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都在拼命搜捕钱秘书的过程中,无人知道此时他正躺在一处破旧的院子中,缓缓自昏迷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个废弃的院子角落,连嘴里也塞了布团,无法喊叫出声,也无法挣脱。
这是陶大春按照陈深的意思办的,在发报之前一定要将钱秘书藏在没人的地方。钱秘书此时还有些恍惚,不知如何才能脱困。他四顾之下,注意到自己脚边不远处有块边缘较锋利的石片,他伸长了脚,将石片挪向自己身边。
钱秘书此时并不知道,戴着手套的陶大春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他的公寓。陈深在永安百货弄堂里将两卷“归零计划”的胶卷交给了陶大春,让他将这两个缩微胶卷藏在钱秘书床头柜的抽屉里,锁上,再拔掉钥匙。陶大春都一一照做,安排好一切之后,又悄然从后窗离开了钱秘书家。
等陶大春做完一切,回到捆绑钱秘书的破院落时,钱秘书的脚终于够到了那块石片。他将它移过来,抓在手上,开始用石片割捆绑自己的绳索。
院外的陶大春从墙上的一个小洞看着,脸上隐然露出微笑。
钱秘书终于割断了绳索。他站起身来,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腿脚发麻。他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向院外跑去。他以为自己终于逃出升天,却不想自己正在朝着地狱的方向越奔越近。
待到钱秘书跑远,陶大春走了进来,捡走了被割断的绳子。
钱秘书是坐着黄包车匆匆赶回处里的。他刚下车,就被刘二宝带着的一队特务围了起来。钱秘书一脸茫然地问:“二宝,你这是干什么?”
刘二宝显然不想再兜圈子,冷笑着说:“钱秘书,不,或者该叫您‘熟地黄’。看不出来你竟然深藏不露,处座和李主任他们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钱秘书直到被戴上手铐也没搞清楚情况。看着对面的毕忠良和李默群,他苦苦辩解着:“冤枉啊李主任!冤枉啊处座!我怎么可能是内奸?我怎么可能偷偷地出去发报?就我这样只会跑腿打杂的人,哪有那个本事呀?”
钱秘书知道毕忠良必然是不待见自己的,只得求救似的看向李默群说:“李主任,这次抓捕‘熟地黄’,我还特意花大价钱买了情报,李主任您是知道的呀。”
李默群冷冷地看着他说:“那结果‘熟地黄’出现了吗?”
钱秘书哑然,随即辩解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啊!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他故意让人卖情报给我,调虎离山,把我们的人都引嘉定那边去了。可是,我是请示过您的啊李主任,是您下令去嘉定围捕的!”
李默群冷笑,平静地说:“按你这么说,难道是我串通‘熟地黄’调虎离山?”
钱秘书生怕惹了李默群不快,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毕忠良看热闹一般讥笑出声,“李主任,看来你也被钱秘书摆了一道啊。”
李默群冷哼一声,没有作答,只是看钱秘书的眼神越发冷硬,像是要扎穿他的心。
钱秘书冷汗直冒,慌乱中没有一丝主意,只能反复解释着:“我没有,处座!这件事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是冤枉的。再说那天晚上我跟着大部队去了嘉定,在秋风渡发报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我啊!”
毕忠良冷哼,“那今天下午‘熟地黄’发报的时候只有你不在处里,你怎么解释?”
钱秘书说:“我一直跟着陈深啊。”
毕忠良冷笑,“陈深两个小时前就回来了,你跟着他?跟哪去了?”
钱秘书摇头,竭尽全力地回想:“我跟他到了永安百货,然后看到了军统飓风队队长陶大春!我怀疑陈深就是跟他接头去的。”
毕忠良问:“你看到他们接头了?”
钱秘书摇摇头,“那倒没有。那个陶大春心里有鬼,一见我就跑。我把他堵到弄堂里,刚想活捉他,结果有人从背后偷袭我,接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破院子里,然后我就赶紧回来了。”
毕忠良冷笑,“这些话编出来你自己信吗?”
钱秘书极力辩解:“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不信您可以把陈深叫来对质。对了,那院子里还留着绑我的绳子呢,不信可以让人去找。”
审讯到此,李默群和毕忠良心中都已有了答案。李默群看了毕忠良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作主吧,我相信你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包括你自己的兄弟。”
毕忠良笑了笑,眼见着李默群走出审讯室。他在刘二宝的耳边轻声说:“你让苏三省出一次勤……”
相较于行动处的紧张氛围,一门之隔的陈深办公室却显得轻松得多。李小男已经按照陈深的要求,将首饰盒子带了过来,那里面放着的正是那条跟徐碧城拥有的一模一样的黄金树叶项链。
李小男坐在一旁,正在帮陈深将衣物收拾进一口箱子。她盖上盖子后,笑眯眯地看向他说:“好了,都装好了。男人的东西就是简单,一箱子就可以带走。”
陈深微笑地看着李小男,也笑了,“扫地出门也方便,一箱子扔出去就行了。”
李小男咯咯地笑着,“你这是准备以后随时被我扫地出门吗?”
陈深眨巴了两下眼睛,“你应该舍不得。”
李小男白了陈深一眼,没好气地道:“那你应该也怕我揭你的老底。”
陈深感慨地看着李小男,心底其实很感谢她这段时间的鼎力相助。他情不自禁地说:“谢谢你,从昨天到今天,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渡过这些难关。”
李小男拍了拍胸口,还是一脸的豪气干云,“你不提还好,你一提我这小心脏也是扑通扑通地直跳。刚才在审讯室那项链的事,哎哟妈呀,这简直是打哑谜啊。要是万一我答错了,咱们是不是都得咔嚓?”说罢,李小男还夸张地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神情惟妙惟肖
陈深笑着点了点头。李小男抚着胸口感叹:“这是去了一趟鬼门关呀,让我先缓一缓。”
陈深看着她,突然意味深长地说:“李小男,你究竟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本事?我一直都太低估你了。”
李小男又白了陈深一眼,作势提了提手里的箱子说:“早告诉你我是影后,你又不信。”
陈深没追问,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项链,“好像只看你戴过它一次,后来怎么不戴了?”
李小男的视线也落在他的手上,细语喃喃:“舍不得,只想藏着,因为这是你送我的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
陈深长叹一声,“听起来我真是很小气啊。”
李小男挑眉,“可不是嘛。”
陈深摩挲了两下项链,抬起头问李小男:“唯一值钱的东西,你也舍得拿出来?”
李小男默了默,直视着陈深,“因为你一定不想让碧城有事,我也不想让你有事。说到底其实我并不要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只要你的心。你愿意给吗?”
陈深避开李小男炽热的眼神,神情难掩愧疚。陈深深深地知道,他可以给李小男所有,就是无法给她他的心。
门外传来敲门声,缓解了陈深的尴尬。刘二宝的声音传来:“陈队长,处座让你立刻去审讯室。”
李小男这些天受到的惊吓太多了,听到这句后,担忧地望向陈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焦急道:“怎么又要去?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陈深安慰地拍拍李小男的手,微微摇头,“最难的关口已经过去了。”
在李小男的心里,陈深的话永远是那么踏实,他说过去了,那么她就相信真的已经过去了。她的神情也马上变得轻松,听话地松开手,眯着眼睛微笑着说:“那赶紧回来,我等你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