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间谍先生系列(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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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首先是印刷厂爆炸,接着是与大主教的秘密会面,现在又是这事。到底是怎么啦?”

“我们在被人捣乱,总统先生。”

伊戈尔·科马罗夫的声音表面上依然平静,太平静了。但他脸色惨白,两边的脸颊上各出现了一个鲜亮的红点。与已经去世的秘书阿科波夫一样,阿纳托利·格里辛也见过这位法西斯领袖发狂的情景,即使是他也感到恐惧。科马罗夫再次说话时,他的声音降低到了耳语的程度。

“你是我身边的人,阿纳托利,是与我最亲近的人,是注定要成为除我之外俄罗斯最有权势的人,你要保护我免受破坏。是谁在搞这些破坏活动?”

“一个叫欧文的英国人和一个叫蒙克的美国人。”

“他们两个?就两个人?”

“显然他们是得到了支持,总统先生。而且,他们手里有那份宣言。他们在四处宣扬。”

科马罗夫从书桌后面站起身来,拿起一把圆柱形的黑檀木尺子,开始敲击自己的左手掌心。他说话的声音提高了。

“那就去找到他们,制止他们,阿纳托利。搞清楚他们下步行动,加以预防。现在仔细听着:到一月十六日,也就是再过几个星期,一亿一千万俄罗斯选民将有权投票选举产生俄罗斯下一届总统。我要求他们投我的票。”

“按照百分之七十的投票率,就有七千七百万张选票。我想要其中的四千万张。我想获得第一轮的胜利,不想再有什么第二轮。一个星期之前,我还指望能够得到六千万张。那个愚蠢的将军,让我减少了至少一千万。”

“一千万”的词语,几乎是一次愤怒的尖叫。那把尺子正在上下起落,但科马罗夫现在是用尺子敲打桌面。毫无预兆地,他开始把怒火撒向他的迫害者,用木尺猛击他自己的电话机,直到塑料外壳开裂和破碎。格里辛僵硬地站在旁边。走廊里一片静寂,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吓坏了,一动不动地待在他们各自的岗位上。

“现在,某个精神错乱的神父已经开始了一项新的动作,呼吁请回沙皇。除了我,这片土地上是不允许有沙皇存在的,在我执政以后,他们会明白纪律的意思,即使像伊凡雷帝那样残暴的人,看上去也会像唱诗班男童一般温顺。”

他叫喊时,不停地用檀木尺子反复敲打电话机的残骸,眼睛瞪着塑料碎片,好像这个曾经有用的通信工具就是那些不服从管教的俄罗斯刁民,正在明白皮鞭下遵守纪律的含义。

“唱诗班男童”的最后一声尖叫消失了,科马罗夫把尺子扔回到自己的书桌上。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恢复了自我控制。他的话声回归正常了,但双手在颤抖,因此他把十根手指都按在书桌上,努力平复下来。

“今天晚上我要在弗拉基米尔的集会上发表演说,是整个竞选活动中规模最大的一次集会。明天会有全国性的广播电视转播。此后,我每天晚上都要发表讲话,直至选举之日。资金已经筹备好了。这是我的事情。宣传的事情由库兹涅佐夫负责。”

他从书桌后面伸出了一条胳膊,食指指向了格里辛的脸。

“你的工作,阿纳托利·格里辛,有一件,只有一件。阻止破坏活动。”

最后一句话也是一声叫喊。科马罗夫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挥手示意退下。格里辛一言未发,静静地跨过地毯走到门边,闪身出去了。

在那段时期,苏联只有一家银行,即人民银行。苏联解体后,随着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在俄罗斯的兴起,银行如雨后春笋般的涌现出来,总数已经达到了八千多家。

许多银行很快就消失了,卷走了储户的存款。另一些在一夜之间蒸发了,也带走了客户的储蓄款。那些幸存下来的银行则在边做边学,因为共产党时期缺乏银行工作的经验。

银行也不是一个安全的行业。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有四百多个银行家遭到了暗杀,通常是因为在无担保贷款或其他形式的非法合作业务中,与歹徒闹矛盾了。

到九十年代末,金融业基本上剩下了四百家声誉较好的银行,其中前五十家是西方准备与之交往的。

银行大多集中在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主要是在后者。具讽刺意味的是,银行业也借鉴黑帮的做法,进行了合并,其中所谓的前十强业务量占了整个行业的百分之八十。对于投资巨大的项目,往往由两家或三家银行组成一个联合体来进行操作。

一九九九年冬天,大银行的前几位有莫斯特银行、斯摩棱斯基银行,最大的是莫斯科夫斯基联邦银行。

十二月的第一周,杰森·蒙克到了莫斯科夫斯基联邦银行的总部。那里的安保工作可与诺克斯堡[63]相媲美。

由于有生命危险,各大银行的董事长都设有私人卫队,其安保阵容能让美国总统逊色。至少有三位董事长已经分别在伦敦、巴黎和维也纳安了家,然后乘坐私人喷气飞机来办公室上班。在俄罗斯境内,他们的私人保镖有几百个。另有几千名保安负责保护银行的各个分支机构。

没有至少提前几天的预约,想与莫斯科夫斯基联邦银行的董事长进行私人面谈,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但蒙克做到了。他带来了一件同样是闻所未闻的东西。

在大楼的底层接受了搜身和公文包的检查后,他在银行人员的陪同下,走进了位于董事长办公套房下面三层楼的贵宾接待室。

在那里,他出示了一封信函,由一位办事精干、英语流利的俄罗斯年轻人做了检查。他请蒙克等一下,然后消失在一扇结实的电子密码大门后面。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两名武装卫兵监视着蒙克。使办公桌后面一位女接待员感到惊奇的是,董事长的助理回来了,让蒙克跟他走。进门之后,他被再次搜身,一台电子仪器把他上上下下扫描了一遍,年轻的俄罗斯人表示了歉意。

“我能理解,”蒙克说,“世道艰难嘛。”

又上了两层,他进入另一间接待室,然后被引到了列昂尼德·格里戈里耶维奇·伯恩斯坦的办公室里。

他带来的信件就放在办公桌上。银行家伯恩斯坦个子不高,身材宽阔,灰色卷发,目光敏锐,穿了一身做工精细的炭灰色西服,是在伦敦萨维尔街定制的。他站起身,与蒙克握了手。然后他挥手示意蒙克入座。蒙克注意到那位办事精干的年轻人坐在了房间的后面。他也许是牛津大学的留学生,但伯恩斯坦肯定也让他在昆亭可[64]靶场接受过武器射击的训练。

银行家朝信函做了一下手势。“嗯,伦敦情况怎么样?你是刚到的吗,蒙克先生?”

“前几天到的。”蒙克说。

信件是用非常昂贵的奶油色亚麻布编织而成,顶部印有五支箭的徽标,使人回想起法兰克福的梅耶·阿姆谢尔·罗思柴尔德[65]的五个儿子。信纸是完全真实的。只是末尾伊夫林·罗思柴尔德爵士的签名是伪造的。但这是由伦敦市圣斯温辛街的罗思柴尔德父子公司派来的特使,哪位银行家会拒绝接待呢?

“伊夫林爵士最近好吗?”伯恩斯坦问道。蒙克改用俄语说话了。

“据我所知很好,”蒙克说,“但这信件不是他签的名。”蒙克听到身后有一阵轻微的沙沙声。“请您那位年轻的朋友不要在我背后开冷枪。我没穿防弹背心,我不想死。而且我也没有携带什么危险品,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伤害您。”

“那你来干什么?”

蒙克解释了七月十五日以来发生的事件。

“胡说八道,”伯恩斯坦最后说,“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我了解科马罗夫,是在做生意中了解的。他极端右倾,不合我的口味,但如果你认为侮辱犹太人是新鲜事,那你就太不了解俄罗斯了。他们全都那么做,但他们全都需要银行。”

“侮辱只是一个方面,伯恩斯坦先生。我文件包里的东西,要比侮辱严重得多了。”

伯恩斯坦紧紧地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

“那份宣言,你带来了?”

“是的。”

“如果科马罗夫和他那帮歹徒知道你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他会把我杀了。现在他们那帮人正在市内到处找我。”

“你胆子够大的。”

“我同意做这份工作。在我看了宣言之后,我认为值得去做这工作。”

伯恩斯坦伸出手去。

“给我看。”

蒙克先给了他论证报告。银行家习惯以极快的速度阅读复杂的文件,他用了十分钟就看完了。

“死了三个人,嗯?”

“老清洁工、秘书阿科波夫,他愚蠢地把文件放在书桌上,结果被偷走了。还有英国记者杰斐逊,科马罗夫误认为他看过了宣言。”

伯恩斯坦按下了内部通信系统的按钮。

“柳德米拉,进入七月底八月初的剪报档案系统,看看当地报纸上是否有关于两个人的报道,一个是俄罗斯人,名叫阿科波夫,另一个是英国记者,叫杰斐逊。按名字查询,也查看一下讣告。”

他凝视着桌上的电脑显示器,缩微资料显示出来了。他咕哝了一声。

“是的,他们都死了。现在你,蒙克先生,如果他们抓住了你。”

“我希望他们抓不到我。”

“好吧,既然你已经为我们冒了险,那我就看看科马罗夫先生对我们大家有什么企图。”

他又伸出手去。蒙克把薄薄的黑色文件递给了他。伯恩斯坦开始阅读。其中一页他看了好几遍,在阅读里面内容时,他的手指头来回轻弹着。他说话了,但没有抬头:

“伊利亚,你出去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小伙子,你走吧。”

蒙克听到了身后那位助手离去的关门声。最后,银行家抬起头来,盯住了蒙克。

“他不能那么做。”

“彻底清除?这事以前也尝试过的,先生。”

“俄罗斯有一百万犹太人呢,蒙克先生。”

“我知道,百分之十的人有能力离开。”

伯恩斯坦站起来走到窗边,去看莫斯科建筑物顶上的积雪。窗户的玻璃呈现一种微微发绿的颜色,它有五英寸厚,可以阻止反坦克炮弹。

“他不是认真的。”

“我们相信他是认真的。”

“我们?”

“派我来这里的人,都是很有影响力的人物,但都很担心这个人。”

“你是犹太人吗,蒙克先生?”

“不是,先生。”

“你很幸运。他会获得胜利,对吗?民意测验表明,他是不可阻止的。”

“事情也许在发生变化。前几天,他遭到尼古拉耶夫将军的谴责。这也许起到了效果。我希望东正教会能扮演好角色。或许,他是能够被阻止的。”

“哼,教会。那可不是犹太人的朋友啊,蒙克先生。”

“你说得对。但科马罗夫对教会也有企图。”

“那么,你是想建立一个联盟?”

“差不多。教会、部队、银行、少数民族,都能发挥各自的作用。你看过那位云游教士的报告了吗?呼吁恢复沙皇?”

“看过了。我个人认为,这是愚蠢的。但沙皇还是比纳粹好。你要我干什么呢,蒙克先生?”

“我?没想法。由你自己来作出选择。你是四家银行联合体的主席,控制着两个独立的电视频道。你的格鲁曼飞机停在机场吗?”

“是的。”

“坐飞机去基辅只需要两个小时。”

“去基辅干什么?”

“你可以去参观巴比亚尔山谷。”

列昂尼德·伯恩斯坦猛地从窗户边转过身来。

“你可以走了,蒙克先生。”

蒙克把桌子上的两份文件收起来,放进来了他带来的皮包里。

他知道他太过分了。巴比亚尔是基辅郊外的一条山谷。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三年期间,有十万平民在沟壑的边沿上被机关枪射死,尸体落入了山沟里。被害人当中,有些是人民委员和共产党官员,但百分之九十五是乌克兰犹太人。蒙克已经走到了门边,这时候列昂尼德·伯恩斯坦又说话了。

“你去过那里吗,蒙克先生?”

“没有,先生。”

“你听说过有关它的什么事情?”

“我听说那是一个凄凉的地方。”

“我去过巴比亚尔山谷。那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再见,蒙克先生。”

在伦敦维多利亚女王大街纹章学院的总部,兰斯洛特·普罗宾博士的办公室又小又乱。每个平面空间都堆满了成捆的资料,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次序,但在这位宗谱学家看来,这样的堆放自有其道理。

当奈杰尔·欧文爵士走进来时,普罗宾博士跳了起来,把整个格里马迪王室[66]的资料扫到地上,招呼客人坐到由此腾出来的椅子上。

“嗯,继任的事情进展如何?”欧文问道。

“罗曼诺夫王位的继任人?如同我所预料的,情况不太好。有一个人可以提出要求,但自己不想要。一个想要的人因为两个原因已被排除在外。有个美国人还没有接触,但已经没戏了。”

“有那么糟糕吗?”欧文说。普罗宾博士跳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他在这个专业领域如鱼得水,沉迷于血缘、通婚和奇异规则的学术世界里。

“先从骗子人物开始吧,”他说,“你记得安娜·安德森吧?她一生都声称自己是安娜斯塔西娅公主[67]2,在叶卡捷琳堡的大屠杀中幸免于难。全是谎言。她现在死了,DNA测试结果证明她是一个假冒的骗子。”

“几年前,另一个人在马德里去世了,他生前自称是阿列克谢大公,结果是卢森堡的一个骗子。那就剩下了新闻媒体偶尔提及的三个人,通常是很不确切的。听说过格奥尔基王子吗?”

“对不起,没听说过,普罗宾博士。”

“嗯,他是一个年轻人,多年来一直被他那野心勃勃的母亲派往欧洲和俄罗斯兜售。他母亲是马利亚女大公,是已故的弗拉基米尔大公的女儿。”

“弗拉基米尔本人,倒可以声称是在位皇帝的曾孙,但理由不是很充分,因为在他出生时,他母亲不是东正教的教徒,这不符合其中的一个条件。”

“不管怎么样,他的女儿马利亚不是他的合格继任人,尽管他不断声称她是。你知道《保罗法》吗?”

“这是……”

“沙皇保罗一世制定的。除了极个别的情况外,只有男系才能具备继任权。女儿不算。性别歧视,但当时就是那样的,现在也一样。因此,马利亚女大公就是马利亚公主,她的儿子格奥尔基不是直系的。《保罗法》还规定,即使是女儿的儿子也不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