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立即吩咐阿达、阿庆,找黄包车夫打听。经常在电影厂这一带候客的车夫总共那么几个,李小男跟他们都熟得很,一定有人看见她去了哪儿。
阿达、阿庆几番打听后,终于找到了之前送李小男去柏林顿饭店的车夫。那车夫将陈深等人带到柏林顿饭店门口说:“我就送李小姐到了这儿。”
陈深抬头看了看酒店,赫然发现621房间的窗户上系着红围巾。李小男和三个绑架她的男子正在打扑克,她兴奋地大呼小叫着同花顺,众人脸上都有数量不一的纸条贴着,看上去非常滑稽。砰的一声,房间门被扁头踢开了,陈深等人立即跟入,除陈深外,其余三人都持枪对准了屋里的人。几个黑帮小混混都慌了神,想摸枪,又不敢摸。
李小男看到陈深,高兴地喊:“陈深,你怎么来了?你们这是干吗呀?”
陈深走到李小男面前说:“这话应该我问你。”
李小男拉住陈深的手臂,“我来试镜啊。”
陈深扫了那些黑帮混混一眼,有些疑惑地问:“真是试镜?”
李小男点点头,“对啊。你不知道,我一进门,副导演还特地装成黑帮老大,试我的演技和反应呢。我和导演还一见如故,反正今天也没我的戏,所以就顺便玩一会儿呗。”
为首的黑帮混混连连点头,“对对对,李小姐演技太棒了,女一号就是她了。”
陈深诧异地看着李小男,忍不住损她几句:“李小男,我猜你要演的这个角色一定缺心眼。”
李小男故作茫然地回看陈深,接着就被陈深一把带走了。陈深的步子很大,李小男几乎被拉着一阵小跑,跑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陈深说:“我家。”
李小男没心没肺地欣喜道:“好啊好啊,我煲汤给你喝。我告诉你啊,我又新学了一道天麻乌鸡汤,简单又有营养,这回保证好喝。”
陈深回头看了李小男一眼,“我要出去吃饭。”
李小男说:“那带上我呗。”
陈深不耐烦地站定,没好气地看着李小男,不说话。李小男察言观色,又变得乖巧,嘟着嘴说:“好嘛,不去就不去,那我煲了汤等你回来吃夜宵?”
陈深装作没听到李小男的话,径直将她送到了家。这个时候他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应付李小男,他知道今天晚上在上海大饭店将有一场重头戏上演。他必须在这之前做好充分准备,以便随时应变,并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这场戏中。
华灯初上,唐山海已经穿好礼服、扎好领结,从书房走了出来。盛装打扮的徐碧城也从卧室走出来,一件精致的旗袍外披着一件富贵皮草,妆容明艳,令唐山海眼前一亮。唐山海欣赏般地望着徐碧城,徐碧城看了唐山海一眼,故作黯然地独自走下楼去。
临出门前,唐山海拉住徐碧城叮嘱说:“不管今晚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
徐碧城有些恼怒,“成天提醒个没完,你烦不烦呀?”
唐山海看着徐碧城说:“你得高兴一点,别让人看出什么来。”
徐碧城挣脱了唐山海的手,开门出去。走在唐山海前面的徐碧城,神情却变得轻松了。
上海夜晚的街头一派繁华景象,大饭店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今日包场,谢绝散客”。有两个西装革履的行动队特工守在饭店门口,不时婉拒普通客人,只有见到手持请柬的客人才会放行。唐山海和手提礼物的徐碧城从汽车上下来,孙秘书与夫人同时也到达了饭店门口。两对夫妻相视一笑,打了个招呼,彼此寒暄着走进饭店。
孙夫人看着徐碧城的皮草有些羡慕,“这种水貂呀,价钱老好的,一看就上档次,你家山海真舍得为你花钱。”
徐碧城笑笑,但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她不经意地向身后张望了一下,却忽视了脚下的台阶,险些跌倒。孙夫人赶紧相扶,“唐太太,你不要紧吧?”
唐山海闻声也折返过来,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徐碧城尴尬地笑了笑,“没事,鞋跟有点高。”
徐碧城挣开唐山海的搀扶,拉着孙夫人向饭店内走去。唐山海向街上望了一眼,一辆汽车悄无声息地驶过上海大饭店的门口。驾车的人是吕明,陶大春坐在车后座,手中持有一杆狙击长枪。唐山海神色自若地回过头去,向上海大饭店内走去。
这是一场西式自助酒会,寿星显然还未到场。孙太太正在和刘兰芝举杯聊天,她看向刘兰芝问:“毕太太,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啊!”
刘兰芝仍心有余悸,“哎呀,你不晓得呀,前几天我跟陈深一道出去的时候,忽然跳出来一群人向我们开枪。真是吓都吓死了,这几天心肝都怦怦跳!”
孙秘书与唐山海站在不远处。听到刘兰芝的话,他看了唐山海一眼说:“行动处还真是树大招风啊,连陈深这样的小角色都被人盯上了。山海,你也要多加小心啊!”
唐山海笑笑,“我初来乍到,无名小卒而已,怎么能跟陈队长比。”
孙秘书四下张望了一下,疑惑地问:“今天怎么没看到陈深?”
唐山海闻言也不由得朝四周张望着。徐碧城端着酒,独自一人呆坐在角落,百无聊赖地看着热烈交谈嬉笑的众人。柳美娜与牛科长不知因为何事聊得开怀大笑。
徐碧城看了看表,此时是晚上七点。
唐山海看到徐碧城,便拿着一碟蛋糕走到徐碧城面前:“饿了吧?空腹喝酒不好。”
徐碧城正伸手接过蛋糕,忽然看到陈深一身正装出现在宴会厅门口。徐碧城大惊,脸色一变,蛋糕失手落地,盘子破碎的声音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目。陈深循声看到了满是慌乱又狼狈的徐碧城。
唐山海顺着徐碧城的眼神也发现了陈深。他虽然不明白徐碧城为何失态,但还是迅速喊服务员过来收拾蛋糕和盘子碎片。他拉住徐碧城的手,反复察看几遍后问:
“你没事吧?”
徐碧城抽回手,掩饰地说:“没事。”
唐山海笑了笑,“怪我,没等你接住就松手了。我再给你拿一块。”
唐山海转身走向自助餐桌,并望了陈深一眼。陈深回以一笑,径直走向徐碧城。
徐碧城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陈深,神情紧张,心中狂跳不止。她迅速转过身去,不看陈深。陈深此时已经走到了徐碧城身后,喊了一声唐太太。徐碧城暗自深呼吸,定了定神,窘迫地看着陈深。
陈深大方地用周围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徐碧城说:“李太太吩咐,请唐太太过去帮忙查看一下一会宴会烟火的细节问题。”
徐碧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即放下酒杯,随着陈深向宴会厅的边门走去。
唐山海刚拿好一块蛋糕,回身见徐碧城跟着陈深出了边门。他有些疑惑,正想追上前去,却被孙秘书和一位男子拦住。孙秘书满脸笑意地说:“山海,我来介绍,这位是做红木生意的王老板,也是李主任的好朋友……”
唐山海赶紧放下蛋糕,伸手与王老板相握。陈深引着徐碧城来到阳台上,他看着门前空旷的地方沉默不语。徐碧城看着陈深的背影问:“烟火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在饭店正门,有什么问题吗?”
陈深摇了摇头说:“你过来看。”
徐碧城走到陈深身边,顺着陈深的视线往下望了望。她不明所以地看了陈深一眼。
陈深说:“看到对面树荫底下的那个男人了吗?”
徐碧城又看了一眼,发现树荫下依稀有个人影。她不确定地说:“好像是有个人,但看不清楚。”
陈深看了徐碧城一眼,继而抬头看向夜空,开口说:“这个人叫吴龙。昨天他在码头上跟一个叫刘三木的军统分子交易烟土的时候,目睹刘三木被打死。他侥幸逃脱,现在他在这里等着毕忠良出现。”
徐碧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呆住了。她愣愣地听着陈深继续说:“这个人知道一些军统的底细,包括你们来时被捕的军统六人小组的底细。”
徐碧城不禁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恐地看着陈深。陈深也回望着徐碧城,他的神情甚至包括语气都是异常平静的,“上次在湘菜馆,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一命,现在我也还你一个人情。军统要杀的人不应该是我,而是楼底下那个人。”
徐碧城的脸色因为陈深的这句话而彻底变得惨白,她心乱如麻,不敢看陈深。
陈深笑了笑说:“当然,我知道你大约也是不想让我死的。那么我就斗胆请求,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能不能放我和毕忠良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