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的愤怒，顾今息强挤出一抹笑意，垂下眼帘道：“奴家放肆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在殷逸允许之前，她是也只能是秦青，就连顾今息都不是！
殷逸的眼中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痛意，这才松开顾今息被捏得生疼的下颌，冷声道：“你放心，红鸾可不像你这么野，只要你老实一点，朕自然不会对她如何的。”
“诺。”
顾今息低声应了一声，手中愈加攥紧了书信。
“朕要的东西，带来了？”
顾今息拿着信封的手一颤，轻声应道：“是。”
殷逸挑眉，双眼早就注意上了顾今息手中的信封。
“既然如此，献上来吧。”
殷逸说的轻描淡写，顾今息却绝不敢将这当成一场游戏来看待，
不止没有将东西交给殷逸，反而更加攥紧了几分。
“陛下，您当日答应奴的，可还都作数？”
殷逸听了这话，想到那日殿中与顾今息的交换条件——远遁而去，自此永生永世不再踏入京城半步！
殷逸心尖一颤，犹豫了一瞬，还是应了个模棱两可。
“只要你完成了朕的要求，自然就是无用之物了。你以为，你还值得朕在你身上花费力气？”
顾今息惨然一笑，是啊，她到时不过是一枚弃子，肯让她活着离开已经是恩赐了，又怎么会想着把她留下来呢？
她将脑中这种奇妙的想法压了下来，把手中紧握着的信封交到了殷逸的手中。
“这是我……和红鸾的战果，是与八王府有往来的朝廷官员名录。”
无论是殷逸还是红鸾，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份清单，其中人数之多，涉及范围之广，涉案人员官职之高，几乎可以说是骇人听闻。殷逸越是看下去，脸色越是难看的紧。
“好好好！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殷逸猛地将清单拍在床榻上，神色之间满是愠怒，看来这朝中的积弊，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不知道这份答卷，皇上可还满意？”顾今息丝毫不顾殷逸的朝局心思，挑眉问道。
当真是将一个不问国事家事，直言风花雪月的歌舞伎样子做了个十足十！
殷逸冷笑一声，倾身将顾今息逼到一个逼仄的角落里，冷睨着她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这就是朕要的了？”
“你！”
顾今息的脸色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一片绯红之色，周身都笼罩在殷逸的气息之下，只觉得喉头酸涩，连空气仿佛都变得浓稠了起来。
“朕是说过，待到此间事情了结，便放你远走高飞，可是……”殷逸俯身下来，在顾今息耳边轻声道，“你以为区区一份名单就算是完事儿了？妄想！”
最后两个冰冷的字眼砸在顾今息的耳畔，直震得她半晌回不过神来。
“那……这一出戏，要唱到什么时候方能停下？”顾今息哑着嗓子问道。
殷逸眸色一动，薄唇轻启，吐出八个字——“天下归一，四海升平！”
顾今息一怔，这几乎是一个帝王最高的追求，前者要靠铁蹄征伐天下，扩土开疆；后者要靠无双智计，攘定内乱。
可惜的是，这两件事儿自己却是一件儿都插不上手！
这唯一能够管得了的一件事儿，也不过是她自己，可单单就这“独善其身”四个字，说来简单，可若真想要从这漩涡当中抽身而出，根本就是千难万难！
殷逸合了合眸子，在顾今息耳边冷声吩咐道：“你听好，朕要你即刻回八王府。昨夜的一切，自然会有人为你料理，你只需记得，昨夜八王爷宠幸的，是红鸾而非你秦青就是。”
顾今息低头听着，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些话不是商量而是告知，这场戏在殷逸叫停之前，就必须一直顺着他的剧本演下去，她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殷逸看着顾今息眉目之间隐隐暗藏着的疲惫，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想要为她抚平，动作却又僵在半路上，最终只能颓败地放下手，拂袖而去。
顾今息始终以为，两人之间她才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没有权利，没有把柄，只能听对方的命令行事。却不知道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一样致命的法宝——殷逸的心！
可惜，等到顾今息真正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局势早已变换万千，不复今日模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当日凌晨，在殷逸离开后没多久，就有黑衣人带走了顾今息，悄无声息地将她带回了八王府中那个属于红鸾和秦青的小院。
经历了这一日一夜的惊险，顾今息早已身心俱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刻放松的时间，自然是想要回房间好好休息，积攒精神好应付接下来的混乱场面。
可是没走出几步，顾今息的步子骤然停住，视线不由自主地瞥向院子另一边的小屋——那是红鸾的房间！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昨晚的惊险场景，千钧一发之际，是她将自己从殷祐的手下救出，反而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纵然红鸾当时急声厉色，把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毫无挽回余地的绝处，确实让她心痛欲裂。可等到她冷静下来，再仔细回想，那不过是助她脱困的一种手段罢了。
顾今息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转回身子，放轻脚步向着红鸾的房间缓缓走去。
轻轻叩了叩门，半晌没有丝毫回应，顾今息稍作犹豫，还是推开了那扇门，透过一丝缝隙向里面看去。
谁知这一看，却是让她忍不住将房门再推开了一些，屋内床铺整洁，根本没有翻动过的痕迹——昨晚红鸾一夜未归！
顾今息的心往下一沉，去了殷祐的院子，却一夜未归，那这一夜发生了什么，似乎已经不言自喻……
顾今息垂下眸子，遮掩住心中的焦虑，轻轻地带上房门，刚准备转身……
“你在做什么？”
“啊！”
顾今息被骇得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随即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猛地转身。
“红鸾！”
那一身红衣站在自己身后的绝代佳人，不是红鸾又是哪个？
殷逸眉色冰冷，丝毫没有顾今息的喜色，只是冷冷地盯着她，明明没有什么动作，偏偏就能让人无法忽视他身上的冷怒。
顾今息见她只是挑了眉却不说话，一腔热情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当即冷静了下来。
自己和红鸾，再也不是当初那种亲近无间的关系了吧。昨晚……
顾今息阖眸，压了压情绪，还是忍不住问道：“红鸾，昨晚你……”
“你只要知道，昨晚王爷宠幸的是我而不是你就可以了！”
顾今息心里一凉，这一句话，从殷逸嘴里说出来，她只当是冰冷的命令，毫无所觉，可是从红鸾嘴里说出来……
她知道，依红鸾的脾气，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气急怒急了。
“昨夜你一定没有休息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顾今息说着，就要与殷逸擦身而过向外走去，不料却被殷逸一把抓住了胳膊。
“怎么，惹了祸就想要这样一走了之？”
殷逸看着顾今息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没由来地生起气来。
这个小丫头，真真是要气死他才甘心！
顾今息倏地抬眸对上殷逸的双眼，眼中似乎有种名为希望的光芒在闪烁。
她几次开口，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红鸾，昨晚的一切在她没有准备的时候发生了，以她没有想到的方式结束，实在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而在她看来，红鸾之所以会牵涉其中，完全都是因为她的原因！
殷逸心知她自责，若是不在这个时候为她解开心结，只怕这个小丫头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他当先推开房门，进了房间，侧身斜睨了顾今息一眼，冷声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进来！”
“啊？哦！”
顾今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入了屋子却只拘谨地站在角落里，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
殷逸也不理她，说他心里没有怒气，那是假的，他恨不得了结了这个头脑不清楚的小丫头。但是他心里清楚得很，对顾今息，他永远狠不下心来！
有些懊恼地将披风摔在床上，殷逸没好气地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帮我打水，伺候我梳洗。”
顾今息抬头看了看殷逸，这是要将自己当婢女使唤？
唉，罢了，谁让自己理亏呢？
顾今息收拾了心情，听话地为殷逸打好了水，就见一双玉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玉指纤纤，白璧无瑕，这是一双极完美的手，可顾今息此时的注意力却没有在这双手上，而是在红鸾的手臂上。
挽起的袖子露出手腕处的一点朱砂红，那是……守宫砂！
顾今息的双眸猛地瞪大，下意识地伸手就想要去触摸那一点朱砂，却在这时被殷逸向后推开。
“让开让开，真是指望不上你！我自己来得了！”
殷逸似是无意地避开顾今息的手，上前自己洗漱，却让顾今息错过了亲手触摸的机会。但是那明晃晃的红色提醒着她，事情也许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