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国学经典导读(全集)(中华诵·经典诵读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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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史记(11)

【师说】

当时天下不知郦食其原名,“高阳酒徒”却名满天下。他虽家境贫寒,但年少时便流连酒肆,负笈为道,能言善辩。身份卑微,却无人敢轻易奴役。这也许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汉高祖刘邦是位厌恶儒生的马上天子,郦食其却是位不拘小节的儒生。陈胜项梁举事路过高阳,他藏匿不出,认为这些人是心胸狭隘、刚愎自用之人,非良主。至于在儒生的帽子上撒尿的刘邦,却能独具慧眼地认为他虽傲慢无礼,但胸怀大志,因此才来拜见刘邦。

【知识卡片】

司马迁自述自己写作历史的动机是“述往事,思来者”“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可见,司马迁创作《史记》的起点是很高的。他绝不满足于单纯的史事罗列,而是融入了自己对人生、对社会的思考。

郦食其·郦生陆贾列传(节选二)

【原文】

淮阴侯闻郦生伏轼下齐七十余城【伏轼:凭轼,手握车轼,意指乘车。轼,车厢前扶手横木。】,乃夜度兵平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以为郦生卖己,乃曰:“汝能止汉军,我活汝;不然,我将亨汝!”郦生曰:“举大事不细谨【细谨:拘于小节,谨小慎微。】,盛德不辞让【不辞让:不怕别人责难。让,以辞相责,怪罪,责备。】。而公不为若更言!”齐王遂亨郦生【亨:同“烹”。此处指一种用大锅煮杀人的酷刑。】,引兵东走。

【译文】

淮阴侯韩信听说郦生没费吹灰之力,坐在车上跑了一趟,凭三寸不烂之舌便取得了齐国七十余座城池,心中很不服气,就乘夜幕的掩护,带兵越过平原偷偷地袭击齐国。齐王田广听说汉兵已到,认为是郦生出卖了自己,便对郦生说:“如果你能阻止汉军进攻的话,我让你活着,若不然,我就要烹杀了你!”郦生说:“干大事业的人不拘小节,有大德的人是不怕别人责备的。老子我不会再替你去游说韩信!”这样,齐王便烹杀了郦生,带兵向东逃跑了。

【师说】

郦食其之人,是有个性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变化不是能占卜出来的。当事情超出了郦食其的预计的时候,就是性格决定命运的一刻了。狂生,这个纵行酒肆间的高阳酒徒,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证明自己,“我还真不伺候你了!”短短数语之间,不仅郦生疏落不检的性格再次得以强化,而且其耿介正直的品行、舍生成大事的志节也跃然而出。

无论哪个年代,有些人是为自己的信念活着的,女色、金钱、权势,乃至生命,都可以为之放弃。这位高阳酒徒算是其中一位了。

【知识卡片】

司马迁有着史家的责任感和良知,敢于秉笔直书,这种大胆的“实录”精神,为后世的史学家们做出了表率。虽然后世的史学家,特别是那些官修史书的编撰者们,出于种种因素,往往很难真正做到完全“实录”,但是,司马迁开创的伟大事业,却激励着一代又一代后来者,使历史成为激浊扬清的审判台。可以说,司马迁赋予《史记》的这股精神力量,是最值得后人继承的一笔宝贵财富。

【故事链接】

打皇帝得赏

后唐庄宗李存勖喜好刺激,他喜欢音乐和歌唱,经常亲自上台演戏,寻求刺激。他还给自己起了个艺名叫“李天下”。

有一次,他和宫里的其他伶人(演员)们在台上演戏,十分投入,忽然想起了什么,四周环顾,大叫:“李天下,李天下在哪儿?”伶人敬新磨听了,走上前去,对准庄宗的脸就是两耳光。庄宗摸着火辣辣的脸,面色由红变白,左右内侍都吓坏了。这种“冒犯天颜”的行为是大逆不道的,台上台下的人都为敬新磨捏了把汗。卫士立即把敬新磨按倒,宦官责问:“皇上的耳光你也打得?”

敬新磨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说:“能称作李天下的只有一人,他又在叫谁李天下呢?”庄宗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挨了打,但并没有生气,他不但没处罚敬新磨,反而对他加以奖赏。

张释之·张释之冯唐列传

【原文】

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季:指弟兄中排行第三的人。】。有兄仲同居【仲:指弟兄中排行第二的人。】。以訾为骑郎【訾(zī):通“赀”,资财,钱财。】,事孝文帝,十岁不得调【调:迁转,升迁。】,无所知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不遂:不顺,不安。】。”欲自免归【自免归:自己请求辞职回家。】。中郎将袁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徙:迁调,升迁。】。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便宜事:指便国利民之事。】。文帝曰:“卑之【卑之:指谈话要接近现实。卑,低。】,毋甚高论,令今可施行也。”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闲事【闲:通“间”。】,秦所以失而汉所以兴者久之。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拜:授予官爵。】。

释之从行,登虎圈【虎圈:上林苑蓄养虎的地方。】。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禽兽簿:记载禽兽情况的册簿。】,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悉:全,周全。】,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观其能:显示他的才能。】。文帝曰:“吏不当若是邪?尉无赖【无赖:不可依赖。】!”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也。”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曾:竟然。】,岂學此啬夫谍谍利口捷给哉【學(xué):同“学”。利口捷给:口才好反应快,指能言善辩。】!且秦以任刀笔之吏,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敝:同“弊”,弊病。徒文具:徒然具有官样文书的形式。】,无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而至于二世【陵迟:衰落。】,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超迁:越级升迁。】,臣恐天下随风靡靡【随风靡靡:追随附合社会风气。靡,顺风倒下。】,争为口辩而无其实。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下之化上:下面受到上面的感化。疾于景响:比影子和回声都快。景,通“影”。】,举错不可不审也【举错:做事情。举,兴办。错,通“措”,施行。审:审慎。】。”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

上就车,召释之参乘【参乘:即“骖乘”,坐在车右边的陪乘人员。】,徐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具:全部,都。质言:实言,真实的话语。】。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

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司马门:皇宫外门。】,于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无得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劾(hé):弹劾,揭发罪行。公门:君门,此指司马门。不敬:即“大不敬”,指不敬皇帝的罪名。】,奏之。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文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

顷之,至中郎将。从行至霸陵,居北临厕【厕:通“侧”。】。是时慎夫人从,上指示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鼓瑟:弹奏瑟。瑟,古代的一种弦乐器。】,上自倚瑟而歌【倚瑟:合着瑟的曲调。】,意惨凄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椁:棺材外面套的大棺材。】,用纻絮斮陈【纻:苎麻。絮:丝絮。斮(zhuó):斩,切。】,蕠漆其闲【蕠(rú):粘着。漆:涂漆。闲:通“间”。】,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前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郄【郄:通“隙”,裂缝。】;使其中无可欲者,虽无石椁,又何戚焉【戚:悲伤,忧虑。】!”文帝称善。其后拜释之为廷尉。

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出【走:跑。】,乘舆马惊【乘舆:皇帝、诸侯坐的车。】。于是使骑捕,属之廷尉【属(zhǔ):交付。】。释之治问【治问:审问。】。曰:“县人来,闻跸【跸:古代帝王出行时要先清道禁止他人通行。】,匿桥下。久之,以为行已过,即出,见乘舆车骑,即走耳。”廷尉奏当,一人犯跸,当罚金。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吾马赖柔和【赖:幸亏。柔和:柔顺温和。】,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当:判决,判处。】!”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更:变更,改变。】,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措:置放。】?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当是也。”

其后有人盗高庙坐前玉环【高庙:汉君臣供奉汉高祖刘邦的庙。坐:通“座”,神座。】,捕得,文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案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案:通“按”,按照,依照。】,奏当弃市【弃市:死刑。】。上大怒曰:“人之无道,乃盗先帝庙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致:给予。族:灭族。古代刑法规定一人有罪可诛杀他的家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共承:恭敬承奉。共,通“恭”。】。”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罪等:罪名相同。】,然以逆顺为差【以逆顺为差:指因犯罪程度的轻重而加以区别。】。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一抔(póu)土:一捧土。抔,用手捧东西。】,陛下何以加其法乎?”久之,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是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相山都侯王恬开见释之持议平【平:公平。】,乃结为亲友。张廷尉由此天下称之【称:称许,称赞。】。

【译文】

廷尉张释之,是堵阳人,字季。和他的哥哥仲生活在一起。由于家中资财多而做了骑郎,侍奉汉文帝,十年内得不到升迁,默默无名。张释之说:“长时间的做郎官,花费了哥哥的钱财,使人不安。”想要辞职回家。中郎将袁盎知道他德才兼备,惋惜他的离去。就请求汉文帝调补他做谒者。张释之朝见文帝后,就趋前陈说利国利民的大计方针,文帝说:“说些接近现实生活的事,不要高谈阔论,说的应该现在就能实施。”于是,张释之又谈起秦汉之际的事,谈了很长时间关于秦朝灭亡和汉朝兴盛的原因。文帝很是赞赏他,就任命他做了谒者仆射。

一次,张释之跟随汉文帝出行,登临虎圈,汉文帝询问书册上登记的各种禽兽的情况,问了十几个问题,上林尉只能东瞧西看,全都回答不上来。看管虎圈的啬夫从旁代替上林尉回答了皇帝提出的问题,答得极周全。他想借此显示自己回答问题有如声响回应而且无法问倒。汉文帝说:“做官吏不该像他这样吗?上林尉不可依靠。”于是命令张释之让啬夫做了上林令。张释之过了一会儿才上前说:“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怎样的人呢?”文帝说:“是长者啊!”又再一次问:“东阳侯张相如是怎样的人呢?”文帝再一次回答说:“是个长者。”张释之说:“绛侯与东阳侯都被称为长者,可这两个人议论事情时都不善于言谈,现在这样做,难道您想让人们去效仿这个喋喋不休伶牙俐齿的啬夫吗?秦代由于重用了舞文弄法的官吏,所以官吏们争着以办事迅急苛刻督责为高,然而这样做的弊端在于徒然具有官样文书的表面形式,而没有怜悯同情的实质。因为这个缘故,秦君听不到自己在治理国家方面的不足,听到的全是赞扬的话,国势日衰,到秦二世时,秦国也就土崩瓦解了。现在陛下因为啬夫伶牙俐齿就越级提拔他,我想恐怕天下人都会追随这种风气,竞相施展口舌之能而不求实际。况且在下位的人被在上的人感化,快得犹如影之随形声之回应一样,陛下做任何事情都不可不审慎啊!”文帝说:“好吧!”于是,取消原来的打算,不再任命啬夫为上林令。

文帝上了车,让张释之陪乘在身旁,车慢慢前行。文帝问张释之秦政的弊端,张释之都据实而言。到了宫里,文帝就任命张释之做了公车令。

不久,太子与梁王同乘一辆车入朝,到了皇宫外的司马门也没有下车,当时张释之迎上去阻止太子、梁王,不让他们进宫。并检举揭发他们在皇宫门外不下车犯了“不敬”之罪,并报告给皇帝。薄太后知道了这件事,文帝摘下帽子赔罪说:“都怪我教导儿子不严。”薄太后于是派使臣带着她的赦免太子、梁王罪过的诏书前来,太子、梁王才进入宫中。文帝由此更加看出了张释之的与众不同,任命他做了中大夫。

又过了些时候,张释之升任中郎将。跟随皇帝到了霸陵,汉文帝站在霸陵的北面眺望。这时慎夫人也跟随前行,皇帝用手指示着通往新丰的道路给她看,并说:“这是通往邯郸的道路啊。”接着,让慎夫人弹瑟,汉文帝自己合着瑟的曲调而唱,心里很凄惨悲伤,回过头来对着群臣说:“唉!用北山的石头做椁,用切碎的苎麻丝絮充塞石椁缝隙,再用漆粘涂在上面,哪还能打得开呢?”在身边的近侍都说:“是的。”张释之走上前去说道:“假若里面有了引发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封铸南山做棺椁,也还会有缝隙;假若里面没有引发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没有石椁,又哪里用得着忧虑呢!”文帝称赞他说得好。后来任命他做了廷尉。

此后不久,皇帝出巡经过长安城北的中渭桥,有一个人突然从桥下跑了出来,皇帝车驾的马受了惊。于是命令骑士捉住这个人,交给了廷尉张释之。张释之审讯那个人。那人说:“我是长安县的乡下人,听到了皇帝出行时要先清道禁止人通行的命令,就赶快躲在桥下。过了好久,以为皇帝的队伍已经过去了,就从桥下面出来,突然看见了皇帝的车队,马上就跑了起来。”听后廷尉向皇帝报告那个人应得的处罚,说他触犯了清道的禁令,应处以罚金。文帝发怒说:“这个人惊了我的马,我的马幸亏驯良温和,假如是别的马,说不定就摔伤了我,可是廷尉才判处他罚金!”张释之说:“法律是天子和天下人应该共同遵守的。现在法律就这样规定,却要再加重处罚,这样法律就不能取信于民。而在那时,皇上您让人立刻杀了他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把这个人交给廷尉,廷尉是天下公正执法的带头人,稍一偏失,而天下执法者都会任意或轻或重,老百姓岂不会手足无措吗?愿陛下明察。”许久,皇帝才说:“廷尉的判处是正确的。”

后来,有人偷了高祖庙神座前的玉环,被抓到了,文帝发怒,交给廷尉治罪。张释之按法律所规定偷盗宗庙服饰器具之罪奏报皇帝,判处死刑。皇帝勃然大怒说:“这人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竟然偷盗先帝庙中的器物,我交给廷尉审理的目的,是想要给他灭族的惩处,而你却一味按照法律条文把惩处意见报告给我,这不是我恭敬奉承宗庙的本意啊!”张释之脱帽叩头谢罪说:“依照法律这样处罚已经足够了。况且在罪名相同时,也要区别犯罪程度的轻重不同。现在他偷盗祖庙的器物就要处以灭族之罪,万一有愚蠢的人挖长陵一捧土,陛下用什么刑罚惩处他呢?”过了一些时候,文帝和薄太后谈论了这件事,才同意了廷尉的判决。当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国相山都侯王恬开看到了张释之执法论事公正,就和他结为亲密的朋友。张释之由此得到天下人的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