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感悟·感动(自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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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内卡河上木筏行 (美国)马克·吐温

当旅店老板得知我和我的代理人是艺术家时,我们在他心中的地位就提升了一大截,得知我们正在徒步旅行欧洲后,我们的地位就更高了。

他向我们介绍了海德堡的路线情况,告诉我们最好绕过哪些地方,最好在哪些地方多逗留些时日;对那晚我所使用的物品,他只收取了低于成本的费用;还为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并送了很多德国人最喜爱的嫩绿洋李。为了给我们赏光,他坚决不答应我们步行离开海尔布隆,于是,叫了葛兹·封·贝利欣根的马车来载我们离开。

我用素描的形式把马车画了下来。它算不上是件作品,只是画家所谓的“习作”——一种能成就完美画面的东西。这幅素描有几处败笔,如马车的速度与马的步伐不一致,这是不正确的。而且,给马车让路的人实在太小了,就是我所说的不符合透视画法。最上边的两条线不是马背的曲线,而是缰绳;似乎还丢了一只车轮——当然完美的画中,这些败笔都会被纠正。马车后面飞舞的不是旗帜,而是车上的篷帘,画中还有太阳,不过我没有空出足够的空间。现在,我记不清奔跑的那个人前面是什么东西了,不过我想那可能是堆干草,或者是个女人。1879年的巴黎画廊上,这幅习作被展览出来,但是并没有获得任何奖项,因为展览不为习作设奖。

车到桥头的时候,我们付了钱打发马车回去了。河面上漂满了原木——细长的、没有树皮的松树圆木——我们倚靠在桥栏上,看着人们把这些木头捆成木筏。这些木筏的形状和结构都适用于内卡河道弯曲和极狭窄的特点。它们的长度由一百码逐渐缩为五十码,由尾部九根原木的宽度缩小到头部三根的宽度。主要的舵是一根撑篙,安装在木筏的前部。三根原木的宽度,只能容纳一个舵手,因为这些小木材的粗细也不过一名普通妇女的腰围大小。木筏几部分的连接是松散的,灵活性也较强,以便随时变向来适应河流任何水流形式的需要。

内卡河的很多地方都非常狭窄,以至于你可以把一只小狗扔到对面。当一些地方水流陡变时,撑筏者就不得不使出几招绝技,引航变向。河流并不总是淹没整个河床——河床的宽度达到三十码,有些地方甚至达到四十码——但是石堤把注入其中的水流分隔成三等份,并把主要的水量汇集到中心水道中去。在浅水期,这些整齐的、狭窄的石堤会露出水面四五英寸,就像被淹没的房屋的屋顶。但在深水期,它们就都会被河水淹没。在内卡河,一帽子的雨水就能使水位上涨,一满筐的雨水就会使水决堤!

舒劳斯旅馆与几条堤坝走向相同,与它并排的那一段,水流湍急。我时常坐在自己的房间,透过玻璃看那长而狭窄的木筏沿着中心水道,顺流而下,擦过堤岸的右侧边缘,小心地对准下游石桥的中孔滑下。我就这样望着它们,在对什么时候能看到它们撞在桥墩,成为残骸的憧憬中迷失了自我。然而,我总是失望。一天早晨,有一条木筏粉碎在那里,不过却是在我刚刚踏进房间去点烟时撞击的,因此我还是错过了。

在海尔布隆的那个早晨,当我俯瞰着木筏时,蛮勇的冒险精神突然产生,我对我的同伴们说:“我准备乘木筏去海德堡。你们和我一起去冒险吗?”

他们的脸色吓得惨白,不过还是尽可能优雅地表示赞同。哈里斯想给他的母亲发一封电报——认为这是他的职责,因为他是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因此,他去发电报了。与此同时,我跑上那条最长、最好的木筏,热情地向舵手打招呼道:“嗨,你们好啊!”这一问候立刻使气氛活跃起来,接着我们便进入了正题。我说,我们原本是要徒步旅行到海德堡去的,但现在打算乘坐他们的木筏去那里。我的这些话有一部分是通过蔡德先生翻译的,他的德语说得很好;另一部分则是通过爱克司先生翻译的,他的德语说得尤其好。我能像发明它的狂人一样听明白德语,不过我要通过翻译才能把它说好。

木筏上的老大提提裤子,思虑地动动嘴里嚼着的烟草块,说出了我预料中的话——他没有运送旅客的执照,担心万一这件事宣扬出去或者万一出了事故,法律会追到他头上。于是,我租下了这条木筏,雇了他的舵手,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伴着一阵激昂的号子声,右弦的舵手们弯腰开始了自己的活计,收起缆索,升起筏锚,我们的木筏便飞速地向前移去。很快,它的时速就达到了二十海里。

我们一行人聚集在木筏的中央。起初,大家的交谈有些低沉,主要是围绕着生命短暂、难测、危机重重,时刻做好最坏的准备是必需和明智的。这种交谈渐渐变成低语,内容都是些海洋的危险之类的东西。然而,当灰色的东方出现红霞,黎明那神秘的庄严和静寂响起小鸟欢快的歌声时,大家的音调也欢快了许多,我们的情绪也逐渐高昂起来。

夏日的德国是至善至美的,但是,如果不乘木筏从内卡河漂流而下,是没有人能够理解、感知、享受这种至高的温柔、平和的美妙的。木筏的漂流是不可或缺的运动,它柔美、顺滑、流畅、无声;它平息一切狂躁的行为;缓和所有不安的仓促和急躁情绪。在其宁静的影响之下,一切影响情绪的烦恼、悲伤都销声匿迹,变成一个梦、一种魅力、一种深深的、宁静的喜悦。炎热、辛劳的徒步行走,与尘土飞扬、隆隆行驶的火车,还有在炫目的大道路单调颠簸的疲惫马车,形成了怎样的对比啊!带着不断高涨的愉悦和满足感,我们在郁葱芳香的河岸间静静地滑行。有的地方,岸边倒垂下的浓密柳枝,覆盖了后面所有的土地;有的地方,河岸一侧壮丽的山脉,上面植被丰盈,另一侧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开放着鲜艳的罂栗花,或是靛蓝怡人的矢车菊。我们时而漂流在森林的阴影之下,时而沿着天鹅绒般柔软的草地边缘滑行。那映入眼帘的草地是那么碧绿清新,灼灼明亮,蕴涵着无限的魅力,还有那鸟儿随处可见。它们频繁地穿梭于两岸之间,鸣起的欢歌不绝于耳。

看日出能令人百般回味且愉悦人心。太阳冉冉升起,耐心地、温柔地铺上一层又一层光彩,泼撒着一片又一片壮丽,直到一个新的早晨完整地筑就起来。在木筏上观赏日出与等候在火车站的候车室中,嚼着干巴巴的三明治,透过窗户眺望破落的小村庄的感觉有着天壤之别。

【人物介绍】

马克·吐温(1835—1910),美国杰出的小说家,美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也是美国文学史上第一个用口语进行写作的作家,开创了一代文风,被福克纳称为“美国文学之父”。马克·吐温幼年家境贫寒,被迫放弃学业外出谋生。丰富的生活经历对他后期的创作影响很大。19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是他创作的鼎盛时期,其代表作有《哈克历险记》和它的姊妹篇《汤姆历险记》等。

相关链接:马克·吐温有关中国的演讲——《我也是义和团》

(1901年11月13日在纽约某公共教育会议上的演讲)

我想,要我到这里来讲话,并不是因为把我看作一位教育专家。如果是那样,就会显得在你们方面缺少卓越的判断,并已仿佛是要提醒我别忘了我自己的弱点。我坐在这里思忖着,终于想到了我所以被邀请到这里来,是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让我这个曾在大洋之上漂流的不幸的旅客懂得一点你们这个团体的性质与规模,让我懂得,世界上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一些人正在做有益于社会的事,从而对我有所启迪。另一个原因是你们之所以邀请我,是为了通过对照来告诉我,教育如果得法,会有多大的成效。

尊敬的主席先生刚才说,曾在巴黎博览会上获得赞扬的有关学校的图片已经送往俄国,俄国政府对此深表感谢——这对我来说,倒是非常诧异的事。因为还只是一个钟头以前,我在报上读到一段新闻,一开头便说:“俄国准备实行节约。”我倒是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我当即想,要是俄国实行了节约,能把眼下派到满洲去的三万军队召回国,让他们在和平生活中安居乐业,那对俄国来说是多大的好事!

我还想,这也是德国应该毫不拖延地干的事,法国以及其他在中国派有军队的国家都该跟着干。

为什么不让中国摆脱那些外国人,他们尽是在她的土地上捣乱。如果他们都能回到老家去,中国这个国家将是中国人多么美好的地方啊!既然我们并不准许中国人到我们这儿来,我愿郑重声明:让中国自己去决定,哪些人可以到他们那里去,那便是谢天谢地的事了。

外国人不需要中国人,中国人也不需要外国人。在这一点上,我任何时候都是和义和团站在一起的。义和团是爱国者,他们爱他们自己的国家胜过爱别的民族的国家。我祝愿他们成功。义和团主张要把我们赶出他们的国家,我也是义和团,因为我也主张把他们赶出我们的国家。

我把俄国电讯再看了一下,这样,我对世界和平的梦想便消失了。电讯上说,保持军队所需的巨额费用使得节约非实行不可,故而政府决定,为了维持这个军队,便必须削减公立学校的经费。而我们则认为,国家的伟大来自公立学校。试看历史怎样在全世界范围内重演,这是多么奇怪。我记得,当我还是密西西比河上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曾有同样的事发生过:有一个镇子也曾主张停办公立学校,因为那太费钱了。有一位老农站出来说了话,说他们要是把学校停办的话,他们不会省下什么钱。因为每关闭一所学校,就得多修造一座牢狱。这如同把一条狗身上的尾巴用作饲料来喂养这条狗,他肥不了。我看支持学校要比支持监狱强。

你们这个协会的活动,和沙皇、和他们的全体臣民比起来,显得具有更高的智慧。这倒不是过奖的话,而是说的我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