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九月十八的庙会,是小镇居民的头等大事,庙会那天,谁家客人越多,谁家主人的脸上就越有面子。
这天又赶上庙会,肉铺老板阿黄家的客人就像流水似的,这拨儿来了那拨儿走,其中有阿黄的朋友,也有阿黄朋友的朋友,许多客人阿黄都瞧着脸儿生,但进门都是客,一律热情相待,阿黄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天擦黑时,客人们差不多都走光了,最后只剩下一个阿黄从来没见过的肥头大耳的家伙,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坐在那里摇摇晃晃的,还一个劲儿地要找人碰杯。
阿黄不好意思赶他走,只得耐着性子陪他。谁知到后来,那胖子干脆往桌上一趴,呼呼大睡,左喊右叫也不醒,这下阿黄急了,连忙给亲戚朋友们打电话,问谁家短了人。
可忙了半天,大家都说家里没这号胖子,阿黄又请左邻右舍来认领,他们看过后也都直摇头。
阿黄想,天这么晚了,不管他是哪家的客人,就让他在这里睡上一宿,等明天酒醒了,自然会开路走人。
没想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一竿子高了,那人还是不醒,任凭阿黄推呀晃呀,他就是没半点儿反应。这下阿黄挠了头,他听说有些人酒喝足后要大睡三天,酒劲儿才能泄。这可要了命,自己要出摊卖肉呀,把胖子留在家里显然不行,不了解他的底细,万一醒来后把东西卷走,哭都来不及。可不出摊在家守着吧,那损失多大!
眼看着日头高升,阿黄也是急中生智,冒出了一个主意,不如把胖子装在自己那辆搁肉的三轮车上一起转悠,既耽误不了生意,又能顺便让人认领。他说干就干,三下两下就拉着“人货混装”的三轮车出了门。
一上街,他就亮开了自己的大嗓门:“父老乡亲们!大家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啦,这是谁家的亲戚朋友?这是谁家的亲戚朋友?”
街上的人都围过来,说:“阿黄,今天咋改行卖人了?”
阿黄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大家看了那个胖子,都说不认识。
有人不相信他说的话,上来就推,后来干脆揪头发、打耳光,可那胖子依然是呼噜声阵阵。
没办法,阿黄只得继续蹬着他在街上转悠。
到了晌午,阿黄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他看到“仙客来”大饭店旁有家小饭铺,便把三轮车停在饭铺门外,自己进去吃了碗面,喝了点茶水。
吃饱喝足,阿黄从饭铺里出来,抬头一看,三轮车在,胖子却没影了。
阿黄一愣,心说:这么多人折腾了半天他也没醒,难道晒晒太阳就管事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总算丢掉一个包袱,再说一个大老爷们儿,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心理负担没了,阿黄的劲头也上来了,他蹬着三轮车,整个小镇前前后后绕了两大圈,临近傍晚时,终于把放在车板下的肉都卖完了。
阿黄轻快地蹬着三轮车往家赶,美滋滋地盘算着一天的收入。
走着走着,忽听得街另一头传来一阵阵吆喝:“这是谁家的亲戚朋友?这是谁家的亲戚朋友?”
阿黄心中暗暗好笑: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自己刚刚打发了一个酒鬼,那边又冒出一个!他停下来想看个稀罕,等那辆写有“仙客来”三个大字的三轮车走近了,一看,车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胖子!
阿黄脱口而出:“怎么又是这个家伙?”
拉三轮车的忙跳下车:“你认识他?”
阿黄说:“不,不认识。”
谁知旁边一个小贩泄了密:“这人一上午都坐在阿黄的三轮车里打盹呢!”
拉三轮车的一听,忙把胖子往阿黄的车上拖,嘴里还埋怨道:“你这个朋友也真是个人物,喝喜酒像拼命一样,在席上愣是灌进去一斤大曲!”
“慢着慢着,”阿黄听得满头雾水,连忙问道,“喝喜酒?你没搞错吧?他早上还醉得推也推不醒,哪里能去喝喜酒?”
拉三轮车的脖子一梗:“谁说的?他刚进门那会儿精神着呢,也没人请他,自个儿坐下就喝!结果醉成这个样,害得我拉着他满街招领。好啦,现在物归原主喽!”他不由分说,把胖子扔到阿黄车上就走。
看着呼呼大睡的胖子,阿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简直成了甩不掉的臭狗屎啦!
忽然,他灵机一动,又把三轮拉回仙客来大饭店门口。这饭店晚上比白天更热闹,酒香四溢,人声鼎沸。还真神了,没过多久,只见那胖子突然就醒了,伸个懒腰,一骨碌从车上下来,然后肚子一挺就进饭店去了。阿黄哪敢久留,蹬着车飞一样逃回了家。
后来有小道消息说,那个胖子原来是邻乡一个工商所的干部,最近刚犯了错误,被撤了职,白吃白喝的机会没有了,就专门跑去人家的红白喜事席上蹭酒喝;至于那手不管睡多熟闻着酒味就能醒的特异功能,也是在工商所里练出来的……
(武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