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源的眼里,已完全没有刚才那种慌乱了,只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郑司楚恍然大悟,心道:该死!我还以为他真是个老实人。他原来早有打算,其实是要看我有什么斤两,值不值得他为我冒险。不过虽然李继源也算计了他一回,郑司楚却并没有不快。李继源的智谋完全可以与自己匹敌,和他说话,也有种不必多言,两人便已会心的快意,现在他只为自己小看了李继源而后悔,不过,更多的是兴奋。
有李继源相助,这一次肯定能成功!
他抬起头,看了看李继源,也微微一笑道:“我想,李兄应该已经完排好人手,协助我等动手吧?”
李继源不知他刚才才想通,见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也大为佩服,点了点头道:“不错。郑兄,此事我虽不能牵涉在内,但为你提供方便,却是在所不辞。”
“大统制的使者有多少人?”
“十七个。”李继源顿了顿,又道:“其中十个不必多虑,但有七个人,都是些难得的好手。本来也是这七个人今晚向你下手。”
郑司楚皱了皱眉:“七个?”
一听到李继源说是难得的好手,他想到的就是当初一家人逃出雾云城时,在路上截杀的南斗星君。南斗星君,共有六人,加一个天官,正是七个。郑昭说过,影忍南北两部,南斗主生,北斗主死,这些人只听大统制指挥,都是些步下刺杀的好手。难道是南斗天官带着六星君来了?郑司楚还得记当初南斗五星君在路上堵截,被杀了四个,只逃出一人。不过南北两部都有后备,现在肯定也补充上去了。那一次若不是自己突然夺到了如意钩,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当时一家人就已死在路上了。现在若真碰上了这些人,看来还真不好对付。
他正在迟疑,李继源道:“郑兄,怎么样,你人手够不够?”
郑司楚带来的,除了自己和傅雁容,就全是水军士兵。虽然包无忌以降的这些士兵都非庸手,但到底是水兵,郑司楚明白,如果对手真是南斗星君,想在步下胜过他们,非常困难。不过到了这时候,也不能想太多,好在己方在暗,对手却在明,要暗算他们,胜算也能多一分。他道:“应该够,只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继源道:“那就好。”他犹豫了一下,又道:“郑兄,这事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如果拖得长了,我在鸿胪寺安排的人手也只能过来,到时假如碰上,他们不会留手的,那你也脱不了身。郑兄,你可要明白,不论成败,你顶多也就有两刻时间。”
如果真碰上了,李继源为了不让消息走漏出去,肯定会将自己一行人灭了口。郑司楚想着,看向李继源。这并不能怪他,李继源毕竟是句罗大将,他现在这样做,其实已经为了自己在违抗句罗王了。他道:“是,李兄,我不会让你难做。”他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万一我失败了,只有一件事要求你成全。”
“什么?”
“与我同来的那位小姐,乃是邓帅之女。万一我失败了,请你送她到邓帅身边。”
郑司楚今天过来,让李继源震惊了好几次,但最震惊的还是这句话。李继源睁大了眼,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什么,那位小姐是邓帅之女?”现在邓沧澜是北军主将,郑司楚是南军主将,两人处在势不两立的地位,他做梦都想不出邓沧澜的女儿居然会和郑司楚在一块儿。
郑司楚苦笑道:“事情很长,如果我还能有命回来,再向李兄细说。若我不能回来了,请李兄看在邓帅的面上,千万不要难为她。”
李继源横了他一眼道:“郑兄,你当我是什么人?这件事请你放心。其实你不想出手的话,我也可以保证你们安全离开。”
郑司楚摇了摇头:“势若骑虎,已不能退却。李兄,我走了,还请你把鸿胪寺的地点明示于我。”
李继源见他已下定了决心,心中不知怎么有点痛楚。郑司楚现在要去刺杀大统制的使臣,虽说把握较大,但也有可能丢命。他压低声音道:“此事我倒有安排了。你准备带多少人去?”
“对方有七人,我方也出七人。”
李继源沉吟道:“七人?这个有点麻烦……”
郑司楚道:“怎么了?”
李继源抬起了头道:“我本想用一辆运柴草的车把你们偷偷运入鸿胪寺,但七个人的话,一辆车装不下。如果用两辆,那就太惹人注目了。”
郑司楚道:“一辆柴草车能装多少人?”
“五个。”
郑司楚想了想道:“那就五个。李兄,你这样送我们过去,不怕牵连到你么?”
李继源笑了笑道:“只要你能成功,那就牵连不到我。”
郑司楚也淡淡一笑。如果自己能将大统制的使者全部消灭,那么生米已成熟饭,就算句罗王知道李继源在当中帮了自己一把也不会怪罪他了。他道:“那就有劳李兄。事不宜迟,我即刻回去准备。”
李继源道:“好,我也马上就准备起来。”
李继源这回却亲自送郑司楚出了军营,那些守门兵见李继源居然亲自送这哑巴送信人出来,全都吓了一跳,心想还好没对这哑巴有什么无礼的话,没想到李将军这么看得起这人。
郑司楚一回到金刚院,已过了午后。他回到自己房里,包无忌和两个士兵一言不发地坐着,那被逼着脱了衣服的仆佣还躺在床上。郑司楚换下衣服,交给他道:“金大哥,衣服还给你。记着,你方才给我买东西,买好后便马上回来了。”
这不知叫金正什么的仆佣连连点头,心想这郑将军刚才不知出去做了什么,万一出去杀了人,岂不是要连累到自己?反正这回铁嘴钢牙,死都不露口风。等他一出去,郑司楚便压低声音道:“包将军,确如所料,我们马上便要动手了。只是能动手的只有五人,你另外再找一个就够了。”
包无忌听得只能出动五个人,问道:“权帅,只去五个人够么?”
“不够也得够,只能出动五个人。”
郑司楚何尝不想多去几个人,但李继源说得也是。他送自己偷偷进入鸿胪寺,本来就是件冒险的事,自然不想被人一下子看穿。只是,李继源到底可不可信?这念头在郑司楚脑海中只是闪现了一下,马上就消除了。他相信李继源不会骗自己,不为别的,只为了他在李尧天灵位边还供了自己生父之灵。
等人的时候最是心焦。到了黄昏时分,李继源终于坐着一辆马车过来了。他的马车直接驶进了金刚院,在郑司楚住的院子外停了下来。郑司楚等得本就有点急,见他来了,忙迎上去道:“李兄。”
李继源见他仍然戴着面目,笑了笑道:“郑兄,我又想过了,你还能再多带一个人。”
郑司楚一怔,还没说话,李继源道:“郑兄,你既然有这面具,就自己来赶车吧。鸿胪寺里我会派人接应,你不用担心。”
郑司楚也想过由自己来赶车,这样可以多带一个人。但自己不会说句罗话,鸿胪寺的人与一个车夫却肯定说句罗话的,这样一下马上就要穿帮,反而不美。但李继源说有人接应,那就不必担心了。他道:“那就好。现在便走么?”
“柴草车就停在外面,只是在这儿要委屈你们在我车里挤一下了。”
虽说李继源的车挺大,但一般也就坐四个人,现在连他自己在内,一共有七个人,当真挤得满满当当。郑司楚正要上车,忽听得身后有人道:“司楚!”
那是傅雁容的声音。郑司楚转过头,只见傅雁容站在房门口看着自己,眼中也不知是什么神色,既有点担心,又有点痛楚。傅雁容聪慧过人,隔壁嘀咕了半天,声音虽轻,她也听了个大概,见李继源要带他们出去,不问可知,便是要向大统制的使者下手了。她既不希望郑司楚失败,可郑司楚一旦成功,父母和哥哥一边却要陷入困境,她此时真个进退两难,心中也起伏不定。郑司楚看到她,心头也是一痛,走过去拉了拉的手,低声道:“阿容。”
“你……真要去么?”
郑司楚根本没和她说过,但见她已猜到了,也不再否认,点了点头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傅雁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她忽然转过身,冲进了房里,一把掩上门,泪水已不停地淌下来,只是想道:“使者……使者别是哥哥。”
傅雁书现在已是下将军,完全有资格担任大统制的使者。如果真的是傅雁书担任使者来和句罗王谈判,那这回她这两个最亲近的人就又要生死相搏,只能活下一个来。她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选择,躲进屋里,只是让泪水不停地流着,一时间倒觉得自己现在死了,可能反而更好一点。
一到外面,李继源的马车转入一条僻静的巷子,他推开门道:“郑兄,就是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