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碧城被颠簸得几乎坐不稳,她着急地问:“陈深,你想干什么?”
沈秋霞也被颠簸得伤口破裂,血水渗透衣衫,面露痛苦之色。陈深沉稳地开着车,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注意着那些车的距离,他听到徐碧城问的话,平静地说:“必须甩掉他们!”
陈深驾着汽车来到一个路口,再次一个急弯,驶上另一条小路。紧追不舍的货车转弯不及,撞在了一棵树上后侧翻,起火燃烧。篷布大车迅速刹车,堪堪地停住,才未正面撞上货车,只是扁头等人直接摔向车厢前部壁板。货车上的汪伪特工们先后爬出来,多少都受了伤,挂了彩;扁头、阿达、阿庆等人从篷布车的后车厢爬了出来,看着起火的货车,而陈深的小车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时一声巨响,起火的货车爆炸,众人迅速扑向一旁卧倒,无不被炸得灰头土脸。
一旁的刘军正在发动汽车,连打几次火。发现汽车并未受损,还能发动,他连忙说:“能开!”
扁头爬上了副驾驶座催促说:“那还等什么?赶紧追!”
刘军问:“好端端的,陈队长为什么要从这里开?这不是往南京的必经之路啊。”
扁头说:“肯定是为了甩掉这帮龟孙子呗。”
阿达、阿庆等人重新爬上后车厢,蓬布大车立即从起火的货车旁驶过,向陈深追去。那群汪伪特工在地上挣扎着爬起,眼睁睁地看着蓬布大车开走。
徐碧城从后视镜内看到后面天空中升起的火光问:“你怎么确定是敌人?扁头他们还没跟上来,我们是不是应该等他们上来之后一起走?”
陈深默不作声,他依然镇定地驾车,并四处查看周围的环境。沈秋霞望着后视镜中陈深坚毅的面容,已知他并未放弃营救自己。此时陈深看到了在田中劳作的一个农民,他在附近的岔道处停了下来。
徐碧城不解地看着陈深,却听到陈深温柔地说:“碧城,能不能麻烦你去向那位大爷问个路,我不知道前面哪条路才是去南京的。”
徐碧城因陈深的这声称呼一怔,他喊的不是唐太太,而是碧城,是在汉中特训班时他时时喊的碧城。徐碧城反应过来,拉开车门,拿着手包下了车。沈秋霞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看着倒车镜中一直直视前方不曾回头的陈深的脸,故意咳嗽起来,甚至咳嗽着撞了徐碧城一下。沈秋霞的手中瞬时便多了一把枪,但粗心大意的徐碧城并未察觉。徐碧城独自一人向老农走去,走了几步,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陈深坐在驾驶座里,此时也正扭头望着徐碧城。微风吹乱了徐碧城的头发,她那茫然的回眸是那么熟悉。陈深不禁对她微笑一下。徐碧城愣了一下,也回报一个微笑,接着继续向前走去。陈深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看她一直走到老农跟前。
沈秋霞看着陈深,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徐碧城。可是她连阻止陈深的话都没来得及说,陈深便已经再次发动汽车,踩动油门,往前开走了。
徐碧城刚走到老农面前,就听到身后传来汽车开走的声音。她扭头一看,只见陈深驾着汽车已经绝尘而去。徐碧城迅速往回跑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打开手包欲取手枪,却大吃一惊,手包内的手枪已不翼而飞。
徐碧城跑上了公路,奋力追赶着陈深的汽车,她的眼中满是恐惧。终于她跑不动了,喘息着站定,目睹陈深的汽车越驶越远。她不禁大喊:“混蛋!”
开着车的陈深正从后视镜里看着徐碧城越来越小的声影,他的眼神里有不舍,也有歉意,可是更多的是必须营救沈秋霞的坚定。
沈秋霞看着陈深,良久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陈深说:“你不就是怕我伤及无辜,还救不了你吗?现在我不费一兵一卒也可以救你。”接着,陈深把手铐钥匙扔到车后座说,“把手铐打开。”
沈秋霞看了一眼钥匙,没动。她问:“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陈深摇了摇头说,“没有退路了。”
沈秋霞痛心疾首地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只有我死了,你才能继续潜伏下去,保护更多的同志,做更多的事!”
陈深激动起来,“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就想让我的亲人活着!”
沈秋霞的语气加重,“你好不容易才深入虎穴,‘归零计划’还没有到手,你不能当一个逃兵!陈家没有逃兵!”
陈深握紧方向盘,像是紧紧握着沈秋霞与皮皮的性命似的。他忽然笑了,说:“我告诉你,激将法对我没用,方向盘在我的手上,我说了算!”
徐碧城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扁头所乘的篷布大车此时追了上来,坐在副驾驶的扁头远远认出了徐碧城。徐碧城此时站住回身,也看到了篷布大车,她如遇救星般地回头挥手。
篷布大车在徐碧城的身边停下,扁头打开车门问:“唐太太,你怎么在这儿?我们头儿呢?”他伸手将徐碧城拉上了驾驶室坐下,
“到底出什么事了?”
徐碧城被冻得发抖,嘴唇哆嗦着,一脸的委屈,“我……我也不知道。”
无锡汪伪行动处,无锡汪伪行动队楼队长正带着数名特工严阵以待,迎候毕忠良。
毕忠良一下车,楼队长就迎了上去,伸出手说:“毕处长。”
毕忠良伸手握住楼队长的手,“楼队长,辛苦了。”
楼队长笑了下,“毕处长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能为总部的行动处分忧,是楼某人职责所在。”
毕忠良点点头问:“不知道护送行动是否顺利?”
楼队长回答道:“派了两辆车,十个兄弟。我特意吩咐过,一到南京务必电话汇报情况。”
此时有个无锡队特工从楼下奔下来,“楼队长,有电话找毕处长。”
毕忠良神色一凛,与楼队长对视一眼,立即向楼队长的办公室走去。
刘军所驾的篷布大车停在电话亭旁边,不远处,徐碧城和阿达等人站在车旁,等待着扁头。扁头慌张地汇报:“……对,唐太太说,头儿让她下车问路,可没等她回车上,头儿就把车开跑了。这时候唐太太发现她的枪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宰相偷的。”
徐碧城看到扁头恭敬地接着电话,不住地点头应声,接着脸上又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徐碧城不禁忧心忡忡,等了一会儿,她才看到扁头茫然地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
徐碧城上前一步说:“找到毕处长了?”
扁头愣愣地说:“处座说,要是头儿故意丢下你,把车开跑了,那他就是共党。处座让我们继续往南京方向追踪。”
徐碧城大惊,下意识地否定说:“不可能的。”
电话那头的毕忠良挂了电话看向楼队长说:“楼队长,你派出去的那辆小车是什么牌号?”楼队长愣了一下,“275。”
毕忠良铁青着脸,眼睛里的狠毒一览无遗。他说:“烦请楼队长通知各分队,在无锡境内各公路要道设卡拦截这辆汽车。如遇拒不停车强行硬闯者……格杀勿论!”
陈深继续驾驶着牌号为275的汽车飞驰在公路上,他的眼中充满了坚定,任沈秋霞说什么都无动于衷。沈秋霞也没有放弃,企图说服陈深,“陈深,你这么做对不起你哥,也对不起我。”
陈深沉声说:“我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我得对得起皮皮。”
沈秋霞愣住了。皮皮一直是她心里的软肋,她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强忍着思念,不去猛将堂看望皮皮。因为她知道,她能为皮皮做的就是不让皮皮因为自己而受到那群汪伪特工的伤害,甚至死亡的威胁。她这一生为了革命信仰付出一切,她不曾对不起任何人,更不曾对不起组织,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皮皮。
陈深见沈秋霞沉默了,心里燃起了怒火。他质问沈秋霞说:“你有多久没见你儿子了?你知道他过的什么日子吗?他哑了!他胆小懦弱,他处处受人欺负!”
沈秋霞依旧沉默着,良久她才带着内疚的语气说:“陈深你要知道,人这一辈子要碰上什么事,其实是命中注定的,没人能替你遮风挡雨,你或者皮皮都得自己往前走。”
陈深此时忽然一个紧急刹车,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公路上设置了路卡,有一辆汽车正在接受关卡处特务的检查。他立即将汽车挂入倒档,藏到一棵树后,希望凭借树的遮挡暂时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