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爱的教育(中小学生必读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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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十一月(1)

烟囱扫除人 一日

昨天午后到附近的一个女子小学校里去。雪尔维姊姊的先生说要看《少年爱国者》,所以我拿去给她看。那学校大约有七百个小女孩,我去的时候正放学。因为从明天起接连有“万圣节”、“万灵节”两个节日,学生们正在欢喜高兴地回去。我在那里看见一件很美的事:在学校那一边的街路角里,立着一个脸孔墨黑的烟囱扫除人。他还是个小孩,一手靠着墙壁,一手托着头,在那里啜泣。有两三个三年级女学生走近去问他:“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哭?”他总不回答,仍旧哭着。

“来!快告诉我们,怎么了?为什么哭的?”女孩子再问他,他才渐渐地抬起头来。那是一个小孩似的脸,哭着告诉她们,说扫除了好几处烟囱,得着三十个铜币,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的破洞里漏掉了。说着又指破洞给她们看。据说,如果没有钱就不能回去。

“师父要打的!”他说着又哭了起来,把头俯伏在臂上,很为难的样子。女学生们围着他看,觉得他很可怜。这时其余的女学生也夹了书包来了。有一个帽子上插着青羽的大女孩从袋里拿出两个铜币来说:

“我只有两个,再凑凑就好了。”

“我也有两个在这里。”一个着红衣的接着说。

“大家凑起来,三十个光景是一定有的。”又叫其余的同学们:“亚马里亚!璐迦!亚尼娜!一个铜币,你们哪个有钱吗?请拿出来!”

果然,有许多人为了买花或笔记本都带着钱,大家都拿出来了。小女孩也有拿出一个半分的小铜币的。插青羽的女孩将钱集拢了大声地数。

八个,十个,十五个,但是还不够。这时,恰巧来了一个像先生一样的大女孩,拿出一个当十的银币来,大家都高兴了。还差五个。

“五年级的来了!她们一定有的。”一个说。

五年级的女孩一到,铜币立刻集起许多了。大家还都急急地向这里跑来。一个可怜的烟囱扫除人,被围在美丽的衣服、摇动的帽羽、发丝带、鬈发之中,那样子真是好看。三十个铜币不但早已集齐,而且还多出了许多。没有带钱的小女孩挤入大女孩群中,将花束赠给少年作代替。这时,忽然校役出来说:“校长先生来了!”女学生们就麻雀般地四方走散。烟囱扫除人独自立在街路中,欢喜地拭着眼泪,手里装满了钱,上衣的纽孔里、衣袋里、帽子里都装满了花,还有许多花散布在他的脚边。

万灵节 二日

安利柯啊!你晓得万灵节是什么日子吗?这是祭从前死去的人的日子。小孩在这天,应该纪念已死的人,特别应纪念为小孩而死的人。从前死过的人有多少?又,即如今天,有多少人正在将死?你曾想到过这些吗?不知道有多少做父亲的在劳苦之中失了生命呢?不知道有多少做母亲的为了养育小孩,辛苦伤身,非命地早入地下呢?因不忍见自己的小孩陷于不幸,绝望了自杀的男子,不知有多少?因失去了自己的小孩,悲痛、发狂而死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安利柯啊!你今天应该想想这许多死去的人啊!你要想想:有许多先生因为太爱学生,在学校里劳作过度,年纪未老,就别了学生们而死去!你要想想:有许多医生为了要医治小孩们的病,自己被传染了而死去!你要想想:在难船、饥馑、火灾及其他非常危险的时候,有许多人是将最后的一口面包,最后的安全场所,最后从火灾中逃身的绳梯,让给了幼稚的小灵魂,自己却满足于牺牲而从容地瞑目了!

啊!安利柯啊!像这样死去的人,数也数不尽。无论哪里的墓地,都眠着成千成百的这样神圣的灵魂。如果这许多的人能够暂时在这世界中复活,他们必定要呼唤那些小孩们的名字,为他们而贡献出自己壮年的快乐,老年的平和,以及爱情、才能和生命的小孩们的名字。二十岁的女子,壮年的男子,八十岁的老人,青年人,——为幼者而殉身的这许多无名的英雄——这许多高尚伟大的人们墓前所应该撒的花,单靠这地球,是无论如何不够长的。你们小孩是这样地被他们爱着,所以,安利柯啊!在万灵节,要用感恩的心去纪念这许多亡人。这样,你对于爱你的人们,对于为你劳苦的人们,自会更亲和、更有情了。你真是幸福的人啊!你在万灵节,还未曾有想起来要哭的人呢。

——母亲——

好友卡隆 四日

虽只有两天的休假,我好像已有许多日子不见卡隆了。我愈和卡隆熟悉,愈觉得他可爱。不但我如此,大家都是这样。只有几个高傲的人嫌恶卡隆,不和他讲话,因为卡隆一向不受他们的压制。那大的孩子举起手来正要打幼小的孩子的时候,幼小的只要一叫“卡隆”,那大的就会缩回手去的。卡隆的父亲是铁道的司机。卡隆小时有过病,所以入学已迟,在我们一级里身材最高,气力也最大。他能用一手举起椅子来;常常吃着东西;为人很好,人有请求他,不论铅笔、橡皮、纸、小刀,都肯借给或赠予。上课时,不言不笑不动,石头般地安坐在狭小的课椅上,两肩上装着大大的头,把背脊向前屈着。我看他的时候,他总半闭了眼作出笑脸给我看。好像在那里说:“喂,安利柯,我们大家做好朋友啊!”我一见卡隆总是要笑起来。他身子又长,肩膀又阔,上衣、裤子、袖子都太小太短;至于帽子,小得差不多要从头上落下来;外套露出绽缝,皮靴是破了的,领带时常搓扭得成一条线。他的相貌,一见都使人喜欢,全级中谁都欢喜和他并座。他算术很好,常用红皮带束了书本拿着。他有一把螺钿镶柄的大裁纸刀,这是去年陆军大操的时候,他在野外拾得的。他有一次因这刀伤了手,几乎把指骨都切断了。不论人家怎样嘲笑他,他都不发怒,但是当他说着什么的时候,如果有人说他“这是说谎”,那就不得了了:他立刻火冒起来,眼睛发红,一拳打下来,可以击破椅子。有一个星期六的早晨,他看见二年级里有一小孩因失掉了钱,不能买笔记簿,立在街上哭,他就把钱给那小孩。他在母亲的生日,费了三天工夫,写了一封有八页长的信,纸的四周还画了许多装饰的花样。先生常目注着他,从他旁边走过的时候,时常用手轻轻地去拍他的后颈,好像爱抚柔和的小牛的样子。我真喜欢卡隆。当我握着他那大手的时候,那种欢喜真是非常!他的手和我的相比,就像大人的手。我的确相信:卡隆真是能牺牲自己的生命而救助朋友的人。这种精神,从他的眼光里很明显地可以看出。从他那粗大的喉音中,谁都可以听辨出他所含有的优美的真情。

卖炭者与绅士 七日

昨天卡罗·诺琵斯向培谛说的那样的话,如果是卡隆,绝不会说的。卡罗·诺琵斯因为他父亲是上等人,很是高傲。他的父亲是个长有黑须的沉静的绅士,差不多每天早晨都要伴着诺琵斯到学校里来。昨天,诺琵斯和培谛对骂。培谛年纪顶小,是个卖炭者的儿子。诺琵斯因为自己的理错了,无话可辩,就说:“你父亲是个叫花子!”培谛气得连发根都红了,不做声,只籁簌地流着眼泪。好像后来他回去向父亲哭诉了。午后上课时,他那卖炭的父亲——全身墨黑的矮小的男子就携着他儿子的手到学校里来,把这事告诉了先生。我们大家都默不作声。诺琵斯的父亲照例正在门口替他儿子脱外套,听见有人说起他的名字,就问先生说:“什么事?”

“你们的卡罗对这位的儿子说:‘你父亲是个叫花子!’这位正在这里告诉这事呢。”先生回答说。

诺琵斯的父亲脸红了起来,问自己的儿子:“你曾这样说的吗?”诺琵斯俯了首立在教室中央,什么都不回答。他父亲捉了他的手臂,拉他到培谛身旁,说:“快道歉!”

卖炭的好像很对不住他的样子,连连说:“不必,不必!”想上前阻止,可是绅士不答应,对他的儿子说:

“快道歉!照我所说的样子快道歉,‘对于你的父亲,说了非常失礼的话,这是我所不该的。请原恕我。让我的父亲来握你父亲的手。’要这样说。”

卖炭的越发现出不安的神情来,好像在那里说“那不敢当”。绅士总不答应。于是诺琵斯俯了头,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对于……你的父亲,……说了……非常失礼的话,这是……我所不该的。请你……原恕我。让我的父亲……来握……你父亲的手。”

绅士把手向卖炭的伸去,卖炭的就握着大摇起来。还把自己的儿子推近卡罗·诺琵斯,叫用两手去抱他。

“从此,请叫他们两个坐在一处。”绅士这样向先生请求。先生就令培谛坐在诺琵斯的位上,诺琵斯的父亲等他们坐好了,才行了礼出去。卖炭的注视着这并坐的两个孩子,沉思了一会儿,走到座位旁,好像要对诺琵斯说什么,好像很依恋,好像很对不起他,终于什么都没有说。他张开了两臂,好像要去抱诺琵斯了,可是也终于没有去抱,只用他那粗大的手指在诺琵斯的额上碰了一碰。等走出门口,还回头向里面一瞥,这才出去。

先生对我们说:“今天的事情,大家不要忘掉。因为这可算这学年中最好的教训了。”

弟弟的女先生 十日

弟弟病了,他的女教师代尔卡谛先生来探望。原来,卖炭者的儿子,从前是这位先生教过的。先生讲出可笑的故事来,引得我们都笑。两年前,卖炭家小孩的母亲因为儿子得了赏牌,用很大的围身裙满包了炭,拿到先生那里,当做谢礼。先生无论怎样推谢,她终不答应,等拿了回家去的时候,居然大哭了。先生又说,还有一个女人,曾把金钱装入花束中送去过。先生的话使我们听了有趣发笑。弟弟先前还无论怎样都不肯吃药,这时也好好地吃了。

教导一年级的小孩,多费力啊!有的牙齿未全,像个老人,发音发不好;有的要咳嗽;有的淌鼻血;有的因为靴子在椅子下面,哭着说“没有了”;有的因钢笔尖头触痛了手叫了起来;有的把习字帖的第一册和第二册搞错了,吵个不休。要教会五十个手没有准的小孩写字,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他们的袋里藏着什么甘草、纽扣、瓶塞、碎瓦片一类的东西,先生要去搜他们的时候,他们甚至会藏到鞋子里去。先生的话,他们是毫不听的。有时窗口里飞进一只苍蝇来,他们就大吵。夏天呢,把草拿进来,有的捉了甲虫往里面放;甲虫在室中东西飞旋,有时落入墨水瓶中,墨水溅污了习字帖。先生代小孩们的母亲替他们整顿衣装;他们手指受了伤,替他们裹绷带;帽子落了,替他们拾起;留心不让他们拿错了外套;用尽了心叫他们不要吵闹。女先生真辛苦啊!可是,学生的母亲们还要来诉说不平:什么“先生,我儿子的钢笔头为什么不见了?”什么“我的儿子一点都不进步,究竟为什么?”什么“我的儿子成绩那样的好,为什么得不到赏牌?”什么“我们配罗的裤子被钉戳破了,你为什么不把那钉去了?”

据说:先生有时受不住小孩的胡闹,不觉举起手来,终于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指,把气忍住了。她发了怒以后,非常后悔,就去抱慰方才骂过的小孩。也曾把顽皮的小孩赶出过教室,赶出以后,自己却咽着泪。有时听见家长责罚自己的小孩,不给食物,先生总是很不高兴,要去阻止。

先生年纪真轻,身材高长,衣装整齐,很是活泼,无论做什么事都像弹簧样的敏捷。是个感情丰富而温柔慈爱、容易出眼泪的人。

“孩子们都和你非常亲热呢。”母亲说。

“这原是有的,可是一到学年完结,就大都不顾着我了。他们到要受男先生教的时候,就把受过女先生教育当做羞耻的事了。两年间,那样地爱护了他们,一旦离开,真有点难过。那个孩子是一向亲热我的,大概不会忘记我吧。心里虽这样自忖,可是一到放了假以后,你看!他回到学校里来的时候,我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地叫着,走近他去,他却把头向着别处,睬也不睬你了哩。”

先生说到这里,暂时闭了口。又抬起她的湿润的眼,吻着弟弟说:“你不是这样的吧?你是不会把头向着别处的吧?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吧?”

我的母亲 十日

安利柯!当你弟弟的先生来的时候,你对母亲说了非常失礼的话!像那样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啊!我听见你那话,心里苦得好像针刺!我记得,数年前你病的时候,你母亲恐怕你病不会好,终夜坐在你床前,数你的脉搏,算你的呼吸,担心得至于啜泣。我以为你母亲要发疯了,很是忧虑。一想到此,我对于你的将来,有点恐怖起来。你会对你这样的母亲说出那样不该说的话!真是怪事!那是为要救你一时的痛苦不惜舍去自己一年间的快乐,为要救你生命不惜舍去自己生命的母亲哩。

安利柯啊!你须记着!你在一生中,当然难免要尝种种的艰苦,而其中最苦的一事,就是失了母亲。你将来年纪大了,尝遍了世人的辛苦,必然会几千次地回忆起你的母亲来的。一分钟也好,但求能再听听母亲的声音,只一次也好,但求再在母亲的怀里做小儿样的哭泣:这样的时候必定会有的。那时,你忆起了对于亡母曾经给予种种苦痛的事来,不知要怎样地流后悔之泪呢!这不是可悲的事吗?你如果现在使母亲痛心,你将终生受良心的责备吧!母亲的优美慈爱的面影,将来在你眼里将成了悲痛的轻蔑的样子,不绝地使你的灵魂苦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