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温故(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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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物(3)

不过启事中有一处伏笔,即是“本无婚约”的“其他二氏”。蒋介石的原配夫人是毛福美。蒋后来在上海滩“混世界”时曾纳过一妾,姓姚,名冶诚,再后来又与陈洁如正式结婚。“本无婚约”只能指姚冶诚。陈洁如籍贯苏州,出生于上海,在上海爱国女中读书。国民党元老张静江夫人朱逸民,与陈洁如是好友。陈洁如出入张府时,蒋介石看中并苦苦追求。蒋与陈洁如于1921年11月在上海结婚,证婚人就是张静江。美国《费城问询报》有两张珍贵的史料照片,一张是蒋、陈结婚时的请柬,另一张是伉俪情深的结婚照。事实说明陈洁如是蒋的合法夫人。蒋在广州任黄埔军官学校校长和北伐军总司令,陈洁如都以夫人身份活跃于社交界。蒋介石之子经国与纬国都称陈为“上海姆妈”。蒋介石为了和宋美龄结婚才回避事实乱编“西厢”。此后陈洁如被调虎离山,送往美国留学。航海途中,陈从无线电广播里听到蒋、宋结婚消息,痛不欲生,几次要跳海自杀,被护送人劝阻,羁留美国七年才回国。而陆久之正是陈洁如女婿。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陈洁如与蒋介石结婚七年,并未生养。有一次陈洁如(当时在广州)与廖仲凯夫人何香凝参观广州平民医院。有个侨眷已生八个女儿,刚生的第九个又是千金,想把这个新生的女婴送走。陈洁如非常喜爱这个女婴,因何香凝劝她收养,于是带了回来,陈洁如给她取名“陪陪”。这名字带有两重意思。一是与英文婴儿(baby)同音;二是由她陪一个弟弟来。蒋介石也同样喜欢这女孩,给她取了个学名叫瑶光。瑶光为北斗七星之名,《淮南子》有云:“取焉而不损,酌焉而不竭,莫知其所由出,是谓瑶光。”这名字颇有一番讲究。蒋遗弃陈后,瑶光改从母姓为陈瑶光。陈洁如去美国时把女儿寄养在外婆家。1933年回国,住上海法租界巴黎新村(今重庆南路169弄),把女儿接了回来。母女俩相依为命。

春花秋月,斗转星移。陈瑶光已长得婷婷玉立,有良好的教育,才貌双全,出入社交界,人们咸称女儿胜过母亲。过了三年多平安的日子,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不久上海沦陷,租界成为孤岛。这时成长了的女儿,不顾母亲反对,嫁给一个安姓的朝鲜人,生了两个儿子。姓安的原是日本特务,抗战胜利,他怕中国追究,弃家别妻悄悄溜了。陈瑶光生活陷入绝境,不时靠母亲接济。

这是1946年。陆久之出现了,月下老人给两人牵红线。陈瑶光有个女友周安琪是国民党第三方面军司令部主任秘书胡静如的如夫人,为帮助瑶光摆脱窘境,把瑶光介绍给陆久之。当时陆久之地位荣显,官居第三方面军少将参议,又是第三方面军司令手下的红人,身为接收大员,拥有最新型的汽车和豪华的府第。陆那时虽已过不惑之年,但依然风度翩翩,神态潇洒。而陈瑶光年仅二十出头,容貌秀丽,又才艺俱全。双方都极满意,结为夫妇。此后育有一女。

由此看来,以陈洁如和蒋介石这段婚姻言,说陆久之是蒋介石的女婿也无不可。不过陆老自己跟我这样说:“我不是蒋皇朝的皇亲国戚。我和陈瑶光的结合,是抗战胜利后1946年的事。她的母亲早在1927年就被蒋介石遗弃了。”

陆久之何许人?

陆久之自己的身世和经历也不寻常。

1902年,陆久之出生于湖南长沙的一个官宦缙绅世家。父亲陆翰先后两次应科举考而落榜,乃转而任低级的税务官(厘金局长)。当时湖南社会不靖,兵匪作乱,举家迁江苏常州。南迁后陆翰先在浙江军阀卢永祥手下充幕僚,后任孙传芳的五省联军军法处处长,虽官位显赫却由于不会逢迎上司又不愿同流合污,终因患病在上海被人害死。顿时家道中落,陆久之等几个兄弟进工厂谋生。

在中学读书时,陆久之就非常爱读进步书刊,一本《新青年》常置案头。辍学后,不顾家庭反对,进宝成纱厂当练习生。又结交友人蔡叔厚,蔡的思想非常激进,不断向他推荐共产主义学说,由此深受影响,向往革命。蔡叔厚曾就读浙江甲种工业学校(杭州)并曾东渡日本留学。归国后在上海新闸路开办绍敦电机公司,以他高超的技术及不断创造新产品,业务蒸蒸日上。这时,陆久之进了绍敦公司成为蔡的得力助手。

事实上绍敦电机公司是中共的地下联络站,恽代英、瞿秋白等常在附近的上海大学讲课,陆久之常去听课,深受影响,从此更加坚定参加革命的信心。

1926年9月,陆久之由中共党员徐梅坤介绍,进入由周恩来领导上海地下总工会秘书处,担任联络员。1927年,蒋介石策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当血洗上海总工会时,陆久之奇迹般地跳墙逃走。根据中共地下党的指示,他又打进陈群、杨虎领导的黄色工会,在特务组织中卖力,外界不明真相认为他背叛,他忍辱负重暗里干着营救革命者的工作,陈赓、向忠发就由于他的通知,得以平安转移。

敌人终于对他产生怀疑,1928年春节他被突然解雇。1930年1月,仓促中他逃亡日本,先后就读于日本铁道学院与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系。在读书的同时又兼任上海《申报》驻日本特派记者,此时中共又给他新任务,参加在日本的共产国际情报局工作。和他共同战斗并且了解他这一段时期工作的老党员陈修良(曾任地下党南京市委书记)说:陆久之是个为党立过许多特殊功勋的好同志!

在日本期间,他巧妙地和各方周旋,1936年居然和驻日大使许世英攀上了关系,在大使馆担任高级专员的职衔,负责情报及新闻接待工作,直到抗战爆发,他才跟随许世英回国到武汉。许回国后,任全国赈济委员会主任,陆久之为委员。他不愿担当这闲职,从可靠的渠道得到消息:由军统控制王芃生领导的国际问题研究所上海站需人甚殷,他积极活动被选中,聘为专员,到了上海,冒险生涯由此开始。

陆久之负责收集敌伪情报,有干才之誉,一面取得国民党的信任,一面把情报送给共产党。当时如鱼得水,颇有声名。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上海全部沦陷,陆久之仍留上海。新机遇又来了。偶然的机会,他碰到了留日时的好友冲野亦男。冲野和日本海军有关系。他看到陆久之没有职业,介绍他进了海军所办的海安公司任总经理,还要他办了张《华美晨报》为日本海军的“圣战”而鼓吹。

斗争尖锐复杂的上海能够存身,并要开展工作显然不易。陆久之有“狡兔三窟”,他又开了个璇宫舞厅。这里吸引了不少发国难财的奸商、汪伪政府的官员、日本军官、妖艳的舞女……每日纸醉金迷,翩翩起舞。陆老板自己每天都来应景,与这些人跳上几曲,实际是搜集各种情报。

他利用海安公司作掩护,运送许多紧要物资到抗日根据地去,用舞厅搜集情报,送给中共的部队……两者所起作用不可言喻。

也许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或者说“百密难免一疏”,1944年秋的一天,一小队日本宪兵闯进陆公馆。在日本宪兵的押送下,陆久之关进日本宪兵司令部监狱。

他极为镇静,仔细检查了他的抗日活动的每一个细节,觉得没有任何佐证在日本人手里。审讯时,他侃侃而谈,流利的日语,镇定自若的态度,把审他的日本人镇住了。日本海军与宪兵之间存在利益的矛盾,他通过一位同情他的日本看守,给日本海军武官府的朋友佐贺大佐(另一说是古川时太郎)送去一张求救便条。经佐贺出来疏通、保释,终于得到释放。

成了汤恩伯的座上客

1945年8月,陆久之在上海迎接抗战胜利。

我曾以怀疑的口吻,问陆先生:“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还都,随之是大捕汉奸。您这一段为日本人做事的经历,一定带来不少麻烦吧?”

他笑着说:“怎么会呢?不仅没有麻烦,而且我摇身一变,成了上海滩的接收大员,而且是当时上海的大红人,笫三方面军总司令汤恩伯的座上客。”

看着我疑信参半的神情,他解释道:“我当时是暗地凭借军统国际问题研究所专员的身份而活动的,抗战胜利后军统自然要给我证明。至于我被汤恩伯的看重,是因私交有一段来历。”

原来汤恩伯与他陆氏之家是世交。当年汤恩伯在日本明治大学学法律,他想改进陆军士官学校学军事却苦无门路。后来找到陆久之的父亲陆翰(孙传芳手下的军法处长)托人保荐,终于如愿以偿。汤恩伯学成归国又经陆翰推荐,结识时任军政部要职的陈仪,再由陈仪逐步提拔,任南京陆军军官学校(原黄埔军校)第六期的学生大队长、教导第一旅旅长,从而逐步得到蒋介石的信任和重用。因此饮水思源,汤恩伯一直想对陆家有所报效。而陆久之在青年时代就与汤恩伯相识,汤对陆久之视同亲兄弟。汤既在上海独当一面,也需要培植自己的亲信,顺理成章就延揽陆久之成为他身边的智囊人物,任陆为第三方面军少将高级参议。

而这正是陆久之的心愿。原来中共方面看到汤恩伯身掌军中大权,控制东南半壁,想争取汤恩伯起义。中共地下党沙文汉转达党的命令,要陆久之完成这一使命。于是陆久之千方百计接近汤恩伯,与汤食同桌,出同车;汤微服出游由陆同伴;汤视察战地工事,由陆充当随员。陆又用尽心机,在汤身边广植羽翼,布置耳目。汤府的厨师、女佣、汽车司机、机要秘书都是陆久之介绍的。

抗战胜利后,上海等沿海城市聚集多达百万等待遣返的日俘与日侨,一时间因无运输工具不能遣返,我方需要对这些人进行安抚与教育。汤恩伯知道陆久之精通日语,把这工作交给他。陆按中共地下党的意见,向汤建议办一张日文的《改造日报》。汤同意并任陆为《改造日报》社长。

1945年10月,《改造日报》创刊。陆久之所用采编人员都是接近中共的左派人士,一度报纸的色彩很红,幸而是日文报,尚未引起国民党当局注意。后来《改造日报》又出增刊《改造画报》,不仅未加收敛,而更露骨,登了许多中共要人与郭沫若、茅盾等左派作家的大幅照片和介绍文字,引起国民党政府的不满。汤恩伯遂责备陆一番,后宣布停刊,当时报纸已发行十万份。这次停刊对陆久之起了警示作用。

迎娶陈瑶光

为着给自己加上保护色,也为着使地下党有个秘密活动场所,陆久之原已在浦东大厦开了个璇宫舞厅,这时又开了第二个舞厅叫云裳。这时陆久之给人的印象完全是个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在舞厅左拥右抱,过着糜烂的生活。

这样做对开展地下工作是有利的,但因没有把实情告诉夫人陈宗蕙,这就引发了家庭危机。

陈宗蕙是陆久之的原配夫人,早年,陆久之住在上海爱文义路(现北京西路),与孙中山先生的好友陈国权(陈重民)是邻居。陈国权欣赏陆久之的才华,就把女儿陈宗蕙嫁给他。两人感情很好,惜未生子女。这时(1947年)陆久之的生活“浪漫”起来,陈宗蕙性格内向,对丈夫渐生不满,陆久之又没及时加以解释,于是两人感情有了裂痕,陈宗蕙患了精神分裂症,最后抑郁而终。

不久,陈瑶光——陈洁如的这位养女走进陆久之的生活。前已述及,陈瑶光原曾嫁朝鲜人安某为妇,育两子,抗战胜利安某怕中国人追究他曾是日本特务弃家而逃,如果不是养母陈洁如的接济,陈瑶光的生活要陷于绝境。这时由于女友周安琪的介绍,陈瑶光与陆久之相识了,感情逐渐增进。不久后陈洁如知道此事,她看到陆久之彬彬有礼,谈吐温文尔雅,又是日本早稻田大学的留学生,现在是汤恩伯身边的红人,在上海滩很有声望,于是一心撮合女儿与陆久之结合。1946年圣诞节两人结婚。陈洁如喜爱这女婿,拿出她珍藏多年的当年俄国顾问鲍罗廷送给蒋介石蒋又转赠她的一只金表,作为见面礼送给了陆久之。

陆与陈结婚后,伉俪甚相得,不久后即生一女,婴儿颇受陈洁如的宠爱。陈洁如一直与女儿瑶光女婿陆久之一起生活。1949年后,陈洁如仍在大陆,一度任上海卢湾区政协委员,每月领两百元生活补助费。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大陆饥荒时期,陈洁如向有关方面提出移居香港的请求。经周恩来特批,陈洁如只身一人于1962年移居香港。

陈洁如到香港,改名陈璐,在铜锣湾百德新街闭门隐居。台湾方面,蒋经国用十万美金在九龙窝打老道为这位“上海姆妈”购买一套房屋。陈并未去住而用来出租。后蒋家父子又通过戴安国(戴季陶之子),每月接济她五百美元。

1971年2月11日,陈洁如悄然病逝于寓所,无人知晓。女友去看望她,无人应答。后破门而入,发现她横卧于地,终年六十五岁。

陈洁如逝去后,香港方面多次来电,要她唯一的女儿陈瑶光去料理丧事与继承遗产。当时上海是红卫兵当道,不予理睬,香港方面的报刊为此大做文章。事被周恩来得悉,又特批陈瑶光赴港奔丧。从此她一去而不回。后来,陈瑶光的子女也陆续去了香港及海外。

这都是后话。

危险而紧迫的任务

话题再回到陆久之。

当时陆久之有了与陈瑶光这重姻缘,他并没有凭这一条件去追求高官厚禄,依然默默地干着秘密的革命工作,完成中共地下党交给他的一件件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