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老人与海(中小学生必读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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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老人与海(2)

“我像你这样大时,就在一条驶向非洲的方帆船上当水手了,当时我还看见狮子在傍晚十分出现在海滩上。”

“我知道,你曾对我提起过这件事。”

“那我们要谈谈非洲还是谈棒球?”

“我看还是谈棒球吧。”男孩说,“给我讲讲那个了不起的约翰·J.麦格劳[10]的情况。”他把这个“J”念成了“何塔”[11]。

“在以往的日子里,他有时候也喜欢来露台饭店。可只要他一喝酒,就会变得很粗暴,出口伤人,性情古怪。他的脑袋里总惦记着棒球和赛马,而且口袋里还经常揣着一份赛马名单,并在电话里总提到一些马儿的名字。”

“他真是位伟大的经理。”男孩说,“在我爸爸看来,他是最伟大的人物。”

“这是因为他是来这儿次数最多的一位。”老人说,“如果多罗彻[12]坚持每年都到这儿来,那么你爸爸会认为他是最伟大的经理的。”

“说真的,你认为谁才是最伟大的经理,卢克[13]还是迈克·冈萨雷斯?”[14]

“我认为他们都差不多,不相上下。”

“但你是最好的渔夫。”

“不。我知道还有许多比我强的。”

“哪里!”男孩说,“好渔夫很多,当然还有些很了不起的,但是唯独你是最棒的。”

“谢谢你。你的话真让我高兴。我希望千万不要遇到一条巨大的鱼,让我无法应付,不然就证明我们讲错啦。”

“这种鱼是不存在的,只要你依然像你说的那样强壮。”

“也许我根本不像我自认为的那样强壮。”老人说,“但我懂得很多窍门,而且有决心。”

“你该去睡觉了,这样明天早上才能精神饱满。我得把这些东西送还给露台饭店。”

“祝你晚安,早上我会去叫醒你的。”

“你是我的闹钟。”男孩笑着说。

“而我的闹钟是年纪。”老人说,“不知道老头儿为啥醒得特别早,难道是想白天过得长些?”

“我也说不上来。”孩子说,“我只知道少年睡得都比较沉,而且起得晚。”

“我会记在心上的。”老人说,“明天一早去叫醒你。”

“我不想让船主人来把我叫醒,好像我比他差劲许多似的。”

“我明白。”

“晚安了,老大爷。”

男孩走出窝棚。刚才吃饭时,桌上没点灯。老人脱掉长裤便摸黑上了床。他将长裤卷起来当做枕头,还把那张昨天的报纸塞在里头。然后用毯子把身子一裹,躺在铺有其他旧报纸的弹簧垫子上睡了。

老人很快进入了梦乡,他梦见小时候看到的非洲,有长长的金色海滩和白色海滩,光线十分耀眼,还有高耸的海峡和褐色的大山。如今,每天夜里,他都会回到海岸边,在梦境中聆听海浪拍打岸上的隆隆声,看见土著人驾驶着小船穿越海浪前行。梦中,他似乎闻到了甲板上柏油和填絮的气味,还感受到了清晨从陆地刮来的风中夹杂着的非洲气息。

一般情况下,老人一闻到陆地上刮来的风,就会醒,然后穿上衣裳去叫醒那个男孩。然而今夜从陆地刮过来的风的气息似乎早了许多,在梦中,老人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风来得尚早,便继续把梦做下去。他看见海平面升起了白色的顶峰,随后又看到加那利群岛[15]的每一个港湾和锚泊地。

老人不再梦见风暴,也梦不到妇女们;他梦不到伟大的事情,也不再梦见大鱼,他不再梦见打架,梦不见角力,更梦不见他的妻子。如今他能梦见的只是一些地方和海滩上的狮子。暮色中,狮子们像小猫一样嬉耍着。他爱它们,就像爱陪伴着他的这个男孩一样。但他一直没梦到过这个孩子。渐渐地,老人醒了,从敞开的门望了望外边的月亮,然后摊开长裤穿上走出窝棚。老人在外面撒了尿,然后顺着大路朝男孩住的地方走去,去叫醒男孩。清晨的寒气不禁让他冷得直哆嗦。但他知道哆嗦一阵子就会感到温暖,而且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要去划船了。

男孩住的那所房子没有上锁,老人推开门,光着脚悄悄地走进去。孩子正在外间的一张帆布床上睡着,借助从屋外射进来的残月的光线,老人清楚地看见了他。他轻轻握住男孩的一只脚,直到男孩渐渐醒来。他转过脸来望着老人,老人点点头,男孩从床边的椅子上拿起自己的长裤,坐在床沿上穿好裤子。老人走出门去,男孩紧跟在他后面。孩子有些昏昏欲睡,老人伸出胳臂搂住男孩的肩膀,说:“对不起。”

“别这么说!”孩子说,“男子汉就应该这样做。”

他们沿着大路朝老人的窝棚走去。一路上,透过黑暗可以看到一些光着脚的男人扛着他们船上的桅杆在走动。

老人和男孩走进窝棚,男孩拿起搁在箱子里的钓索卷儿、鱼叉和鱼钩,老人也扛起了绕着帆的桅杆。

“要喝点咖啡吗?”男孩问道。

“我们先把家什放到船上,然后去喝一点吧。”

他们在一家很早就营业,专门供应渔夫早点的小吃馆里喝了一听盛在炼乳听里的咖啡。

“昨晚睡得怎么样,老大爷?”男孩关心地问。现在他比较清醒了,尽管要他彻底摆脱睡魔还不太容易。

“我睡得很好,马诺林。”老人说,“我觉得今天捕到大鱼的概率很大。”

“我也有同感。”男孩说,“我现在该去拿你和我用的沙丁鱼,另外还有给你的新鲜鱼饵。那条船上的家什总是船主人自己拿。他从来不让别人帮他拿东西。”

“我们就不同。”老人说,“当你只有五岁时,我就让你帮我拿东西了。”

“我记得。”男孩说,“我很快就回来。你再喝杯咖啡吧,这里可以先记账。”

男孩说完就走了,他光着脚丫走在用珊瑚石铺的走道上,向鱼饵冷藏库走去。

老人慢悠悠地喝着咖啡。这可是他今天一整天的饮食啊,他知道一定要把它喝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吃饭感到厌烦,因此每次出海他都不带吃食,只是在小船的船头上放一瓶水,一整天就只靠这个。

男孩带着沙丁鱼和两份用报纸包着的鱼饵回来了。他们沿着小径向小船走去。因为光着脚,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脚下沙地里嵌着的鹅卵石。他们将小船抬起,让它溜进水里。

“祝你好运,老大爷。”男孩热忱地说。

“祝你好运。”老人说。他将桨上的绳圈栓套在桨座的钉子上,然后身子朝前一冲,抵消了桨片在水中所受的阻力,黑暗中,老人摇动船桨,驶出了港口。其他海滩上也有一些船只出海,尽管此刻月亮已掉到了山背后,但老人只能听到他们划桨拍打水的声音,而看不清他们。

偶尔会听到某条船上人们的说话声。但除了桨声外,大部分船只都是静悄悄的。这些渔船一驶出港口就分散开来,它们分别驶向自己希望能找到鱼的那片海。老人心里知道自己要去的远方,所以他早已把陆地上的气息远远地抛在身后,将自己划进清晨海洋清新的气息中。当他划过某一片海域时,眼前的果囊马尾藻闪着片片磷光。其实这一片海域被渔夫命名为“大井”,因为这里水深突然达七百英寻[16]。此处的海流冲击到海底深渊的峭壁上后,形成了一个大旋涡,各种鱼儿都会聚集在这里,而且还有海虾和可以当做鱼饵的小鱼,在众多深不可测的水底洞里,有时还会聚集大量的柔鱼。一到晚上,它们就会浮到紧靠海面的地方,所有汇集在这的鱼都把它们当做食物。

黑暗中,老人似乎能够感觉到清晨的来临。他划着桨,听见船边飞鱼跃出水面时的颤抖声,以及它们游动时挺直的翅膀发出的咝咝声。老人十分喜欢飞鱼,把它们看做是自己在海洋上的重要朋友。他为鸟儿伤心,特别是那些看上起十分柔弱的黑色小燕鸥。它们一直飞翔,一直寻找食物,但似乎从未找到。于是老人想:鸟儿的日子过得比我们的还要艰辛,除了那些凶猛、强大有力的大鸟。海洋如此残暴,而像海燕这样的鸟儿们为何生来就这般柔弱纤巧呢?海洋是仁慈、美丽的,然而她能变得很残暴,并且又来得十分突然。对于这些飞翔的鸟儿们来说,当它们从空中落到水下寻找食物时,发出细微的哀鸣声,说明这个生性柔弱的物种不适应海上的生活。

每次想到海洋,老人总喜欢称她为la mar[17],这是人们表示对海洋的好感时的一种西班牙语的称呼。当然,对其持有好感的人们偶尔也会说她的坏话,但顶多是把她当做女性看待。一些较年轻的渔夫喜欢把浮标当做钓索上的浮子,然后用卖鲨鱼肝的钱置备汽艇,他们称海洋el mar,这象征了男性的说法。他们提到她时,常把她当做一个竞争对手或只是一个去处,有的人甚至把她当做敌人。可是老人只是把海洋看做女性,无论她是否带给人们莫大的恩惠。假如她做出什么任性或缺德的事情来,也是她不得已而为之。月亮对她的影响,就像对女人那样,他想。

老人从容地划着桨,这个动作对他说来并不吃力,因为船速在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内,而且海面平坦无浪,只是偶尔遇到几个水流打个旋儿。他试图利用海流帮他完成三分之一的活儿。天渐渐亮了,他发现船已经划到比自己预期的目的地更远的地方了。

他想:我已经在这海底的深渊徘徊一个星期了,仍旧一无所获。今天,我一定要找到那些鲣鱼和长鳍金枪鱼群的藏身之地,没错它们那还有一条大鱼呢。

没等天色大亮,老人就放下一个个鱼饵,然后让船随着海流自然漂浮。鱼饵一个个下沉,其中一个沉到了四十英寻的深处,第二个沉到七十五英寻,第三、第四个分别扎进一百英寻和一百二十五英寻的深处。由新鲜的沙丁鱼做成的鱼饵都是头朝下沉浮在海洋里,钓钩穿过小鱼的双眼,扎好,缝牢,钓钩上的弯钩和尖端部分都包裹在鱼肉里。这样一来,鱼的身子就在突出的钢钩上构成了半个环形。无论大鱼接触到钓钩的哪个部分,都会喜欢这个香喷喷的美味。

男孩给了他两条新鲜的小金枪鱼,这种鱼也叫长鳍金枪鱼。此刻,它们就像铅垂一般挂在两根最深的钓索上。他在另外两根上分别挂了一条蓝色大鲹鱼和一条黄色金银鱼,这两条鱼曾被使用过,但仍然保持完好,而且它们旁边还有美味的沙丁鱼帮它们增加香味和吸引力。每根钓索都有铅笔那么粗,一头缠在青皮钓竿上。只要有鱼在鱼饵上拉一下或碰一碰,就能使钓竿向下落些,而每根钓索上又有两个四十英寻长的卷儿,它们牢牢地系在其他备用的卷儿上,如此一来,一旦用得上的话,一条鱼能够拉出三百多英寻长的钓索。

此时的老人正一边紧盯着小船上被挑出来的三根钓竿,看看它们有没有动静,一边缓缓地划着船,尽量使钓索保持上下笔直,停留在水底一个比较适当的位置。天已经大亮了,太阳即将升起。

很快,淡淡的太阳从海平面升了起来,老人能够看清其他船只离海岸不远,低低地挨着水面,同水流方向保持垂直。随着太阳的升起,天变得更加明亮了,耀眼的阳光洒在水面上,待太阳从海平面彻底升起时,平静的海面将阳光反射到老人眼里,使他的眼睛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于是他不再朝太阳那个方向看了,转过头来自顾划着船。

老人低头俯视海水,又看了看那几根垂进黑漆漆的深水里的钓索。老人能把钓索垂得比任何人都直,这样一来,在黑漆漆的海水下面,几个不同深度的湾流处都会有一个鱼饵刚好在他所期望的地方等待鱼儿的到来。其他渔夫则让钓索任由海水冲击漂浮,有时候钓索只停留在六十英寻的深处,而他们却自认为在一百英寻的深水中呢。

但是老人想:我还是能把它们精确地放在适当的地方的,只是问题出在我的运气总是不好。可谁说得准呢?没准儿我今天就能转运。每天都是崭新的一天,当然能交上好运更好。尽管这样,我还是愿意做到分毫不差。只有这样,当好运降临时,你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两小时过去了,太阳升得高高的。老人向东望时,已经不再感觉那么刺眼了。远在岸边的海平面上有三条船,它们看上去是那么的低矮。

这辈子,我的眼睛总被初升的太阳刺痛,老人心想。但我的眼睛还是很健康的。傍晚时,我能够直望太阳,而且不会产生眼前发黑的感觉。傍晚阳光的力量虽然还是强一些,但早上的光线会让人的眼睛感到刺痛。

这时,老人看见前方的天空中盘旋着一只翅膀很长的黑色军舰鸟。它倏地一下斜着后掠的双翅俯冲过来,然后又盘旋着飞上去。

“它好像逮住什么东西啦!”老人说出声来,“它不单是找找而已。”

老人继续慢慢划着船,向鸟儿盘旋的地方划去。他的动作很慢,这样才能保证那些钓索可以保持上下垂直的位置。船渐渐向海流靠拢,即使这样,老人依旧在用正确的方式捕鱼,尽管他的前行速度要比他不计划利用鸟儿来指路时来得快。

军舰鸟在空中飞得更高了些,然后又盘旋起来,它的翅膀纹丝不动。突然,鸟儿猛地俯冲下来,老人看见众多飞鱼从水面跃起,在海面上拼命掠过。

“鲯鳅。”老人激动地说出声来,“大鲯鳅。”

他从桨架上取下双桨,并从船头下方拿起一根细钓丝。钓丝的一头系着一段铁丝导线和一个中号的钓钩,他把一条沙丁鱼鱼饵钩在钓钩上,然后将钓丝从船舷处往水下放,并将上端紧紧地系在船艄上的一只带环的螺栓上。紧接着,老人又拿出一根钓丝,安上了鱼饵,把它盘绕着放在船头的阴影里。然后他又开始划船,注视着这只正在水面上低飞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