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间谍先生系列(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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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世仇(1)

第四节

在以代号隐藏真实身份的世界里,追踪者给自己的新帮手化名爱丽儿。选择莎士比亚《暴风雨》中精灵的名字让他觉得比较有趣,这种精灵可以隐身飞行,总是肆意胡闹。

如果说罗杰·肯德里克在地球上是挣扎生存的话,那他坐在美国纳税人给他买的令人陶醉的设备面前的样子,可算是判若两人。正如米德堡的男子所说,罗杰会成为战斗王牌,现在,这个少年被收买了。

他花了两天时间研究传教士建来隐藏自己IP地址以及他的位置的结构。他也看了那些布道,而且从一开始就非常确信一件事:另一个计算机天才可不是那个传播宗教仇恨的面具人。爱丽儿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有他真正的对手,一个劲敌:技术精湛、高深莫测,有能力发现爱丽儿任何可能的错误,然后将他挡在门外。

事先没人知道,爱丽儿的网络敌手是易卜拉欣·萨米尔。他出生在英国,是曼彻斯特理工大学的学生,父母是伊拉克人。肯德里克视他为“洞穴巨人”。

就是他设置的代理服务器,好让他的主机躲在这个代理服务器所制造的假IP地址后面,隐藏主机的真实位置。不过,在布道活动的最开始,肯定有一个真正的IP地址,一旦爱丽儿找到这最原始的IP地址,他就能在地球上找到这个源头。

很快,他就发现有一个粉丝群,狂热的信徒能帮传教士发帖。爱丽儿决定加入。

他知道,洞穴巨人不会轻易上当的,除非爱丽儿能把虚拟账户的每一个细节都设置得非常完美。爱丽儿虚拟了一个叫法赫德的美国青年,两个约旦裔移民的儿子,在华盛顿特区出生长大。不过他首先要学习。

他使用了已经死去很久的恐怖分子扎卡维[256]的背景。扎卡维是约旦人,在被特种部队空袭击毙前,一直领导着伊拉克的“基地”组织。网络上有许多他的传记。他来自约旦农村扎尔卡。爱丽儿编造的一对父母也是这个村子的,住同一条街。如果被问起,他可以用网络上的信息作答。

他重新塑造了自己。他的父母到达美国后两年生了他。他可以讲他曾经念过的学校,那个学校里有一些穆斯林的孩子。

他从线上的国际课程学习了伊斯兰教的内容,研究了他声称他和他父母一直去的清真寺和驻寺伊玛目[257]的名字。然后,他申请加入传教士的粉丝群。他受到了一些质询——不是来自洞穴巨人本人,而是另外一个加利福尼亚死忠粉。他回答了问题,等了几天,然后被接纳了。这期间,他一直藏着自己的病毒——他的恶意软件——时刻准备使用。

阿富汗加兹尼省的首府也叫加兹尼。首府郊外的村子里,有一间砖制的办公室,里面有四名塔利班战士。他们都坐着,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按他们喜欢的方式,坐在地上。

他们用长袍和披风把自己包裹起来,虽然已经进入五月,但从山区吹来的风还是很冷,这座砖结构的政府大楼也没有保暖设施。

从喀布尔来的三名政府官员也坐着,还有两个来自北约的欧洲佬。他们是北约的军官。山里来的人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他们从来不笑。他们唯一看见欧洲佬士兵(外国的白人)的时候,是在卡拉什尼科夫[258]的准星里。不过山里人来到这个村子,是来放弃那种生活的。

在阿富汗,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计划,叫作“重返社会”。这是喀布尔政府和北约联合风险投资的一个项目,由一名叫大卫·胡克的英国少将实际运作。

那些聪明的脑袋很久以来就一直有着很前卫的思想——光靠数塔利班武装的尸首是永远无法获得胜利的。当英美联军的司令官们庆祝干掉了一百名、两百名或者三百名塔利班士兵时,更多的塔利班武装似乎又冒了出来,速度一点儿不亚于前者。

他们有些人原本是——也永远是阿富汗农民。有的人加入志愿者团队,是因为亲属被迷航的导弹、目标错误的空袭或是不长眼睛的炮弹杀死。在那种社会里,一个大家庭可以有三百人,其他人则是因为他们部族的长者命令他们去战斗。这些人都很年轻,和男孩没什么差别。

还有些年轻人是来自巴基斯坦的学生,他们长年累月在宗教学校里研习《古兰经》,听到的只有那些极端主义的伊玛目的话。他们成群结队来到这里,作好了战死的准备。

不过塔利班军队和其他任何军队都不一样。它的部队极具地域性,而且完全出于对那些有经验的指挥官的崇敬。干掉这些老兵,再转变那些氏族首领,搞定部落的头儿,那么整个国家范围内的战斗都会停止。

英国和美国的特种部队很多年来一直化装成这边山区的人,从山里潜入,刺杀塔利班中高级指挥官。他们认为“小鱼”不是真正的问题。

和夜间猎杀行动同步进行的,就是“重返社会”计划,策反老兵,让他们接受喀布尔政府伸出的橄榄枝。那天在首府的小村子里,胡克少将和他的澳大利亚助手克里斯·霍金斯上尉就在讲述“重返社会”计划。沿墙蹲坐的四名干瘦干瘦的人,是塔利班的首脑。他们被从山里劝诱出来,准备重返乡村生活。

凡是要钓鱼,总得有鱼饵。“重返社会”人员需要参加课程以去除教化。作为交换,村民将免费得到一所房屋、一群羊(以使其可以继续从事养殖业)、一道特赦令,以及每周等同于一百美元的阿富汗货币。那个晴朗却寒冷的五月天里的会议就是试图说服这些老兵:他们多年来所受到的宗教宣传,事实上是错的。

他们说普什图语,看不了《古兰经》。和所有非阿拉伯裔的恐怖分子一样,他们皈依是因为圣战分子的说教。很多圣战分子都伪装成伊玛目或者毛拉,其实他们根本不是。为了达到会议目的,到场的还有一个普什图毛拉或者说,大毛拉,他向这些老兵解释,他们是如何被蒙蔽,《古兰经》事实上是一本和平之书,只有一些杀戮的段落,被恐怖分子故意断章取义。

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台电视,山里来的人对这个东西很着迷。这会儿屏幕上放的不是电视节目,而是与之相连的DVD机里的视频。屏幕上讲话的人说的是英语,不过毛拉有一个“暂停”键可以停下画面,向他们解释传教士都说了些什么。然后根据神圣的《古兰经》向他们揭示那全是胡扯。

蹲坐在地上的四个人之中,有一个是马哈茂德·居尔。从“9·11事件”开始,他就是一名塔利班高级指挥官。他不到五十岁,但十三年的山区生涯让他倍显沧桑。黑色的头巾之下,他的脸像胡桃一样,满是皱纹。手指粗糙,轻微的关节炎不时隐隐作痛。

年轻的时候,他就被教化了,不过那会儿不是针对英国人和美国人,正是他们帮助他的人民从俄国人那里获得了自由。他不太知道本·拉登和他的那些阿拉伯人。但就他所知道的,他都不喜欢。他听说过这些年在曼哈顿市区发生的所有事,自己也并不赞同。他加入塔利班是为了反抗北方联盟的塔吉克人和乌兹别克人。

可是美国人不理解普什图瓦里[259]。主人和客人之间的神圣规则禁止毛拉奥马尔将他的塔利班客人们交给美国人。所以他们就入侵了他的国家。他因此和他们作战,至今仍在战斗。

马哈茂德·居尔感到衰老和疲惫。他看到过许许多多的人死去,有些人伤势太重,至多只能痛苦地活几小时或是几天。他就用自己的枪,帮他们从痛苦中解脱。

他杀过英国人,也杀过美国人,不过他记不得杀过多少了。他的骨头总是疼,手变得像爪子一样。他那被打碎的髋关节从未让他在山里的冬天消停过。他的家人有一半都死了,他很久没看见过孙子、孙女了,只是在夜里匆匆地去看他们,不过在黎明前他必须回到山洞里去。

他想退出,十三年已经够了。就要夏天了,他想坐在暖和的地方,和孩子们一起玩耍。他希望他的女儿给他带粮食来,老的时候就该是这样的。他已经决定接受政府的特赦、房子、羊和一份津贴,即使这意味着他要去听那个愚蠢的毛拉还有电视上那个面具人讲话。

电视关掉了,那个毛拉还在絮叨。马哈茂德·居尔用气息声叨唠了句什么,说的是普什图语。坐在他旁边的克里斯·霍金斯也懂这种语言,但他不懂加兹尼乡下的土话。他觉得他应该是听明白了,但也不敢确定。讲座结束了,毛拉连忙回到他的车上,和他的保镖在一起。茶已经泡好了,黑黑的,很浓,欧洲佬的军官还带了糖来,味道很不错。

霍金斯上尉在马哈茂德·居尔身旁坐下来。他们呷着茶,谁也没说话。然后,澳大利亚人问道:“讲座结束的时候,你说的什么?”

马哈茂德·居尔重复了一遍,说得很慢,而且没有低下声来。这句话只说了一件事。他说的是:

“我认得那个声音。”

克里斯·霍金斯在加兹尼又待了两天,在别的地方又出席了一次“重返社会”的会议,然后回到喀布尔。他在英国大使馆有个朋友,他十分肯定对方是秘密情报机构军情六处的人。他觉得自己得提一下那件事。

爱丽儿对洞穴巨人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从曼彻斯特来的伊拉克人极度自负。他知道自己是网络大神,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他经手的事,都做得绝对完美。他一直坚持如此,这是他的招牌。

他不仅录制传教士的布道,还亲自把它们发往全世界供人观看,天知道都有多少人看过。他还管理着日渐庞大的粉丝群。他在接受任何一条评论或是作任何回复之前,都严格审查那些申请者的资质。不过他还是没有注意到,从弗吉尼亚森特维尔一个漆黑的小阁楼里,有种“温和的”病毒,渗入了他的程序。

爱丽儿的恶意程序只是让洞穴巨人的网站慢下来,程度上很轻微,而且只是偶尔才是这样。效果就是传教士讲话时,画面传输会有小小的暂停。洞穴巨人立刻就发现了这个暂停给他的完美杰作带来的细微异常。这是不可接受的。他很恼火,对此十分愤怒。

他试图修正它,可问题依然如故。所以他得出结论,如果一号网站出现了问题,他必须做个二号站,然后“搬”过去。他就是这样做的。然后他必须把粉丝群迁去新网址。

他用代理服务器生成虚假的IP地址之前,会有一个真实的地址,这个IP地址将被用来作为邮件地址。为了把整个粉丝群从一号站搬去二号站,他必须通过这个真实的IP地址回溯。这只耗费百分之一秒,也许更少。

就在这个转移过程中,源IP地址会被暴露。虽然暴露的时间是以纳秒计的,转瞬即逝,不过爱丽儿一直在等这个微乎其微的时间窗口。这个IP地址告诉他一个国家的名字,同时还有它的所有者——法国电信。

如果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超级计算机对加里·麦金农构不成障碍,那法国电信的数据库也不会阻挡爱丽儿太久。一天之内,他就进入了法国电信的数据库,没被发现也没被怀疑。像所有的优秀盗贼一样,他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现在有了一个经度和一个纬度——一个城市。

不过他给杰克森中校发了条信息。他非常懂行,所以没有发邮件。邮件那种东西会被人监听的。

澳大利亚上尉判断对了两件事。塔利班老兵的随口一说确实值得提一下,而且他的朋友也确实是英国大使馆里那个庞大而有效的情报机构的一分子。这个消息立即被进行了处理,通过安全的加密渠道发往伦敦,然后是技术行动支援局,丝毫没有迟延。

一方面,英国已经有了三名被那个没有相貌和姓名的传教士蛊惑的故意杀人犯;另一方面,他们也已经对盟友的情报机构发出了全面请求。考虑到传教士很可能是巴基斯坦人,英国秘密情报局在伊斯兰堡和喀布尔的站点尤其警觉。

二十四小时之内,美国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的一架格鲁曼“湾流”五百型商务机,载着一名乘客在华盛顿郊区的安德鲁斯机场起飞了。这架飞机在英国格洛斯特郡的费尔福德空军基地加了油,又在卡塔尔的多哈美军基地再次加油,第三站来到喀布尔北部的巴格拉姆美军基地。

追踪者选择不进入喀布尔市。他不需要去,而且在巴格拉姆的戍卫下,他的飞机比在喀布尔国际机场更有保障。但他的需求比他自己更重要。如果“重返社会”计划有任何金融限制,他们就不会再找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了。这时候就显示出美元的作用。霍金斯上尉被直升机带到巴格拉姆。加满油后,还是这架直升机,带着他们和一个游骑兵连的近程保护小组,飞往加兹尼的那个小村庄。

中午时分,他们在这个贫困的小村庄外降落。春天的太阳很暖和,他们看见马哈茂德·居尔正在做他长久以来就想做的事:坐在阳光里,和他的孙辈们玩。

女人们一看见头上轰鸣的黑鹰直升机,就立刻跑进了屋里,使劲地关上门和窗户。直升机在公共的打谷场上降落,士兵们从机舱里倾泻而出。男人们默默地站在这个村子唯一的街道上,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白皮肤的外国佬来到他们的家园。

追踪者命令游骑兵们守在飞机旁,自己顺着街道走去,边走边不时地左右点着头,用传统的额手礼致敬。虽然有些勉强,但他还是得到了一些同样的还礼。他只叫了霍金斯上尉陪着,给自己做介绍人和翻译。澳大利亚人知道马哈茂德·居尔住在哪儿。那个老兵正坐在住所外面。几个孩子被惊得四散跑开,只有一个三岁大的女孩好奇心胜过了恐惧,抱着她祖父的斗篷,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两个白人盘腿坐在了老兵的面前,向他致礼问候。老兵也向他们还礼。

阿富汗人前后看了看街上,没看见士兵。

“你不怕吗?”马哈茂德·居尔问道。

“我相信我是来拜访一位爱好和平的人。”追踪者说道。霍金斯给他翻译成普什图语。老人点点头,冲着街上喊了句什么。

“他在告诉村民没有危险。”霍金斯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