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心弦·心声(中外经典散文读库 心迹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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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萧红

1911年,在一个小县城里边,我生在一个小地主的家里。那县城差不多就是中国的最东最北部——黑龙江省——所以一年之中,倒有四个月飘着白雪。

父亲常常为着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对待仆人,对待自己的儿女,以及对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样的吝啬而疏远,甚至于无情。

有一次,为着房屋租金的事情,父亲把房客的全套的马车赶了过来。房客的家属们哭着,诉说着,向着我的祖父跪了下来,于是祖父把两匹棕色的马从车上解下来还了回来。

为着这两匹马,父亲向祖父起着终夜的争吵。“两匹马,咱们是不算什么的,穷人,这两匹马就是命根。”祖父这样说着,而父亲还是争吵。

九岁时,母亲死去。父亲也就更变了样,偶然打碎了一只杯子,他就要骂到使人发抖的程度。后来就连父亲的眼睛也转了弯,每从他的身边经过,我就像自己的身上生了针刺一样:他斜视着你,他那高傲的眼光从鼻梁经过嘴角而后往下流着。

所以每每在大雪中的黄昏里,围着暖炉,围着祖父;听着祖父读着诗篇,看着祖父读着诗篇时微红的嘴唇。

父亲打了我的时候,我就在祖父的房里,一直面向着窗子,从黄昏到深夜——窗外的白雪,好像白棉一样的飘着;而暖炉上水壶的盖子,则像伴奏的乐器似的振动着。

祖父时时把多纹的两手放在我的肩上,而后又放在我的头上,我的耳边便响着这样的声音:

“快快长吧!长大就好了。”

20岁那年,我就逃出了父亲的家庭。直到现在还是过着流浪的生活。

“长大”是“长大”了,而没有“好”。

可是从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掉了冰冷和憎恶而外,还有温暖和爱。

所以我就向这“温暖”和“爱”的方面,怀着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人物·导读】

萧红(1911—1942),原名张乃莹,出生于黑龙江省呼兰县。1930年,为了反对包办婚烟,逃离家庭,并因此结识萧军,两人相爱,并一同完成散文集《商市街》。1934年到上海,与鲁迅相识,同年完成长篇《生死场》,次年在鲁迅帮助下出版,由此取得了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生死场》是最早反映东北人民在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下生活和斗争的作品之一,引起当时文坛的重视。抗日战争爆发后,投入抗日救亡运动。1940年去香港,并完成回忆性长篇小说《呼兰河传》,以及小说《马伯乐》、《小城三月》等。《永久的憧憬和追求》写于1936年12月20日,作者以极其简洁的语言叙述了父亲的贪婪、寡情和祖父的善良、温情。从这两个长辈身上,作者体验了人间的冰冷、憎恶和温暖、爱,并弃恶扬善,将追求“温暖”和“爱”作为永久的践行和憧憬。

相关链接

萧红与萧军

1931年10月,萧红逃到哈尔滨。一个月后,在走投无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与未婚夫汪恩甲一起到道外十六道街东兴顺旅馆同居。半年后,萧红怀孕,临产期近,由于汪恩甲没有足够的钱交给旅馆,弃萧红而去。

萧红困居旅馆,处境艰难,只好写信向哈尔滨《国际协报》副刊编辑裴馨园求助,裴馨园与孟希、舒群等文学青年先后到旅馆看望萧红,裴馨园多次派萧军到旅馆给萧红送书刊,萧红和萧军两人日久生情,互相爱慕。

1932年8月7日夜,松花江决堤,洪水泛滥市区,由于萧红欠旅馆的钱太多,旅馆仍然不让萧红离开。萧军趁夜租了一条小船,用绳子把萧红救下来,萧红得以摆脱困境,到裴馨园家暂住。不久她住进医院分娩,孩子在生下后因无力抚养而送人。出院后,萧红与萧军住进道里新城大街(今道里尚志大街)的欧罗巴旅馆,开始共同生活。

因没有固定收入,二人仅靠萧军当家庭教师和借债勉强度日,生活非常困苦,但他们患难与共,感情融洽。

1932年11月,萧红、萧军从欧罗巴旅馆搬到道里市街25号(今道里区红霞街25号),有了自己的家。两人结识了不少进步文人,参加过反满抗日宣传活动,并于1933年自费出版了两人的作品合集《跋涉》。两人在哈尔滨度过一段安宁与充实的时光后,辗转来到上海并与鲁迅结识,这成为二人在文学事业上的转折点。在鲁迅帮助下,萧军的《八月的乡村》、萧红的《生死场》先后出版,奠定了他们在中国文坛的地位。

1938年,两人应李公朴之邀,赴山西临汾民族革命大学任教。当日军逼近临汾,学校要转移时,萧军希望留下来抗日,两人从此产生分歧,加之以往生活中积累的矛盾,两人从此分手,在以后的生活轨迹中,再也没有发生过交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