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16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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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莺鸟惊心

申江广播电台新辟了“夜莺热线”节目以后,听众的电话连续不断。下面千根线,上面一根针,忙得播音员潘婷像滑了牙的螺丝帽,团团转。

这天刚开播不久,电话编辑说有个紧急电话,潘婷立刻接了过来:“喂,我是夜莺热线,你有什么事吗?请说。”

电话里传来一个青年女子紧张急促的声音:“我……我向你求……求救,快救救我!”

潘婷一怔:求救?为什么求救?是失火?是抢劫?是突然发生事故?

她说道:“别急,你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筒里传来了嘤嘤的哭泣声。

原来对方这位女子叫赵燕华,是从山东来闯上海的。三个月前结识了几个做钢材生意的人,经过几次接触,赵燕华才知道他们是做无本生意的,专门盗窃钢材、木料。赵燕华想洗手不干,可是谈何容易,昨天那个当头的已经话外有音了:“进了这里的门,就是这里的人。谁想装斯文装清白,甩了咱哥儿们,那么先撕下他的脸皮作鼓面!”赵燕华完全明白这话的意思,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露出了破绽。她有一种预感,这几天要出事。可是偌大的上海城,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向哪里呼救呢?于是她拨通了夜莺热线电话。

潘婷呆住了:夜莺热线收到过各种各样的电话。可是收到求救电话还是第一次。

“你别紧张,”潘婷关切地说,“据我估计,那批犯罪分子目前还不至于下毒手,上海毕竟是个讲法制的城市,那样做对他们也没有好处。我建议你从现在的住处搬出来,要不露声色,悄悄地离开。同时你应该报告公安部门,检举他们一伙的犯罪勾当。那个头叫什么名字?他们的会面地点在哪里?你能告诉我吗?”

“不,我不!”电话里传来了对方固执的声音,“这样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真的,他们做得到。”

突然,赵燕华尖叫起来:“不好!不好!他们来了,他们正在……撬门!”

潘婷闭上眼睛,尽力分辨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各种声响,确定听见了一种用铁器砸门把手的声音。

门是上了锁的,但不堪一击,潘婷知道情况紧急!提高嗓门喊道:“赵燕华,你现在在哪里?你在哪里?快告诉我,公安部门会来帮助你的!”

可是听筒里只有移动桌子的声音和粗粗的喘气声,潘婷猜想这一定是赵燕华在建筑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赵燕华,你听见没有?赵燕华!我正在呼叫你,听见了吗?”可是对方还是没有答话。

这时,听筒里传来了门锁“咔嚓”跳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潘婷猜想一定是赵燕华说的那伙人进了屋子!她急得心“怦怦”直跳。

“哐啷”一声,是玻璃杯撞在墙上破碎的声音,接着传来的是短兵相接搏斗的声音。潘婷感到唇干舌燥,焦急和担心充满了全身,她想帮助赵燕华,可是可听不可及。怎么办呢?

这时,一旁的电话编辑问道:“潘姐,有许多听众来电话,也有公安局的。你看该接哪一个?”

潘婷当机立断,接公安局,请公安局帮忙!

电话很快接通了,潘婷急切地说:“喂,公安局的同志吗?我是夜莺热线。刚才有个山东姑娘打来了求救电话……”

“我全听到了,我们公安部门的同志正整装待发,决不允许罪犯猖獗。但是赵燕华现在的地址我们不清楚,电话局的同志趁对方电话还未挂断,正在迅速查找地址!”

“太谢谢了!我代表赵燕华谢谢你们!”

但就在这时,电话编辑告诉潘婷,赵燕华那只电话突然中断。电话线一断,更难查了,潘婷心里焦急如焚。

公安局的同志当机立断,立刻利用夜莺热线向罪犯发起了政治攻势。

几百个热心的听众打电话来,有的表示支持赵燕华,要与犯罪分子作斗争;有的正告犯罪分子,勒令他们立即释放那位山东姑娘;也有的愿意协助公安机关,帮助寻找赵燕华下落;甚至有个个体户为赵燕华的将来打算,愿意收留她,每月给薪水五百元。赵燕华的遭遇牵动了全上海人民的心,成千上万的人们注视着那位山东姑娘的安危和事态的发展。

两个小时的夜莺热线节目过去了,但都没有赵燕华的任何消息,潘婷几次三番对罪犯“喊话”,也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潘婷正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电话编辑告诉她:“你的电话,一个男孩打来的。”

潘婷拿起了话筒:“我是夜莺热线主持人潘婷,有什么事吗?请说。”

电话的另一边没有人回答,只听见对方鼻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来他很紧张。

“喂,有什么事吗?”潘婷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

对方还是没有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潘……阿姨,我想……想找你谈谈。”

“好啊!”潘婷表示欢迎,可那孩子却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个秘密,秘密必须单独谈。

潘婷也有孩子,她了解现在的孩子,于是她爽快地答应了。地点呢,孩子选在红苹果咖啡馆五号桌,时间是半小时以后。

潘婷冒着雨准时赶到了咖啡馆。

可是五号桌上没有人。潘婷等了十分钟,仍然不见孩子的影子。是乘车误点了?是和我开玩笑?还是故意设个圈套让我钻?

潘婷在桌边站了一会儿。突然,她发现桌子玻璃台板底下压着一张叠着的粉红色纸,上面写着“潘阿姨收”四个字。她立即抽出那张信纸,只见上面这样写着:

潘阿姨:

我们都是夜莺热线的忠实听众。通过你甜润的嗓音,我们越来越感到亲切,并把你当作了我们的妈妈。

今天是愚人节,为了和你开个玩笑,我们三个同学杜撰了一个山东姑娘被盗窃集团绑架的故事。真没想到这个故事竟然引起了全市人民的关心,甚至公安局的叔叔也加入了,我们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公安局的叔叔、阿姨都是亨特、麦考尔,什么事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由于害怕,我们中的一个女同学吓得哭了。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上海了。我们不愿离开父母,也不愿离开学校,但是为了逃避承担责任,我们只能这样做。

我们向你道歉,向公安局的叔叔、阿姨道歉,向全上海的人民道歉。请你们原谅我们。

三个不懂事的孩子

看了这封信,潘婷傻了,想不到一次惊心动魄的绑架案竟是孩子们胡编的故事,成千上万人的关心和加入,竟是一场毫无价值的空忙。孩子呀,真是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开这么大的玩笑呀?现在担心被捉起来,又急于逃离上海,这真是一错再错!不知道这些鲁莽的孩子又会闯出什么祸来。对,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沿着错误的道路滑下去!

潘婷立即赶回到广播电台,在“相伴到黎明”节目里读了孩子的来信,并要求市民帮助寻找这三个不懂事的孩子。

十分钟后,一个汽车售票员来电话说,有三个孩子乘她那辆末班车去了火车站,手里都提着一些行李,是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年龄在十五六岁左右。

潘婷搁下电话,撑起伞,风驰电掣般赶到了火车站,冲进候车室。可是候车的人寥寥无几,其中根本没有孩子,看来他们已经乘上火车走了。

他们乘坐的是第几次车?去的目的地是哪里?潘婷无法知道。下一步的围追堵截是没法进行下去了,她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回家去。

潘婷到家开门,不知怎么,今天的门把手特别不好使,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门打开。进了门,她感到很渴,想喝水,发现杯盘里少了一只玻璃杯。忽然一个念头在脑际闪亮:玻璃杯?门把手?这不都是电话中使用过的道具吗?而且女儿小倩是电影译制片厂的业余配音演员,能模仿不同年龄人的声音。再说她父亲原籍山东,她的山东话说得特别准。会不会是她?

很有可能!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潘婷把屋子扫了一遍,果然在地上发现了玻璃杯的碎片。她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门把手,果然发现上面有铁器砸过的痕迹。

看来三个孩子中的一个女孩子,一定是女儿无疑了。三个孩子走了,那不就意味着女儿也走了?想到这儿,心急火燎的潘婷推开女儿的房门,冲了进去。

可是潘婷估计错了,她女儿小倩并没有走,正睡在床上,发出淡淡的鼻息声。见女儿在家,潘婷觉得自己太神经过敏了,她自嘲地摇了摇头。

忽然她的目光在女儿的皮鞋上停住了。不对!鞋面是湿的,鞋底是湿的,连鞋垫也是湿的。下雨是在晚上十点钟开始的,这说明女儿在十点钟以后出过门。

会不会她去过火车站,后来又返回来了呢?有可能。潘婷立即打开衣柜,果然在衣柜里发现了湿漉漉的旅行包和塞得满满的一包衣物。

潘婷坐到女儿床边,仔细地端详着女儿。发现小倩的睫毛在抖动,鼻息也不自然,显然她并没有睡着,于是潘婷叫“醒”了她。

在母亲的一再追问下,女儿终于说出了真情。

原来小倩和同学胖子、大熊很要好,一起讨论一个普通人的命运会不会受到社会的重视这个问题。双方持有不同意见。为了以事实征服对方,小倩自编自演了“山东姑娘被绑架”这出戏。小倩打赌赢了,但是没想到这事竟轰动了整个上海,于是他们惊慌失措,打算逃离上海。由胖子给潘婷打电话,并送去一封信。在赶到火车站以后,由于缺乏盘缠等原因,三个孩子意见产生了分歧,最后各自重新返回家中。

说到这里,小倩扑进潘婷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妈妈,妈妈,我们该怎么办?”

潘婷抚摸着女儿的秀发,语重心长地说:“十六岁应该是个懂事的年龄,应该知道生活不是梦幻,也不是游戏,不能因为年幼无知,凭着性子闯祸。你们今天是在开破坏社会治安的玩笑,也是在开自己的玩笑!走,我带你到电台去,向所有关心这件事的叔叔阿姨表示歉意。同时作为母亲,我没有教育好你这十六岁的女儿,也应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

第二天早晨,申江广播电台“阳光广场”节目一开始,就播出了一个圆润、纯真的少女的声音:“我向全上海人民认错,向昨天晚上关心那位山东姑娘命运的叔叔、阿姨认错,因为这是幼稚的我们胡编的一个故事……”

(陶文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