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唐山海碰完面,陈深觉得很有必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徐碧城。不过因为上次被陶大春跟踪,他没有再去徐碧城的住处。他找了一处公用电话亭打给了她。听到陈深说重庆愿意送情报换唐山海的命时,徐碧城面露喜色,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
“今天晚上睡个好觉,说不定明天他就能回家了。”陈深微笑地安慰她。
听到他这样说,徐碧城急忙问:“是有抓捕行动吗?要抓什么人?在哪儿行动?”
可是陈深却完全没有打算告诉她的意思,他只是温柔地说:“你不用问了,只要乖乖在家等着就行。”
挂掉电话以后,房东太太看着徐碧城一脸甜蜜的样子,更是对她夸赞陈深的好。
徐碧城的脸更红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陈深这边一切按计划进行时,苏三省却对当前一无所知的局面感到着急。
“行动处审了唐山海这么多天,他们到底在审什么?”苏三省烦躁地问阿强。
“对不起,所长!唐山海现在是毕忠良和陈深亲自在审,我回去打探过消息,相熟的几个兄弟都打听不到,只知道毕忠良今天去见了李主任。”阿强有点惧怕地看着苏三省。
听到这个消息,苏三省多少有点惊讶。他轻哼了一声,“他们这是前嫌尽弃,再度联手了?”
阿强完全不敢吭声,看着他这样子,苏三省更加来气,烦闷地让他滚开。和阿强的遭遇不同,在他被训得像一条狗一样时,扁头正在陈深的办公室和陈深一起坐着喝酒、吃花生。陈深不仅把计划和详情都告诉了他,还给了他一百块的大票子,当作他即将和朱珠办喜事的喜酒钱。阿强要是知道同样是做人手下,差别有这么大,肯定早不干了。
徐碧城也说不清为什么,陈深告诉她最新的消息后,她会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听上去唐山海很快就可以回来是件好事,但她心里却总是有一股空落落的感觉。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得太多。她找来布料和纸针,坐在窗口的桌前打算给皮皮做一件小衣服,可是她却一不小心扎到了手指。看着鲜血冒出,她赶紧将手指含在嘴里,心里忽然就更加恐慌了。正是这种慌乱让她更加不安。她凝神怔了半响以后,起身穿戴整齐,第一次走出陈深严令禁止她出去的房子。
走在路上,徐碧城低着头,用围巾遮去大半的脸,眼睛从帽沿底下张望着街上的行人。她生怕被人发现。没过多久,徐碧城便走到了她与陶大春曾经碰面过的那间茶楼门口。这是她唯一和陶大春有过交集的地方,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他,现在她也只有这个办法。
可是站在那里,她茫然四顾,她知道自己没有把握成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她越来越焦急的时候,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徐碧城惊慌地去摸手包中的枪,可惜她的动作太慢,她还没有拿到枪,身后那人已经按住了她的手。
徐碧城有那么一刻已经绝望了。但她并不打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所以她扭过去打算殊死一搏,但此时她才发现,按住她的人正是她苦苦找寻的陶大春。
“老陶,你吓死我了。”徐碧城这才松了口气。
“跟我走。”陶大春谨慎地四顾,然后拉着徐碧城迅速进了旁边的茶馆包厢。
徐碧城不知道,她为了唐山海跟着陶大春走进茶馆的时候,唐山海正面临着严峻的形势。毕忠良、李默群和陈深依次走进了他的牢房,原本躺坐在床上的唐山海立马站了起来。看到李默群寒着脸看自己,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舅舅……”
“别别别!我没你这个亲戚。”李默群一抬手制止了唐山海,“在你没有戴罪立功之前,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瓜葛。”
“是,舅舅。”唐山海故作顺服地低头。
但是李默群并没有因为他低下头就心情好受一点,他甚至越来越生气。看着唐山海,他接着说:“戴老板果然了得,知道我李默群轻易不相信人,就特地派你们来执行任务。我李默群在76号如履薄冰这些年,什么人物没见过。想不到到头来,差点儿栽在自己人手上。”他一席话直说得唐山海不敢抬头。
毕忠良见势急忙搭话,“李主任,年轻人嘛,难免受人盅惑,立场不明。总算山海迷途知返,您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毕忠良的话刚说完,唐山海便忽然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请舅舅准我参与行动,山海愿亲自抓捕军统,戴罪立功。”
他的话不禁让陈深有点吃惊。陈深看了看毕忠良,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唐山海会突然这么说。同样意外的还有李默群,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山海,“你真想去?”
“是的,山海愿用实际行动与过去的一切划清界线。”唐山海坚决的样子让李默群一时有点沉默。
李默群怔了一下,才扭头看向毕忠良问:“毕处长,你怎么看?”
“李主任,唐山海有心立功当然是好事。”毕忠良显得有些为难,“只是行动处还没有在押嫌犯参与行动的先例。”
“我倒是觉得可以破个例嘛。”李默群说完,直直地盯着唐山海轻哼一声,“他要是敢轻举妄动,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是。”毕忠良说着,嘴角露出一抹不意察觉的笑意。
这让陈深不由得看了唐山海一眼。他不知道唐山海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他知道毕忠良一定没有打什么好主意。徐碧城自然也不知道唐山海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只有一条——她十分担心唐山海。在茶馆里,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焦急地看着陶大春问:“老陶,你知不知道重庆那边要救山海的事?”
“陈深告诉你了?”陶大春虽然这样问,但他的样子却没有一丝惊讶。
陶大春的反应让徐碧城觉得找对了人。她紧张地看着他,“这么说你知道了?”
“那当然,情报就是我给他的。”说起这个,陶大春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来。
“究竟是什么情报?凭什么能救得了山海?”徐碧城已经有些迫不急待。
“是这么回事。”陶大春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重庆不知怎么得到了中共上海地下党的一个接头情报。”他说得随意,但听到“中共”两个字,徐碧城却完全惊住了。
“共党有个代号叫‘医生’的地下交通站领导,掌管着上海地下党的数条重要交通线。”徐碧城的脸色让陶大春更加得意地说,“这次重庆查到有个叫杜欢乐的交通员要到上海赴任。今天下午三点,他会在红磨坊咖啡馆跟‘医生’接头。”
他的话刚说完,徐碧城的脸色已经完全变得苍白起来,“也就是说,重庆是想用这两个中共的命去换山海的命?”
陶大春没有发觉徐碧城脸色的变化,他继续得意地剥着花生说:“怎么样?咱们上头这一石二鸟之计如何?不损一兵一将,还借力打力,给了共产党一枪。漂亮吧?”
“你没跟陈深说实话,对不对?”徐碧城立马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跟他我当然不能说实话。”陶大春喝了一口茶,“山海跟我说过,陈深这小子十有八九是共党。我要告诉他,他还能帮着咱们救山海啊?”
徐碧城的脸色立马从苍白变得铁青起来,她不满地看着陶大春,“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呢?”
“怎么啦?”陶大春倒是对徐碧城的反应有点不解。
“共党的人是无辜的。”徐碧城有点着急,“国共合作,怎么就成了落井下石?”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陶大春愣了愣,“要不然怎么办?难道拿自己人的命去换?”
“可是共党的人难道就不是自己人?他们就不是中国人?”徐碧城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这是上头的命令。再说国共早晚得有一战,咱们早晚得把枪口对共党,你也别想太多了”。陶大春试图安慰她。
徐碧城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国共早晚一战,我只知道八路军、新四军现在和国军一样在抗日,你们怎么能这样心安理得地去残害自己的同胞呢?”
陶大春看着徐碧城激动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还是突然脸色一板,“碧城,我看你是被姓陈的灌了迷汤吧?怎么尽帮着共党说话?”
陶大春的话刚说完,徐碧城便起身拉着他走向窗前。望着窗外熙攘的人流,徐碧城怜惜地说:“你看看这些无辜的百姓,你会奉上级之命去杀害他们吗?那同样是无辜的共党同胞,你就可以杀吗?那你们和76号的人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