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美娜在门口向外张望着。她看到唐山海和陈深正在不远处的走廊上讲话,两人分开后,唐山海向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来。她躲在门内等着,等到唐山海的脚步声来到自己办公室的门口,才装作刚好要走出办公室的样子,在门口与唐山海不期而遇,打招呼说:“唐队长。”
唐山海点点头说:“柳小姐。”
柳美娜娇笑着说:“叫我美娜好了,处里的人都这么叫,不用那么生分。”
唐山海笑了一下,“怕唐突了美人。”
柳美娜抛了个媚眼,“那你说是我美呢,还是你家唐太太美?”
唐山海突然倍感窘迫,无言以对。柳美娜吃吃地笑着,看了看走廊上左右无人,她把唐山海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并关上了房门。
唐山海故作镇定地问:“柳小姐是有什么要事,要跟唐某说吗?”
柳美娜凑到唐山海的面前重申说:“叫我美娜!”
唐山海往后退了一步,“不知美娜小姐……有何吩咐?”
柳美娜笑了,“我最喜欢看男人腼腆的样子。别怕啦,我又不会吃了你。我知道一件事——唐太太和陈队长关系不太一般啊。”
唐山海松一口气,“原来是这事,我知道他们从前是师生关系。”
柳美娜审视地盯着唐山海说:“是吗?就这么简单?”
唐山海肯定地说:“当然。我和碧城夫妻这么久了,她什么都告诉我的。”
柳美娜问:“看样子你们很恩爱喽。那结婚纪念日,你打算送太太什么礼物?”
唐山海一愣,“对啊,今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你看过我们的档案?”
柳美娜风情万种地看着唐山海,“我老想呀,像唐队长这样完全符合我理想的男人,怎么就没让我早点儿遇见呢?所以关于你档案中的一切,我都记得。”
唐山海略带尴尬地笑笑说:“美娜小姐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这日子是不是要送礼物给太太?我这人笨,不懂这些……浪漫的招数。美娜小姐能不能教教我?”
柳美娜瞪大眼睛,“那可不能白教啊。”
唐山海点点头,说完“必有重谢”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柳美娜办公室。他经过陈深的办公室时,隐约听到陈深在打电话,说“国富门路186号红灯笼湘菜馆,不见不散”。跟陈深打电话约见面的人正是新戏杀青想要陈深请吃饭庆祝的李小男。
只是李小男念叨着记下见面的地址时,丝毫没发觉打扮成小工模样的陶大春正躲在窗外暗自偷听。
陈深挂了电话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陈深愣了一下,立刻起身走到走廊上。没过片刻,毕忠良便被刘二宝扶着出现在走廊上,显得有些狼狈,头发乱了,膝盖处的裤子也擦破了,粘满了泥土。
陈深立即迎了上去问:“怎么了老毕?”
毕忠良镇定地说:“没事,在大门口不小心摔了一跤。”
陈深跟着毕忠良进了办公室,徐碧城、唐山海和柳美娜等人也出来了。他们絮絮叨叨地讨论着最近军统飓风队风声紧,毕忠良八成跟陈深昨天一样,遇袭了。唐山海和徐碧城听到他们的对话,对视了一眼,保持沉默。
毕忠良回到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刘二宝立即去帮毕忠良倒水。陈深站在毕忠良面前没有说话,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手帕递上去。毕忠良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陈深又掏出梳子,走到毕忠良身后,替他梳理了一番头发。
毕忠良恶狠狠地骂说:“他娘的,军统最近是不是疯了?跟疯狗似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扑出来咬人。”
陈深梳理完头发,在毕忠良的身边坐下来说:“我就说嘛,他们不可能只对我这么个小喽啰下手,敢情昨天就拿我试了下手。”
毕忠良此时接过刘二宝递来的水,“哼,而且他们比以前更狡猾,一击不成立即撤退。这是在学共党吗?跟我们打起游击来了。”
陈深叮嘱说:“这两天少出去,出去也多带几个人跟着。”
毕忠良看着陈深提醒说:“今天这事不许跟你嫂子提。”
陈深忽然笑了,吊儿郎当地伸出手说:“老规矩,封口费。”
毕忠良在陈深的手上拍了一下,笑骂了一句,“小赤佬。”
黄昏来临,特工们纷纷走出行动处,陈深与扁头也一起往门口走去。陈深转头问扁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扁头兴奋地问:“去哪儿?就咱们俩?”
陈深摇摇头说:“我跟李小男去一家新开的湘菜馆。”
扁头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腮帮子上的肉都在抖动,“我不去,李小姐说过了,她要介绍一个小姐妹给我,条件是我不能再去当你们的电灯泡。”
陈深笑了,“这丫头有两下子,软硬兼施啊。”
这时手捧一束鲜花的唐山海迎面向他们走来,他有些窘迫地用鲜花挡住了脸,没跟陈深打招呼,就往办公楼走去。
此时徐碧城正在柳美娜的陪伴下走出办公楼,冷不丁看到一束鲜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瞬间愣住了。
唐山海红着脸说:“碧城,结婚两年了,每年的这个日子,都值得我们纪念。”
徐碧城窘迫不已。柳美娜在一旁向唐山海挤眉弄眼,并怂恿着:“哎呀,碧城,你们家唐队长真是浪漫死了。”
徐碧城勉强笑了笑,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接过了鲜花。同时,她看见了前方不远处正看着自己的陈深和扁头。
陈深此时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回过头不再看徐碧城,径直离开了行动处。
徐碧城看到陈深扬长而去的身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在车上时,徐碧城捧着那束玫瑰花,低下头闻了闻。唐山海瞟了她一眼问:“喜欢吗?”
徐碧城脸上并无笑意,“怎么想到买花的?”
唐山海说:“是柳美娜提醒我,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们的档案上填过。既然她提了,我总要做个样子。”
徐碧城有些不悦地说:“她还真是爱来事儿。”徐碧城停顿了一下,忽然轻声说,“谢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唐山海看着徐碧城顾影自怜的模样,觉得十分娴静美丽。他有些走神,心仿佛动了一下。徐碧城意识到唐山海在看自己,她也望向他的时候,他迅速收回目光,望向车前方。
唐山海驾着车行驶到湘菜馆门口的街道上,老远徐碧城就望见了那些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格外醒目的红灯笼。徐碧城有点儿看呆了,忽然就想起在汉中特训班时的某天夜晚,身穿军装的陈深走到学生宿舍门前,四顾无人后敲响了她的房门。她打开房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串陈深挂在她门前的小小的红灯笼——那灯火映得徐碧城面如朝霞。
徐碧城回过神来,无限惆怅。她扭头问唐山海:“你这是要带我去吃晚饭吗?”
唐山海点头说:“对,我在红磨坊订了位子。”
徐碧城问:“能不去那儿吗?我想吃湘菜。”
唐山海看到了那间挂满红灯笼的湘菜馆,显然没有理由拒绝徐碧城的建议。车在湘菜馆门口停下,徐碧城下车看了一眼那些灯笼,自顾自地走向菜馆。唐山海紧随其后,但随即似乎发现了点儿什么。他一扭头看到街对面停着一辆汽车,车内坐着一个男子,正是一名飓风队队员。即使并不认识对方,唐山海也直觉此人身份可疑。
在红灯笼湘菜馆内,陈深和李小男相对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透过透明的窗玻璃,可以看到门前挂着的红灯笼。陈深看着那些红灯笼,喝着格瓦斯,似乎这红灯笼也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李小男看着菜单叽叽喳喳地说:“剁椒鱼头,招牌菜,这湘菜地不地道,就得尝这个。这个来一份。”
侍者站在一旁,他竟是乔装打扮成侍者模样的陶大春,“好的,小姐。”
李小男看了一眼始终望着窗外的红灯笼的陈深问:“看什么呢?”
陈深笑了笑,转头看向李小男说:“本来我觉得我会是个手艺人,就算不当剃头匠,也可能是篾匠。”
李小男疑惑,“篾匠?”
陈深瞟一眼窗外的灯笼,“我还会扎灯笼。”
李小男有些惊讶,“真的呀?”
陈深点了点头,看着菜单问李小男:“你就只点剁椒鱼头?”
李小男哼了一声,模样有些娇俏可爱。她指着菜单说:“当然不是。我还要芙蓉鲫鱼,这个翠竹粉蒸鮰鱼也要!不行啊,我点的好像全是鱼,陈深要不你点吧,你想吃什么?”
陈深说:“你点就行,我随便。”
李小男瞪着圆眼睛嘟囔着说:“每次都是这句话,结果我点一桌,你又这不吃那不要的。”
陈深笑笑,“我就是有点怪癖。除非特别喜欢的,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