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省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心知毕忠良这是故意给自己喝罚酒。可是他心里再有气火,也终不能言。从毕忠良那里出来以后,苏三省悻悻地回了办公室。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想喝一口,发现茶水也是烫的,不由怒从心来,大喊了几声阿强,但都无人应。别无选择下,苏三省直接去洗手房接了一杯自来水,借以缓解嘴被烫伤的疼痛。等苏三省拿着空杯子从洗手房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徐碧城进了陈深的办公室。
徐碧城去找陈深,是打算跟陈深探讨一下“归零计划”的。只不过前些天李小男跑到她家里大哭了一场,因此开头的话题不自觉就提到了她。
徐碧城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执著而倔强的姑娘告诉自己,陈深一天不回来,她便一天不走,甚至一天不嫁。她这辈子就跟他死磕了。徐碧城当时问她,那要是陈深真的不爱她呢。李小男怔了怔,眼中忽然泛起了泪光,语气却坚定无比地说,可是她爱他啊。
那一刻徐碧城忽然不再嫉妒了,甚至对她生出了怜惜之意。因为她永远也不能像自己的情敌那样,坦然地对心上人说出爱他。
想到此处,徐碧城问陈深:“你和小男吵架了?”
陈深拿起刚泡好的茶喝了一口,对徐碧城说:“确切地说,是分手。”
徐碧城略显震惊,“为什么?”
陈深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说:“咱们是这死水里身不由己的茶叶沫沫……”陈深又望向窗台,那里有一个小鱼缸,缸里有一尾灵活游动的金鱼。他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她是活水里游得好端端的鱼,这两样东西原本就不会在一起。”
徐碧城微怔,“那你还是喜欢她的,对吗?”
陈深愣了一下,回避了这个问题。他直接压低声音问:“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拿到‘归零计划’吗?”
徐碧城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连忙正色询问:“对,我是正想问你,那天你进档案室到底做了些什么?”
陈深摇头,忽然笑了笑,“其实那时候我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做。”
徐碧城不解,“那你现在想好了?”
陈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没想好,或许是想好了,或许永远都想不好。他看着徐碧城的脸庞,忽然问了她一句:“想不想除掉苏三省,为军统和飓风队报仇?”徐碧城虽然有些迷惑,但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回到家,徐碧城将她与陈深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唐山海。唐山海坐在沙发上沉吟一会儿才问:“陈深的意思是让我故意拉拢苏三省,让他以为我想跟他结盟?”
徐碧城点点头,“他让你告诉苏三省,毕忠良可能跟共产党有染。上次中共的‘宰相’之所以没送到南京就死了,其实是毕忠良怕身份败露,故意杀人灭口的,毕忠良可能就是‘麻雀’。”
唐山海愣了愣问:“然后呢?”
徐碧城将陈深的计划说了出来,“然后苏三省一定会设法去查‘宰相’一案的案卷资料,一旦档案室遭遇泄密危机,所有的档案就需要重新归档整理,到那时候我们才有机会知道,‘归零计划’可能藏在哪儿。”
唐山海不禁夸道:“好一个一石二鸟。”
徐碧城有些担忧地看着唐山海问:“你准备按他说的去做吗?苏三省会相信你吗?”
唐山海笑了笑,“可以一试。现在的苏三省在行动处可谓是孤立无援,曾树虽然是他的旧同僚,但两人心有芥蒂,必定难以同心。所以如果我也以孤立者的身份跟他抱团取暖,还是有可能被他信任的。”
徐碧城恍然大悟,“怪不得陈深说,要你去跟苏三省说比较好。”
唐山海点点头,“陈深和毕忠良的关系处里人尽皆知,我们来的时间不长,毕忠良一直和我们见外,大家也都看得出来。这些情况,苏三省一定有所听闻。”
徐碧城不由想到另一件事,说道:“陈深还说,毕忠良克扣了苏三省的月饷,现在他应该正缺钱花,可以对他晓之以利。”
唐山海思考着陈深说的话,忽然问:“咱们还有多少经费?能不能留出两条小黄鱼?”
徐碧城想了想说:“能是能。不过用得着给这么多吗?”
唐山海笑言:“苏三省此人心气甚高,否则也不会因为不服曾树而倒戈来76号了。只有许以重利,苏三省才会相信我是真心想拉拢他,而不是小恩小惠地利用他。”
徐碧城有些哭笑不得,“陈深这点子什么都好,就是要破财。”
唐山海难得看她露出这等小女儿之态,不由失笑,“你什么时候也计较起钱财来了?”
徐碧城哼了一声,嗔说:“好歹我也是个主妇,不盘算怎么过日子?再说两条小黄鱼也能买几杆枪,杀不少汉奸的了。”
唐山海一直望着徐碧城微笑,不禁调侃说:“放心吧,主妇,早晚我们要杀了苏三省,把这两条小黄鱼再夺回来。”
徐碧城被唐山海叫做主妇,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不由染上一抹红晕,屋里的气氛莫名地变得尴尬而暧昧。她搓了搓手站起身,轻声说了一句“先去睡了”,就直接离开了。唐山海微笑点头,目光一直追随着徐碧城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柔情浓到化都化不开。
李小男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陈深了,自那晚两人吵了一架以后,陈深再也没有照顾她。李小男的性子处处都像一个男孩,骨子里对感情却有着女孩独有的倔强。她书读得不多,却听说过一句“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句子。
陈深无疑就是她那座怎么攀爬也难以翻越的高山。李小男不爱爬山,却在遇到这座高山时无可奈何地妥协了。晚饭时分,在公寓中挣扎了许久的李小男手提食盒来到了行动处。她刚走到大门处,就看到扁头正和守门特务抽着烟。扁头一看是李小男,不由迎了上去说:“哟,李小姐,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
李小男朝他点了点头,一面往里走一面问:“陈深在里边吧?”
扁头挠了挠脑袋,“可是不巧,他应该是去处座家打麻将了,还没回来。进屋里等吧。”扁头看李小男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挤眉弄眼地继续说,“又给我们头儿送夜宵啊?”
李小男嗯了一声,换到另一个手里拿着,“没你的份。”
扁头讪笑,“这盒里的东西您就是给我了,我也不敢吃啊!我就是羡慕我们头儿福气好。你看我们家朱珠,别说夜宵了,就是早饭都得我给她送过去。”
李小男听后心里难免委屈,叹了口气说:“陈深才不觉得他有福气。”
扁头听后宽慰李小男,“我们头儿啊,就是喜欢装模作样。我晓得的,他心里越喜欢,表面越装作不喜欢。有个词叫啥?想抓牢你,偏偏先放掉你,是叫欲擒故纵吧?”
李小男仿佛高兴了些,低头看着手里的食盒喃喃自语:“我也这么觉得。”
而此时欲擒故纵的陈深正在毕忠良家打麻将,一面将麻将搓得哗啦啦作响,一面聊着行动处的舌根子。他完全不知道暮色里还有一个姑娘,做了满满一食盒的饭送去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