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刘玉民作品全集(茅盾文学奖获奖者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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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呼唤阳光(48)

岳鹏程:“我知道你们会骂我不守信用。可你们看看我现在!”指着室内新增添的氧气瓶、吊针架等医疗器械。

董局长:“病要治,事业也要干!你岳鹏程是个大家气象,我就佩服!”不等岳鹏程再推辞,朗声地:“月牙岛就按你上次说的,每年40万,开发权、经营权,还有其他什么什么权,全部给你!”

岳鹏程:“你董局长的好意我领了,可我现在是要什么没什么,纯粹的光杆司令一个……”

董局长:“这也好说,岛上现有的人财物全部交给你;需要我们局里帮忙的事,我们也尽最大努力!这个也可以写进合同里去嘛!我这个局长,这个权还是有的!”

岳鹏程勉为其难地:“局长这么仗义……”断然豪爽地:“月牙岛我干啦!广东那边推一推,我陪董局长和两位厂长好好玩几天!”

董局长和两位厂长的笑脸。

十、日,李龙山中

一脉平缓的山坡上,赶山的人吆喝着推进。

坡顶,董局长擎着大鹰站在高处。彭彪子不时交待着什么,岳鹏程带着恺撒站在一旁。

坡下一阵呼喊,一只野兔沿着山坡狂奔。

老鹰迎向野兔扑去,恺撒一声吠叫窜出。

老鹰落地,董局长、岳鹏程等人欢呼着奔去。

野兔被择出,董局长坐在草地上高兴得忘乎所以。

十一、日,大桑园办公室

大勇接过一个电话,奔出。

十二、日,李龙山中

老鹰又一次扑下,人们又一次欢呼。

董局长:“鹏程,你也来一次嘛!”递过套袖。

岳鹏程:“好!”

一阵山石滚动树枝碰响,大勇急急跑来:“大哥!书记……”

岳鹏程一怔,迎上前去。

大勇低声地:“县里来电话,说石衡保拦了副省长的汽车。副省长有指示……”递过电话记录,又说:“县里让你亲自到省里,去把石衡保接回来。”

岳鹏程霍然一惊,眼睛迅速地在记录本上浏了一遍。

大勇不无胆怯地:“大哥,怎么办?”

岳鹏程转过几个眼珠,旋即平静下来:“这么办,你跟齐修良去,就说我在医院里下不了床。省里无论怎么处理,那个王八蛋无论提什么条件,一律不准讲二话。明白了没有?”

大勇:“明白了。”

岳鹏程:“快去!哎!还有,给县里回话就按这个意思,争取个好态度。听见了吗?”

“听见了。”

又是一阵山石滚动草木碰响,大勇跑去了。

岳鹏程回到坡上:“妈拉个巴子!一个出差的在上海撞了汽车也要找我!”笑着,摇着脑袋:“叫他们一折腾,我这鹰八成抓不住兔子啦。还是老局长来吧!”

董局长:“不就是个人撞了车吗?你这书记当的,还真是关心群众疾苦哩!”接过套袖,又擎起老鹰。

山坡上又赶起来。老鹰又一次扑下去抓住一只兔子。兔子低着头,拼命地拖着老鹰向一丛小林子奔去。

岳鹏程脸色骤变,撒腿朝小林子那边跑去。董局长等人愕然地随在后边。

小林处,老鹰扑在地上,地上落下几撮兔毛和被折断的几根羽毛。

彭彪子嚎哭着:“哎呀我的亲儿子哟!差点让红毛兔子给劈啦!”

“别瞎叫!”岳鹏程喝过一声,对随后而来的董局长等人道:“没有事,碰上红毛兔子啦!这种兔子被鹰抓过,又刁又奸!”

蓦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奇异的画面:

——石衡保变成红毛兔子,拼命地要把岳鹏程变成的老鹰,拖进小树林中撕落……

他一惊,晃了几下脑壳,画面消失了。

岳鹏程阴鸷地冷笑着:“再赶!我来掌一回拳!我倒看看,这老鹰到底斗得斗不过红毛兔子!”

十三、日,小桑园一室

吴海江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着电话,羸官和吴正山闷坐在一旁。

吴正山:“这八准又是碰上挡头了!要不,我再发动发动咱村的……”

羸官思索地摇了摇头。

吴海江沮丧地:“找到两个,都说正在想办法。”

羸官:“初胜利、张仁呢?”

吴海江:“还是找不到。”

羸官忿忿然:“一群牛皮大王!吹的3天,还拿脑袋来见,这倒好!”一摆手:“走!进山!”

十四、日,山间土路

上海牌小轿车,小心翼翼地行驶着。

爬过一道险坡,险坡下出现一座村子。

十五、日,初胜利家

鸡飞狗叫,初胜利正把两只小猪绑到手推车上。见羸官、吴海江到,从屋里拿出几迭花花绿绿的钞票和一纸集资数额明细表。

羸官并不接:“老同学,这不是寒碜人吗?你不是报的两万五,还说是3个指头抓海螺?怎么过一宿,就成二两的黄鱼200斤的泡啦?”

初胜利:“我跑了50多户,人家都说穷得裤裆里打补钉。”

羸官:“拉倒拉倒!上车!山前李家!”

十六、日,山前李家

几户农民正在推葡萄架、拔果苗。

红鼻子哥哥:“……咱们总不能只看眼前吧?眼前咱们是遇到了困难,可以后……”

一农民:“就是为着以后俺们才不呢。水泥厂吹了灯不是?等罐头厂、轧汁厂都吹了灯,咱这果木不得全喂了山猴子?”

羸官欲要上前劝说几句,又自觉无味;示意让吴海江喊过红鼻子哥哥,上车。

十七、日,汽车内

羸官沉着面孔,极力忍耐着不发一语。

初胜利、红鼻子哥哥尴尬地闷坐着,不时朝羸官瞥过一眼。

吴海江在二人手背上拍了几下,算是安慰。

车颠簸着,行进。

十八、日,岭山后村

车在村中一块敞地停住,张仁迎上前来。

张仁:“听说上午来过电话,我正准备着……”

羸官没有好气地:“我是来找养兔大王的,不该你事!”

张仁一怔,头前引路。

十九、日,张聋子家

几个专业户在院里议论着什么,羸官等进。

张仁:“张叔,小桑园的小岳书记看你来啦!”

张聋子(50岁)迎上:“哎哟,小岳书记!哪阵风把你吹到咱这山沟沟里来了?”

羸官打量院中环墙而建的免舍,说:“张叔,你这买卖越干越大啦!不少下1000只吧?”

张聋子:“那是!比前年咱们在县里开会时,又增了这个数。”伸出5个手指。

羸官:“张叔,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求点援的。”

张聋子:“跟我求援?没说的,咱们谁是谁!”忽然醒悟地:“是你自个儿的事,还是俺这新支书说的那件?”

羸官:“一码子事,咱们准备联合几个村办个水泥厂,你张叔带头入个股行不行?”

“哎呀!”张聋子抓起耳朵。“不是我拨你小岳书记的面子,实在是眼下不比以前了。只怕……”

几个专业户一律聋拉脑袋,不置一辞。

张仁伏到羸官耳边,轻声地:“这都是附近几个村的专业大户。那个是养蜂的,那个是养鸡的,那个是养蝎子的……”

羸官:“张叔,要说困难,肯定有。我们这伙人没困难,也求不到大伙跟前。”走到专业户们面前,鼓动地:“钱是个好东西,没钱办不了事儿。可钱跟水和血脉似的靠的是个流通,不流通当不了发臭生蛆;起码是你把100块钱埋地底下,100年以后也下不出半个崽儿来。咱们建厂就不同。你投上1000,这1000就活了。1年按分红200,3年600块钱白赚,那1000块钱到期还不会少你一分。这是多大劲儿!”

“说是都那么说。前年集资建电厂,说好一年本息两清,到现在还没影儿哪!”养蜂专业户说。

养鸡专业户:“把钱埋在地底下,也比往马雅河里扔强啊!”

养蝎子专业户:“钱俺也不是不拿,就不知中央有文件没有?要是中央有文件家家都得摊派,舍了命俺也得……”

张仁:“怎么是摊派!说了多少遍,是自愿入股,按股分红!”

养蝎子专业户:“既是有自愿两字,俺还是自愿先不入。”

张聋子陪着笑脸:“小岳书记,你不知道,这伙人都让集资给集怕了。这样吧,你跑一趟也不容易,我跟俺这帮伙计再说通说通,尽可能的话也援援助,只是你别嫌少。”

羸官无可奈何:“张叔,你有这片心,我先谢谢你了。”示意众人出门。

“走好,走好。”张聋子送到门口。

羸官等站到院外,院内议论随之传出:“忒!就这帮子人吧!说句话没鸡毛沉还办厂子!办火葬厂差不多!”

“也别说这话,当不了李龙爷开恩,还真有门!”

“有门你去入上一股哇!”

“我没那钱,有钱也得找个可靠的主儿!”

羸官牙根咬了几咬,强自忍住没有发作。

二十、日,街上

一行人沿着石子街面,向汽车那边去。

干燥的、木鱼敲击似的脚步声,沉闷的、让人窒息的蝉鸣……

“我岳羸官这一下子是栽得六门到底啦!”羸官突然站定,把一腔火气爆发出来。“咱们也别埋怨人家瞧不起咱这伙人!你就看看一个一个啊:600工分的麦茬子头;扔大街上没人要的黄鼠狼子皮;脸上跟霜打的地瓜叶子没半点两样!我要是腰缠万贯,我也不朝咱这伙人手里投!撕了烧火还能烧开壶水!”

初胜利、张仁、红鼻子哥哥惊异地注视着。

羸官越发气势汹汹粗声锐语:“你再看看这个兔子不屙屎的穷酸地方!看看这些没见过三尺半天,有几个钱恨不能藏裤裆里的老百姓!穷?不穷那才是邪门!穷死就对啦!”

张仁、红鼻子哥哥愕然相视,初胜利面色青青,嘴角浮起一层冰冷。

羸官:“行啦!你们尽了心,我也尽了心!这次权当一个牛皮没吹响!二龙戏珠靠边!董事会解散!哪天高兴咱们再找个牛皮一起吹!吹不富李龙山还吹不穷它?我就不信!开路!”朝吴海江一挥手,大步朝小上海那边走去。

张仁、红鼻子哥哥沮丧地垂下脑壳。

羸官来到车边,初胜利突然一声吼,跳到面前。

“岳羸官!你骂了一通、咒了一通,抬抬脚就想走?”初胜利凶凶地指着羸官的鼻尖。“你说清楚,哪个给你的骂人咒人的权力?是宪法、党章还是你那个无法无天的老子?水泥厂的合同是做了公证的,董事会是大家协商推选的,你想靠边就靠边?你想解散就解散?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羸官愕然地打了几个怔愣;却头一低,愤然地钻进汽车。

初胜利越发火气冲天:“滚!你滚!滚回你的大桑园去!以后你再……”

车门关闭,小上海一运气力,飞速而去。

初胜利惊住了,举起的手怔怔地擎在半空。

一阵尘土飞扬,小上海消失了。

“嗨!”初胜利一声喊,把半截砖门重重地砸到路边的石阶上。

二十一、日,山路上

小上海飞驶,羸官两眼紧闭一动不动。吴海江不动声色地斜视着。

羸官面前闪现着:

——宴席上,吴正山祝酒:“我就是一句话:今天咱们好比桃园三结义,一百单八将拜忠义堂;往后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个小子反悔、当叛徒,天打五雷轰!”

——小玉屋内,淑贞:“越大越不懂事儿!妈是看着你吗?妈是想等厂子发了,也跟着分点红利钱哪!”

——会议室,小玉的纸条:“董事会,这是奶奶和我的一股,请收下。我等候庆贺成功的那一天。”

羸官紧闭的眼睛中滚出两行泪水。

吴海江示过一个眼色,小上海嘎然停住了。

二十二、日,岭山后村内

张仁、初胜利、红鼻子哥哥,无精打彩朝一排房子走去。

背后传来车声,三人如同莫闻。

一辆小轿车擦身而过,停在前边的路口。车门打开,羸官出现在面前。

三人怔怔地注视着。

羸官面色严峻,一步一步来到初胜利面前。

二日对视,种种复杂情感倾泻交汇。

“我的老同学!”羸官突然一拳擂到初胜利肩上,随之与初胜利紧紧拥抱。

初胜利的荡漾着泪光的眼睛。

张仁、红鼻子哥哥、吴海江的荡漾着泪光的眼睛。

二十三、日,县委迎宾楼一室

小玉在同两位教授交谈。

教授甲:“难能可贵!一个村子这样重视现代管理科学,这对我们也是个不小的鼓舞!”

教授乙:“小玉同志,听说你原先考上北大没上成,今年怎么样,还想不想继续深造哇?”

小玉:“今年?”

教授乙:“啊。假如我们回去把你作为特殊对象,你愿意不愿意到我们那儿再学习几年啊?”

小玉一阵欣喜,想想却又犹豫了:“这我可得……”

教授甲:“你考虑考虑、商量商量。可以学完再回来嘛!”

小玉喜色盈然的面庞。

二十四、黄昏,汽车上

小上海飞速行驶,羸官眼望窗外在思索着。

画外音:一幅宏图,一腔热血,一场惨败,一通发作,然而也是一次灵魂的洗礼。经过洗礼的羸官,仿佛成熟起来了。

羸官思索的面孔、执着的目光。

窗外飞逝的村庄原野……

二十五、日,县委会客室

岳锐将一封信交给祖远。祖远浏览一遍,颇为动容地:“这样一个前辈,可惜我来蓬城晚,不认识她,不了解她这几年的处境。”把信小心地收起,又道:“这封信我们一定好好研究,并按信上的要求转送给上级党委。我个人认为,这封信提出的问题非常重要,与中央有关两个文明一起抓的精神是完全一致的,应当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

岳锐感动地:“好,有你这个话,肖云嫂的遗愿就算是有着落了,我真该替她谢谢你这个县委书记!”

祖远:“呢,岳老这是说哪儿去了!你们是前辈,对蓬城工作能提出意见我们是求之不得。”

岳锐:“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想向县委反映一下,我那儿子岳鹏程的一些问题。”

祖远:“哦?”认真地听着。

二十六、日,远东宾馆会客室

岳鹏程招呼齐修良、大勇等坐到面前。

岳鹏程:“人领回来了?”

齐修良:“领回来了。”

岳鹏程:“怎么个精神?”

齐修良:“副省长批示,说是严重违法乱纪事件,要求退还果园、严肃批评。还有,说今后如有类似行为严加追究。”

岳鹏程:“石衡保什么要求?”

齐修良:“要求赔偿4年的经济损失……”

大勇:“要求你赔礼道歉,为他恢复名誉。”

岳鹏程:“你们怎么答复的?”

齐修良:“按你的指示,全部应承下来。”

岳鹏程:“没把石衡保毁坏果树的情况反映反映?”

大勇:“反映了。人家很严肃,说已经查过了,砍的是病树。”

岳鹏程:“石衡保现在哪儿?”

二十七、日,石衡保家

石衡保在向前来看望的亲邻打着招应,他已是满头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