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碧城提着箱子离开之前,把李小男和唐山海的牌位也放进箱子里。她环视屋子一圈,见再无物品遗落,才诀别般地关上了门。身穿风衣的徐碧城看起来英姿飒爽,她把枪放在衣服口袋里,又将一枚匕首插入靴子,这才提着箱子出了院子。
不过徐碧城没有想到,她才出弄堂,陶大春会忽然挡在她的面前。徐碧城吓了一跳,还没有看清眼前的人,便立刻伸手,想从口袋中掏枪。可惜陶大春已经抢先一步掏枪对准了她。陶大春冷冷地说:“别动。”
听到陶大春的声音,徐碧城心下一惊,她的手不敢再进口袋摸枪,只是愣愣地问:“老陶?”
陶大春望了一眼徐碧城身后漆黑的巷子,幽幽地说:“你就在这里躲了几个月?果然是大隐隐于市。”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徐碧城的脸色发白。
陶大春冷哼一声,“整整一个多月,你都没有联络我。要是我今天还找不到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
听着陶大春激动的声音,徐碧城极力想稳住他,她冷静地说:“你能不能先把枪放下?”
“你是不是真的跟那个共党陈深好上了?你是不是要跟陈深远走高飞?是不是?”陶大春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徐碧城有些生气地看着他,“老陶,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陶大春也急了,他冷冷地看着徐碧城说:“你的事就跟我有关系!我早就看出你跟那个姓陈的不清不楚,你……你这是叛党行为!”
“不管在哪个阵营,我都一样爱国,我都一样打鬼子。我只想跟我心爱的人在一起,老陶,我请求你成全我。”徐碧城说着殷切地看着他。
看着徐碧城的样子,陶大春仿佛有些心软起来,他的手枪口也微微下垂。
徐碧城心下一喜,感激地对陶大春说:“谢谢你老陶,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信任的人。”徐碧城说着,绕过陶大春继续向前走去。可是她没有想到,她才越过陶大春,后颈就忽然一痛。陶大春猛击她的后颈,在徐碧城倒地之前抱住了她。
他接过了她手上的箱子,同时搜走了她口袋里的枪。
陶大春看着怀中的徐碧城,不忍地说:“对不起碧城,我不能放你走。”
就在徐碧城晕倒在陶大春的怀里时,陈深已经和扁头从刘兰芝的生日宴上借口离开。扁头驾车行驶在路上时,他问陈深:“今天晚上你到底要去哪里啊,头儿?”
坐在副驾上的陈深给了他四个字,“离开上海。”
“啊?”扁头一脚刹车停住了,吃惊地看着陈深,“头儿,你不是开玩笑吧?你不要吓我好不啦?”
陈深幽幽地看着他,“夜路走多了,难免会撞鬼,你不会打算一直做汉奸吧?”
“那当然不是。”扁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可我不晓得我不跟你的话,我还能做什么啊?我大锅里吃饭吃惯了,走出行动处寸步难行啊。”
“如果你不离开,你的日子会很不好过。”陈深认真地看着他,“实话实说,一旦大清查,你可能说不清楚。我不想连累你。”
“头儿,我晓得了。可像我这样没有花头的人还能去哪儿?”扁头说着不禁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我替你想过了,你和朱珠都是上海人,过惯了江南的生活,也不用走太远。
浙江有个叫西塘的小镇,我在那里已经替你们盘下了一间茶馆。过了今晚,你就和朱珠一起去那里的清秋客栈,找一位田老板,他会替你安排一切。”
扁头心里窃喜,抬头高兴地看着陈深,“你是说,叫我去当茶馆的小老板?”
陈深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锦囊,递给了扁头。扁头不明所以地打开,看到的却是一个小巧的黄金花生。
还没等他说话,陈深淡淡地开了口:“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干儿子的,我这干爹也不能白当了。”
拿着那个黄金花生,扁头感激地看着陈深,“头儿,你怎么好这样的呢?我扁头虽然爱贪小便宜,但是你给我的便宜太大太多了,我也会睡不着觉的。”
陈深看着他笑了笑,“当好你的小老板,说不定哪天我落魄了,也许会去你的茶馆讨个角落位置,开个剃头铺。”
“你又说笑话了。”扁头愣愣地看着陈深,“你这么大本事,怎么可能来做剃头匠!”
“我倒是希望有一天不打仗了,我就真的去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剃头匠。”陈深说着看了一眼前方,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向往。
扁头有些伤感地看向陈深,“头儿,你是不是今天晚上也要走?”
“嗯,是时候离开了。”陈深说着,收回了视线。
扁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看着陈深说:“那……你是要去姓毛的那边吗?”
陈深没有回答,他突然转过头也看着扁头,“能不能走得成,还需要你再帮我做一件事。”
扁头从陈深正色的神情中读出了一丝紧张,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陈深说的事并不难。扁头在路上买好了鸡爪和一瓶老酒,便开着车直奔行动处。
他们的汽车停在隐蔽处的树荫下,陈深和扁头站在路口的转角处,看着不远处的行动处大门。
陈深对扁头点了一下头,扁头便手中提着鸡爪和老酒,有些紧张地独自向前走去。陈深不远不近地跟着扁头,一直走在阴暗的围墙下。到了大门处,扁头自然地对着里面高喊了一声:“老张,开开门。”守门特务老张一探头,看到了扁头,他一边出来打开小门一边说:“扁头啊,你不是去处座家里吃酒了吗?怎么还跑处里来了?”
“吃好了呀!那,处座叫我给你捎点鸡爪。”扁头微笑着递上纸包和老酒。
看到好吃好喝的,老张高兴得乐了起来,“这么好?处座还记得我?”
扁头对着他笑,“那当然,他说你值班辛苦,又不能去吃酒,所以特地让我带给你的。”
老张伸手去接,扁头却趁老张的手还没碰到酒瓶先松了手。只听见“呯”的一声,酒瓶掉在地上碎了,酒洒了一地。
扁头一脸可惜地看着洒了一地的酒,“哎呀,可惜了,本来老酒配鸡爪最好了。”
老张接过鸡爪摇了摇头,“没事儿,喝酒误事,有鸡爪吃也不错了。”
“扫帚有没有?我帮你把碎玻璃扫掉。”扁头说着要找扫帚。老张却挥了挥手说:“我去拿。”
老张转身向内屋走去的同时,扁头迅速对不远处的陈深招了招手。
陈深迅速闪身进了行动处,摸黑向办公楼走去。
老张拿着扫帚出来,扁头热心地接过,帮老张扫起地来。
老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这时候才发现小门没关,边吃鸡爪边走出来把小门关上。
黑暗中,陈深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借着路灯,他看了看表,时间已是八点五十分。扫完了地的扁头此时也走上楼来,进入陈深的办公室。
黑暗中,他们没有开灯。
“过十分钟后,你拿着这些水果下去。”陈深指着桌上的一篮水果说,“记得送几个给老张,出了门之后别回家,直接去火车站,我已经让人接了朱珠,在那边等你。”
听完陈深的话,扁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啊?连朱珠也接到码头了?头儿,你真是安排得太周到了,你脑子里头装的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多的?”
陈深却没有理会他,继续交代说:“一个小时后,最后一班去嘉善的火车就开了,你们先到嘉善,再转道去西塘安顿下来。”
“我都听你的,头儿……”扁头点头,“我不晓得你还要干啥,但是……你自己千万要当心啊。”扁头感到鼻子有些酸。。
陈深看着扁头,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扁头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眼蒙眬。他一边抹起眼泪,一边哽咽着说:“头儿,要是有机会,我还想跟你干,跟你卖命,让我干什么都行。”
陈深看着他笑,“别傻了,照顾好自己的女人,好好当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你跟了我好多年,我不能让你再犯险。”
扁头想笑,但眼泪又溢出来。
扁头走出行动处,关上小铁门,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陈深的办公室。他知道陈深一定在黑暗中目视自己离开,所以他喃喃地说:“头儿,你要保重。”
黑暗的办公室里,陈深目送扁头离开了行动处。他借着月光看表,时间已是晚上九点。他看到养狗的饲养员从狗房走了出来,锁上门,向大门口走去。
看到饲养员和老张打过招呼自行离去,陈深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有几根香肠,他又将另一个小纸包中的迷药粉倒在这些香肠上。做完这些,他便朝狗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