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地俯身在屋顶上,殷逸动作极轻地掀开屋顶的瓦片,顺着月光向屋内看去。
只见房内一片安静,可床榻之上的寝被竟然叠的整整齐齐,不像是有人休息的样子。
他方才明明亲眼见人回了屋子的,这个时候,人会在哪儿呢?
殷逸细细打量过房间,才在房间一角的椅子上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身形。
原来在这里!
殷逸目光放柔,望了过去。
只见顾今息就披着方才的那件单薄的衣衫,蜷缩在椅子上,就这样趴在窗台上睡着了,看来是在赏月赏到一半实在受不住了,才陷入沉睡的。
看着顾今息的身子无意识地缩成一团,还时不时地颤抖着,殷逸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真是个笨丫头,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这么想着,殷逸突然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原本只是睡不着来看看她,等真正见到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忍不住想要将那个小身影揽进怀里的冲动。
罢罢罢,就放任自己一次吧。
殷逸打量了一下屋子的结构,找到合适的位置,就这样顺着窗户溜进了屋子里,手脚轻巧地蹲坐在顾今息所趴着的窗扇旁。
看着顾今息毫无防备的睡颜就这样近在眼前,殷逸的目光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一再放柔,温软得能够融化人心。
“真是个傻丫头……”
殷逸呢喃了一句,不知是感慨还是斥责。
明明都让晓春那么训练她了,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竟然还能这样没有防备地就睡在这儿,连人靠近到了眼前都不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她这么让人放心不下,自己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不是?
殷逸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一步从窗台上跃下,站在顾今息身边,伸手将她脸庞散落的细碎发丝轻轻地拂开,却在收回手的时候被顾今息一把握住。
殷逸瞬间浑身僵住,她醒了吗?!
好在,顾今息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抓紧了他的手往脖子后塞去,口中还喃喃自语:“这张床怎么这么硬啊……好难受……”
殷逸轻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顾今息只是在梦中乱动而已。
他看着顾今息柔顺的眉眼,神情不自觉也放松了下来。
一手扶住顾今息的脖子,一手顺着她的力道将手臂垫在她脖子后面,给她当起了人工枕头。
看着顾今息舒展了眉头,嘟了嘟嘴,又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不一会儿呼吸都平稳了下来,殷逸不由一阵好笑,暗叹她太没有防人之心。
虽然担心会惊醒顾今息,但是看她不时难受地来回翻滚的身子,想来睡在椅子上着实不是什么好滋味。
殷逸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另一只手跨过顾今息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到床榻之上,将自己的人肉枕头换成货真价实的软枕。
从一旁拉过被子,盖在顾今息身上,又悉心地为她掖好每一个被角。
顾今息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抱着被子,轻轻说了句:“好舒服啊……”
殷逸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顾今息小猫一般餍足的表情,眼中尽是温柔。
抚了抚她的面颊,殷逸轻声道:“好好睡吧,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艰难很危险。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在顾今息的额头烙下一个吻,殷逸起身,再次从窗口离开。
这漫长的一夜,就此拉上了帷幕……
第二日一大清早,殷逸和顾今息就被院子中的吵闹声惊了起来。
等到顾今息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门的时候,殷逸早已换好了衣衫,仍是带着白纱遮面,仍旧是一身潋滟红衣,似乎正在院子里拦着人争论些什么。
顾今息忙拢了拢衣服,走了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动我的院子?”殷逸沉声道。
他对面的奴婢也是一脸的不耐烦:“都说了,我们是奉了云嬷嬷的命令,你怎么如此多事!就算是自己想要找罚,也别拉上我们啊!大清早的,真是晦气!”
顾今息听了这争执之声,连忙快步走上前,拉住了还想说话的殷逸的衣袖,自己向前一步,挡在殷逸前面,对着那侍婢笑了笑,柔声劝道。
“姑娘消消气,我这姐姐脾气烈了些,不会说话。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代她向姑娘赔个不是,姑娘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顾今息话说得客气,这些本来也不是一大早来找晦气的,自然知道进退。
“秦青姑娘言重了,只是您可得帮奴婢劝劝这位,奴婢这不过是领了云嬷嬷的命令,为两位屋子里换点儿装饰,她死活拦着不让,这是什么意思?”
“换东西?你们那叫换东西吗?将三百两的陶瓷换成三两的破铜烂铁,你们是欺负咱们姐妹初来乍到吗?”
顾今息听了这几句,这才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抬眼瞥了眼从院门外正往里抬的“新装饰”,虽说破铜烂铁是过了些,但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最起码,跟自己屋子里的,是根本就没法儿比的。
顾今息作担心状,摘下手中的镯子,暗中塞到了那主事的婢女手里。
“好姑娘,你快和我们说说,这是为了什么?可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得罪了云嬷嬷吗?”
那婢女平日里也不是主子跟前最得宠的,哪里见过这种好东西?
来回把玩了两圈,忙将镯子收进袖子里,神色也柔和了许多。
“没的事,不过是按照规制,新来的歌舞伎都是这样安排的,只是你们俩原本身份特殊,才给了你们最好的。可如今看来啊,”婢女四下看了看,靠近顾今息耳边,轻声道,“恐怕是你们背后的主子不护着你们呢!”
顾今息心里一惊,这意思,是宫里那边撤了压力,彻底将自己两个交到了殷祐的手中,以两名普通歌舞伎的身份!
顾今息一笑,作松气状:“原来如此,多谢姐姐提醒。”
殷逸在一旁跟着听了这半晌,见顾今息准备应下来,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
顾今息的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又向下按了一下,是示意殷逸莫要轻举妄动的意思。
殷逸得了顾今息的小动作,深吸一口气,按捺了下来。
顾今息察觉到背后的人安定了下来,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红鸾性子太烈,做出什么好心办坏事的事情来。只要能够暂且把他安抚下来,剩下的事情,她自有打算!
顾今息垂眸想了想,再睁开的时候,神色之间已是一片清明。
她对那婢女道:“姑娘,方才多有妨碍了,你们请继续吧。”
殷逸皱眉,他原以为顾今息会有自己的法子,不想妨碍她才隐忍了下来,谁知道她的法子就是这么逆来顺受吗?
顾今息早知道红鸾听了这话还会反弹,说完之后连忙扯着红鸾的袖子,死死地拉住她。
“红鸾姐姐,昨晚我说谱了个曲子今天给你听呢,正好现在有空闲,姐姐就跟我来吧。”
说着,眼神中带着祈求的看着殷逸,频频使眼色。
殷逸看她这副模样,突然想起昨晚上见到她毫无防备的样子,心中一软,也就不再挣扎,顺着顾今息的力道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顾今息赶忙关上房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动静,才呼出一口气。
殷逸虽然随着顾今息回了屋,但脸色也是难看的紧。
“你就这么退让吗?人善被人欺,你这个样子,只会被人欺负的!”殷逸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
谁知道顾今息却理所当然地说了句:“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殷逸一愣,随即反讽道:“你说什么?我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你要是被欺负了,我跟着看好戏还来不及,怎么,还指望我帮你不成?”
“错!不是我指望你帮我,而是你已经帮了我!”
顾今息语气笃定,神采飞扬,和方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子有着截然不同的神色,让殷逸看得一愣,连忙撇开视线。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
顾今息听了这话,也不气怒,只是闲闲地道:“是吗?那昨晚我被八王爷灌酒,是谁帮我引开了注意力?在云嬷嬷面前,是谁自愿当了坏人的角色帮我获得云嬷嬷的好感?”
那端菜的婢女,绝不会无缘无故摔倒,还摔得那么恰到好处,而昨晚在云嬷嬷面前,看似是自己替红鸾受过,实则何尝不是将云嬷嬷对歌姬的厌恶之情全数叠加到了红鸾的身上呢?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太巧了,她可不相信真的只是巧合这么简单!
殷逸没想到顾今息在褪去了那层温顺的伪装之后会如此犀利,这连珠炮似得问题,直将他问得愣在当场。
顾今息见红鸾不回话,也不急着逼问,这日子还长着,她总会知道红鸾的身份的,不是吗?
“这些事儿嘛,咱们暂且揭过不提。你今日这事儿,如何?”顾今息挑眉问道。
殷逸冷哼一声:“这不是明摆着吗?有人看咱们不顺眼,大清早的给下马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