那封被揉得绉绉巴巴的信,破口大骂。

几名工人被喝令开除,逐出。

石硼丁儿也被喝令开除。石硼丁儿怒声抗议,岳建中睬也不睬。

三十六、晨,果园里

石硼丁儿发疯似地跳上一棵树,又跳上一棵树,用脚、用手、用树枝,把红熟的苹果摇落、踢碎、砸得稀烂……

他砸得累了,忽然扑到地上放声大哭。

三十七、晨,马雅河边

一片小林子里,彭彪子在遛鹰。鹰身上牵着的两个铜环套在一根铁丝上。铁丝系在两棵柳树之间,彭彪子这边唤几声,那边又唤几声:老鹰飞来往还,尾铃脆响不止。

石硼丁儿沿着河堤走来,他听到铃声,直朝小林子奔去。

石硼丁儿新奇地:“彪子叔,你这是做么啦?”

彭彪子:“小毛孩子,唤遛也不懂!看,听唤不?鹰不听唤,不飞了个球的!”

石硼丁儿欲要靠前,他一声喝:“小兔崽子!不要命啦!刚喂了垫,眼珠子也能给你抠出来!”

石硼丁儿悻悻然地坐到草地上。

彭彪子:“你个小毛孩儿,不挣工钱啦?”

石硼丁儿:“……他们把我开除了。”

“那些个狗兔崽子!”彭彪子骂一句,道:“好事!跟你彪大叔熬大鹰,有你的凉水喝!”

石硼丁儿:“他们压迫人,我找俺爹告状去!”

“球!我说你那爹是个球!”彭彪子忽然上了邪劲:“告状,告的球状!驴粪蛋一个!啐!”躺到草地上。

“谁像你彪子叔哇!”石硼丁儿跳起,恶狠狠地:“你闺女跟姓岳的相好,谁不知道哇!”

彭彪子两眼扑愣:“小子,你说的么个?”

石硼丁儿:“就是!秋玲姐就是大恶霸岳鹏程的拐老婆!”

“你小子放屁!我砸死你!”彭彪子以罕见的迅速爬起拎起一根棍子。

石硼丁儿轻蔑地笑着:“这又不是我说的!要不俺秋玲姐能那么红……”

“狗兔崽子!你还放屁!”棍子扑地落到石硼丁儿屁股上。

石硼丁儿:“好,彪子叔!你敢打人!”后退着,忽然大喊:“就是!彭秋玲就是大恶霸岳鹏程的拐老婆!”

棍子石块儿没头没脸飞来,石硼丁儿抱头鼠窜。

天上起了风,风吹得老鹰呤呤打转。

第五集

一、日,小桑园

云气在天空集聚,地上依然平和安静。

岳锐四处巡视着:工厂、街道、田园……

他不时感慨地点点头或者摇摇头。

二、日,山楂园里

园内一处,羸官、初胜利、张仁等或蹲或坐在讨论着什么。另一处,小玉带领一队红领巾在收果子。

小玉喊过吴正山:“正山叔,河那边又把石硼丁儿开除了。”

吴正山:“又是为的什么?”

小玉:“还不是因为他爹告状。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吴正山:“可怜是怪可怜的,可咱们……”思忖地:“要不待会儿我跟羸官说说?”

小玉点头,吴正山离去。

岳锐来到面前:“小同志,你是小桑园的吧?”

小玉:“啊,你是……”

岳锐:“我是来找岳羸官的,你见过他吗?”

小玉打量:“噢!你是岳爷爷吧?”

岳锐:“是啊。那你是……”

小玉欲言又止。

(闪回)

肖云嫂家,小玉跑进:“奶奶。岳爷爷回来了,羸官说让他来看你。”

肖云嫂惊喜交并,片刻,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闪回完)

小玉:“我是村里的老师。岳爷爷,你找羸官有急事吗?”

岳锐:“没急事,我是随便蹓蹓。哎,小同志,村里的群众对羸官有些什么反映啊?”

小玉:“反映可多啦!不过——全是好的。”

岳锐:“这不符合事实吧?人都是一分为二,比方他跟他爸爸的关系,就处理得很不好。”

小玉:“岳爷爷,这你可怨不得羸官。”

天上云气堆积,落下雨点。小玉招呼红领巾们避雨,同时与岳锐缓步而行。

岳锐:“怎么怨不得他呢?年轻人,干事业是好的,可也不能连家也不要了,任着性子来吧?”

天上一阵风吹一声雷响,小玉连忙搀着岳锐朝不远处一幢房子那边跑去。

三、日,大桑园

狂风大作,村边的几幢房子被揭去屋顶。

一声炸雷,暴雨倾盆而下。

秋玲冒雨四处喊着彭彪子。

彭彪子仰身躺在村外的老白果树下,听着雨水敲打肚皮的声音,悠然自乐。

四、日,小桑园山楂园旁的屋子

这是一排刚刚建起的空屋。屋子一边,岳锐和小玉在观赏着雨景。屋子另一边,羸官、初胜利等蹲在地上还在讨论着什么。

张仁:“二龙戏珠没说的,可果木刚开始栽,水泥厂再上,这么两头忙活……”

初胜利:“我说你老兄怎么老是抓不住要害呢!关键是贷款!手里没银子,放屁都不响!”

羸官:“我就知道你得来这一套!行!咱们说定。贷款由我去跑。不过将来哪位伙计不仗义,可别怪我岳羸官不讲情面!”

初胜利:“我就知道你得来这一套!”

众人欢跃。岳锐、小玉听着,这时来到面前。

羸官惊喜地:“爷,你怎么来啦?”向众人做着介绍,众人围住岳锐好不热闹。

岳锐:“你们这是在讨论的什么大政方针哪?”

初胜利:“你孙子鼓动我们要搞一个大项目,把李龙山区换个模样出来哪!”

岳锐:“那好哇!”环视众人:“怎么,全是一色的青年猴子?”

羸官:“不是青年不是猴子的我们还不要哪!”

岳锐:“不对不对!树是小的直,姜是老的辣!”奋然地:“干脆,我给你们当个不拿工钱的顾问得啦!”

羸官一怔,随即笑着:“爷,这是大事,得经董事会讨论。可我们的董事会还不知在哪儿呢!”

众人笑。岳锐露出不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