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留下一句先生请稍等,便转身离去。陈深用身体挡住众人视线,伸手轻按了一下电话插簧,悄然挂断了电话。陈深的这个小动作,却没有瞒过唐山海的眼睛,他下意识地帮陈深挡住了自己身边一个男子的视线。陈深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电话亭中,正在等待的吴龙听到电话占线,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他不甘心地按下电话插簧,重新拨号,但电话传来的却是忙音。
扁头引着毕忠良走到吧台边,邀功说:“处座您放心,我们一队的人都在外头守着呢,肯定安全的。”
毕忠良点点头说:“那你们辛苦啊。回头寿宴结束了,开一桌犒劳兄弟们。”
毕忠良说完便看到了陈深,他走到陈深身边问:“什么电话,打到这里来了?”
陈深伸手接过侍者恰好递过来的格瓦斯,耸耸肩表示不知情。毕忠良拿起话筒喂了一声,随即发现电话已断。他看了话筒一眼,把电话搁上,有些诧异,“谁打的,怎么挂了?”然后看了陈深一眼问,“你怎么一个人?”
陈深没有回答,他打量了一下毕忠良满面红光的脸说:“看样子没灌下一斤也得有八两,能撑到酒局结束吗你?”陈深把自己的格瓦斯递给毕忠良继续说,“漱漱口。”
毕忠良接过格瓦斯喝了一口,“没法子,76号个个都是咱们的菩萨,不拜不行。一会我要是喝高了,你务必把我扛回去。”
陈深笑了笑,对柜台里的侍者打了个响指,“再来一瓶格瓦斯。”
此时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唐山海想了一下,继而转头对徐碧城说:“碧城,我们也该进去向舅舅敬酒了。”
徐碧城点点头,“哦,好,我先去倒杯酒。”
毕忠良与陈深显然也听到了唐山海的话,他看向唐山海,问的却是毕忠良:“是不是应该带我进去跟寿星敬个酒?”
毕忠良连连点头,“对对,怎么的你也不能比唐山海去得晚。”
陈深笑笑,瞟了一眼电话问:“你不等电话了?”
毕忠良一把揽过陈深说:“敬酒要紧。”
陈深笑嘻嘻地拿起格瓦斯,随毕忠良走向包厢。已经倒好了酒的徐碧城走到唐山海身边,唐山海立即低声说:“你去占用电话,我想办法破坏电话线。”
徐碧城迅速放下酒杯,走向吧台。唐山海则观察着电话线走线的路径,趁人不备,在餐台上偷偷拿了一把西餐刀放进上衣口袋。徐碧城走到吧台前,礼貌地对侍者说:“你好,我想借用一下电话。”
徐碧城还未来得及拿起听筒,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走到铺有电话线的墙角的唐山海听到电话铃响,也是一阵紧张。同样紧张的还有陈深。毕忠良听到电话铃回了一下头,巧合的是,孙秘书正好出现在包厢门口。
陈深赶紧热情地喊了一声:“孙秘书!”
孙秘书看着陈深说:“陈深啊,快来快来,李主任刚刚还问起你了。”
毕忠良跟孙秘书相视一笑,相继走进包厢。吧台上的电话铃仍在响着。侍者正欲接电话,徐碧城迅速抢过话筒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吴龙的声音:“喂,我找毕处长。”
徐碧城假装听不到声音,“喂,喂,怎么没声音?”
侍者有些疑惑地看着徐碧城。徐碧城果断地按下了电话插簧,微笑着对侍者解释说:“没声音,大概是那边的电话故障。”
徐碧城抱着话筒扭头,看到陈深已经走进了包厢,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唐山海与徐碧城交换了一下眼神,走向墙角,掏出口袋里的餐刀,准备乘人不备切断电话线。
却没想到柳美娜走到他面前说:“唐队长,赏脸跳个舞吧!”
唐山海见柳美娜向自己做出了请的姿势,不由得望向徐碧城。柳美娜娇笑着问:
“怎么?跟我跳舞,还要向碧城请示啊?”
唐山海笑了笑,一面将餐刀放回口袋,一面握住了柳美娜的手说:“当然不是。”
两人随即滑入舞池。徐碧城心中虽然焦急,但也只能装模作样地打起了电话。
她想了想,拨通了自家的电话号码。电话拨通,电话铃在一片黑暗的家里响起,无人接听。徐碧城握着话筒稍稍等了几秒钟,开始佯装通话,“是的,我和山海都来上海了……”
依旧在一遍遍地拨打电话的吴龙,得到的却始终是占线的声音。
包厢内,陈深举着格瓦斯的瓶子对李默群说:“李主任,我敬您一杯,祝您寿比南山。”
李默群忽然冷声说:“把汽水拿走。陈深,你小子今天要是不向我敬酒,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毕忠良一惊,看了李默群一眼,在他脸上看不到笑容,不知道他是否是说笑。
包厢内的气氛一时都有些紧张。
陈深轻描淡写地说:“李主任这是给我出难题吗?那我不走出去,我翻着跟头滚出去。”
毕忠良笑了起来,包厢里的众人受毕忠良的影响,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像漂浮在水面的雾气,有些虚。李默群的脸色终于化了冰,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看向众人说:“整个76号,敢拿汽水敬我的,就只有陈深这个剃头匠了。”
毕忠良看着大笑的众人说:“主要是李主任大人大量。”
陈深附和着说:“是啊,也就是李主任不跟我这个无名小卒计较。换了别人,恐怕要么罚我喝上十杯,要么直接把我轰出去了。”
李默群笑着说:“不要拍我马屁,你这个人我看得出来,有胆色。哪怕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汪先生,你也一样敢拿汽水敬的。我说得对不对?”
陈深说:“越是像李主任、汪先生这样的大人物,越不会跟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所以我有什么不敢的?”
李默群拍了一下桌子,赞赏地说:“好!忠良啊,好好用好你这兄弟。越是像他这样不拍马屁、曲意逢迎的人,越能堪当大任。”
毕忠良连连点头,带着满意的眼神看了一眼陈深说:“这个当然。”
坐在一旁一直不曾开口的刘兰芝忽然说:“我们忠良这条命都是陈深捡回来的,他最相信的人就是陈深了。”
陈深只是笑笑,然后举起格瓦斯对着李默群一饮而尽。他内心有些担忧宴会厅的情况,不知道唐山海与徐碧城是否已经解决了电话问题。
舞池中,唐山海有些心不在焉地与柳美娜跳着舞,柳美娜却因为与唐山海近在咫尺的相拥而感到紧张又欣喜。她越加贴近唐山海问:“唐队长,你和碧城是怎么认识的?”
唐山海一怔,说:“亲戚介绍。”
柳美娜继续追问:“我猜,是她先喜欢你的吧?”
唐山海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么觉得?”
柳美娜的目光流连在唐山海的脸上。她笑着说:“就唐队长这样优秀的男人,身边应该有的是女人。看你那样子,连给女人买礼物也不会,结婚纪念日也不晓得要庆祝一下,一看就没有追女人的经验。要不是女人自动送上门来,你怎么可能搞得定她?我说得对不对?碧城是怎么追的你呢?”
唐山海笑了笑,“其实也没有,就是彼此觉得合适,加上家人撮合,就定了日子。”
柳美娜略感失望,有些不相信,“不会吧?我看碧城成天捧着书本,满肚子都是小女人情怀,要没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她能嫁给你?”
唐山海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不禁看了一眼正抱着电话的徐碧城——她安静的脸上略显迷茫,正在独自说着什么。
徐碧城已经快要词穷地说:“是的,处里给安排了房子,有机会你们也来上海看看我们……”
徐碧城说完,看到唐山海正望向自己,连忙使眼色,希望他尽快解决电话线的事。
吴龙拨不通电话,气恼地把话筒挂上。他不知道的是,他刚刚已经幸运地躲过了一劫。陶大春所坐的汽车缓缓驶过,只是陶大春与吕明都没有注意到街角的吴龙。
时间已快到九点,酒店的工作人员将一排烟花放置在门口,准备燃放烟花,扁头也跟着走了出来。不远处的电话亭里,吴龙看到饭店门前摆起了烟花,终于放弃了电话,迅速走向饭店门口。
徐碧城还抱着电话不敢放下,有一句没一句地继续假装聊着,只是她看向唐山海的目光中已经满是抱怨了。依然跟柳美娜跳着舞的唐山海颇感无奈,柳美娜浑然不觉,兀自与唐山海相谈正欢,脸几乎要贴到唐山海的脸上。
此时包厢门打开,李默群出现在包厢门口。他毫不客气地对陈深说:“哎,剃头匠,说话算话,你要翻着跟头滚出去的。”
包厢内的孙秘书等人纷纷起哄,太太们则捂着嘴笑着。陈深笑笑说:“那……陈深就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