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省不怒反笑,“我会让你知道,到底谁才是废物。”
陈深一直站在旁边目视着一切。等到苏三省说完之后,他走到曾树面前说:“你知道要去哪儿的。请吧,曾区长。”
即便曾树很快被两名汪伪特工押着向外走去,苏三省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对陈深和唐山海说:“陈队长,唐队长,依在下之见,我们应封锁军统总部秘密据点被捣毁的消息。两位看是不是应在此处全部换上自己人,以便守株待兔。”
陈深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想让飓风队自投罗网?”
曾树皮笑肉不笑,“正是。”
陈深笑,“苏老弟果然是人才啊。”
苏三省虚以委蛇地摇头,“不才,不才。”
唐山海冷哼:“陈队长,苏先生这么英明,显得你我都是蠢才了。”
陈深大笑,“我是无所谓的,反正在行动处我一向以蠢出名。唐队长可千万别跟我混为一谈了。”
苏三省明显从二人的话中听出了对自己的排挤之意,只是碍于现在的身份不好透露出不满。他只能摆摆手,假笑着说:“二位恕罪。在下能想到的,二位当然也能想到,恕在下多嘴了。现在开始全面搜捕军统上海区各秘密据点的成员。”
陈深没再说什么,只是让扁头将捉到的军统人犯全部押到牢里,打电话通知毕忠良。几人同行的过程中,唐山海看到两名汪伪行动员依旧紧盯着他,知道现在根本无法跟陈深私下交流,只能静观其变了。
此时的华懋饭店大厅内,已经在饭局上应对得精疲力竭的徐碧城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屋外的雨声已经小了,这看似平静的夜色无不像是堆积在她心头的一层又一层的乌云,无论如何都让她喘不上气来。她觉得自己此时就是待宰的羔羊,又迟迟等不到头顶那把早晚都会落下的钢刀。
大厅吧台上的电话响了。深夜的一长串电话铃声,在空旷的大厅内显得异常尖锐,仿佛能穿透大厅,直达李默群、毕忠良等人所在的贵宾包厢一般。徐碧城猛地惊醒,正在打麻将的毕忠良手中抓着一张牌停在半空,与李默群对视一眼,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说:“李主任,是时候去慰问一下我们凯旋的战士们了。”
行动处门口,唐山海和陈深已经在楼下静候多时了。毕忠良带着刘二宝、徐碧城和李小男等人走过去,大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辛苦了。”
李小男也阔步走上来,关切道:“陈深啊,你还好吧?”
陈深若无其事地耸肩,“我能有什么事儿,你还跟着来干吗?”
李小男皱眉,“我都一觉睡醒了。毕处长说你们凯旋了,我当然要来接我的英雄啦。”
陈深被李小男的肉麻弄得有些不自在,“你是把电影里的台词搬来了吧?拜托说点儿人话。”
众人都是一阵大笑。徐碧城则一直关切地打量着陈深和唐山海,发现他们毫发无伤,不由松了一口气。方才在饭店里,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生生拧住一般,不敢说话,又担心不说话会引起对方更多的怀疑。她能感觉得到,毕忠良一直在暗中默默地观察着她。
徐碧城望向唐山海问:“没事吧?”
唐山海略一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
毕忠良看了看众人,不动声色地说:“陈深,山海,你们也累了,今天就各自跟女人回去吧。审讯的事,我来。”
徐碧城与唐山海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反而是陈深皱着眉头嚷嚷:“我没女人,我回楼上睡。唐队长,拜托把你的邻居李小男捎回去。”
可是李小男哪会让陈深就这样离开,她死死挽住陈深不放,坚定地说:“不行。今天你要不送我,我就跟你睡这儿了。”
毕忠良也忍不住笑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搞定。”说罢带着刘二宝径自向内走去。
他们走在行动处的楼梯上,迎面遇上那两名整晚盯着陈深和唐山海的汪伪特工。
刘二宝连忙上前询问两名汪伪特工,“他们今晚有异常吗?”
汪伪特工没有说话,只是畏惧地摇了摇头。毕忠良脚下不停,冷冷地回了一句,“让他们继续跟着。”在毕忠良的心里,他的时间多得很,耐心也多得很。他唯一想要而又没有的,就是证据与把柄。
与此同时,在76号行动处的审讯室内,曾树已经被绑在了木架子上。冰冷的刑具,阴暗的囚室,随便呼吸一口都能尝到空气中经年不散的血腥气。曾树清楚得很,这里的刑罚以及逼问的手段,无疑是比乱葬岗还要恐怖的存在。
苏三省心情很好地在审讯室里转悠着,顺带打量着形形色色的刑具。他最后停在曾树面前,冷笑着说:“听说所有进了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你觉得你能扛得过几种大刑?”
曾树皱紧了眉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苏三省冷笑着继续说:“曾树,念在过去共事的情谊上,只要你把飓风队的下落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向我的新上司说情,保你一条狗命。”
走到审讯室门口的毕忠良骤然停下了脚步。鱼已经上钩,生死已经掌握在自己手里,什么时候让它死去,什么时候让它吐出自己想要的消息,反而并不着急了。
曾树嘲讽地大笑起来,笑完后,朝苏三省吐了口口水,憎恶地说:“苏三省,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无论到哪儿,都只是一条狗!”
苏三省完全不为所动,一个阶下囚说的话,不会在他的心里留下任何感觉。他冷眼看着曾树说:“曾树,我佩服你的骨气,但我可以保证,你很快会连狗都不如。”
门外的毕忠良此时走进了审讯室。苏三省听见动静,赶忙转身向毕忠良敬了个礼,恭敬地喊了声“处座”。毕忠良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曾树,然后脱下帽子,突然向苏三省深深地弯腰鞠躬。这一举动让苏三省有些受宠若惊,他立即扶起毕忠良问:“处座,您这是做什么?”
毕忠良笑笑,“我代表76号总部,代表特别行动处,向苏先生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感谢你为我们带来的厚礼。日后共事,还请苏先生多多关照。”
苏三省心中已经明白,毕忠良这是故意在给自己一个软钉子。这一次76号行动处抓到的军统人犯多达百人,毕忠良此番言语,分明是在敲打他。苏三省的脸上略带惶恐,毕恭毕敬地说:“不敢当,在行动队我惟您马首是瞻。能与处座您这样真正的英雄豪杰共事是三省的荣幸。您还是叫我三省吧。”
毕忠良拍拍他的肩膀,“三省这个名字起得好啊。一日三省,方能安身立命。曾区长,你说是不是?”
曾树冷冷地看着毕忠良,“毕处长,幸会。”
毕忠良笑笑,左手抬起,摸过挂在墙上的刑具,“我喜欢这个开场白。我觉得这预示着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也能一起共事。希望到时候,你的语气能更由衷一点儿。”
曾树笑,“那你一定会失望的。”
“是吗?”毕忠良盯着曾树,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不会。因为我觉得曾区长和别的来这里的人不一样,你我应该是同一种人,我们能审时度势,能客观判断,而不会轻易被一些人洗脑。我想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双赢,我们都不会失望。”
毕忠良一边说,一边绕着曾树打转,同时向刘二宝伸出了手。刘二宝会意,立时将一串钥匙递给毕忠良。毕忠良说完这番话的同时,嗒的一声解开了捆绑住曾树的铁镣。曾树有些诧异地看着毕忠良,不知道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审讯室内的曾树心里开始变得七上八下,驾车回去的唐山海和徐碧城二人亦是惴惴不安。唐山海驾车,徐碧城就坐在副驾驶座上,甚至在车停稳后,还能在倒车镜里看到后面紧紧跟随的车。唐山海的眉心紧紧皱了一下。两人走进家门,徐碧城看着唐山海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他额前的碎发垂在了脸上,眉宇间满是愁容,完全不似平日里整洁优雅的模样。
徐碧城上前坐在他身旁,她感觉到很慌张,不知所措地看着唐山海,“你不要这样好吗?我从没见过你这样。”
唐山海的目光有些呆滞,转向徐碧城,“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徐碧城呆了一呆,“你永远镇定自若,稳如泰山。”
唐山海将自己全部扔在沙发里,掐了一下眉心,“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在这里的意义。我们与狼共舞,我们在寻找着敌人的机密和弱点,还可以过着表面看起来风光和衣食无忧的生活。我觉得这一切都很有意义。”
“我们这么做当然是有意义的。”徐碧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