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骅此时的脸色已经是黑沉到了极致,原本还想要以此威逼甚至是扳倒长公主,借此来夺过此次的劫难,谁知道,长公主竟然利用这条特殊规定来辖制与他,根本就是要他主动退缩!
可是这一退,就相当于承认自己污蔑皇室公主,还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张骅脸色一阵黑一阵青,进退维谷之间,只听殷逦冷笑一声,道:“如何?张相可是想明白了?”
此时这一声“张相”落在张骅的耳中,几乎与讽刺无异。
张骅咬牙,狠声道:“长公主,您这是心虚了吗?非要如此堵住我的嘴才能让您心安吗?”
殷逦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一阵笑声从珠帘间溢出。
“张相,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自太祖开国以来,凡是有这种事情发生,皆是如此处置!你,并非第一人,说不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殷逦的态度很明确,这是国家律法,法不容情,并非是她私心作祟。
张骅却是眯起了眼睛:“是吗?若是长公主当真行得正坐得直,可敢在看过证据之后,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再来说这处置之事?”
张骅说的挑衅意味十足,实则却是暗自攥紧了手心。
如今他能够仪仗的,也就只有外间的百姓,只要民情鼎沸,不需要他告长公主,外间的百姓也自会逼得她乖乖受审!
法不责众,到那时,他可不相信长公主会将这所有的百姓当真以谋逆罪名论处!
“是啊,是啊!”
“丞相大人说的对!”
“我们要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要知道真相!”
“不是有证据吗?拿出来看看!”
……
张骅一句话落,外间瞬间彻底阻挡不住。不知是谁带头,竟然就此叫喊了出来,一时之间请愿之声大作,直让柳令春几人皱眉。
国家律法不可不遵,但是这民情鼎沸也是不能坐视不理的,这……
御史大夫思虑片刻,索性起身走到珠帘之前,对长公主殿下躬身道:“长公主殿下,您看这……”
珠帘之后一片寂静,半晌并未传来丝毫的回音,让御史大夫的额头上渐渐滚落下豆粒大小的汗珠。
外间的嘈杂与内室的沉默相比,一时间倒是让御史大夫更加难以抉择。
眼看着事情就要向着愈来愈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就在御史大夫终于支撑不住,要按照自己的心思处置的时候,殷逦突然开口,却是对着一旁的八王爷说的。
“八……八皇叔,您看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往日里或威严或清雅的声音,此时隐隐带着些惊慌失措的意味,似乎是被这种场面吓到了一般。
殷祐见殷逦向自己求助,顿时心道果真是闺阁妇人,就算是自小的教养再怎么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是同样百姓一闹就失了分寸,根本就是难成大事!
不过嘛,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能更放心地与之合作,不是吗?
殷祐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开口道:“国法不可废,张相,你若当真是愿意还百姓一个真相,又何必在乎这些身外的惩罚呢?”
张骅虽说早就已经不指望殷祐会站在自己这边,可是见他当真如此落井下石,还是不由暗骂果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张骅垂首,道:“我自是会为此付出代价,不过是想要亲眼见到结果之后,再行执行而已。”
殷祐冷笑一声,也只有外面那群愚民会被他愚弄,他是多么贪恋这份权势,自己会不清楚?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不过是赚了点百姓的同情而已!
“好!既然张相执意,百姓们又如此渴望知晓真相,本王若是再横加阻拦,倒也说不过去了。”
这话一出,似乎是有所退让,珠帘后的殷逦顿时挑高了眉,瞥了眼手中的纸条,最后一句正是写着——万不得已时,可求助八王!
殷逦沉吟,既然皇兄如此吩咐了,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他了!
即使心中有些疑惑,但殷逦还是按捺了下来,并未出言阻止,任由殷祐处置。
殷逦这个当事人不发话,八王爷的话谁能反驳?
即使柳令春再怎么心急火燎,也只能强自按捺着,静观其变,更不用说是袁青山、顾今息等人了!
张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这么说来,八王爷是同意在下的提议了?”
“非也!”八王爷嘴角带起一丝轻蔑的笑意,“就算是考虑百姓民意,但皇家尊严不容侵犯!本王身为皇室宗亲,维护皇家尊严乃是份内之事!”
张骅闻言,微微沉吟:“那,八王爷的意思是?”
此时,全场已经再次沉静了下来,等着八王爷发话。
殷祐暗中瞥了眼珠帘后的方向,思虑之后,道:“以臣告君,本该是按谋逆之罪处以极刑,但考虑到民情鼎沸,情况特殊,本王特地法外开恩,按照以民告官论处即可!”
殷祐的话语一顿,转向有些呆愣住的御史大夫,道:“御史大人,本王如此处置,可是妥当?”
御史大夫见八王爷点名问到自己,思虑了片刻之后,起身拱手道:“王爷所说,言之有理,微臣以为……可行!”
殷祐嘴角的笑意再次增色三分,转向脸色苍白的张相,挑眉道:“那么,张相意下如何?”
张骅张口欲要反驳,却又猛然惊觉这根本就是殷祐为他设下的一个局!
自己若是坚持彻查下去,必定要受滚钉板之刑。
若说不妥或是不再坚持,那么方才好不容易拉拢起来的民心只怕会生出疑惑,一旦民心动摇,他没了最后的依仗,到时候该如何处置,还不都是任凭长公主他们说了算?
张骅此时是真正走到了进退维谷的绝境,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前一刻还是他手中利刃的民心,此时竟然会调转枪头,直指他自己!
正当满室寂静的关头,刑部尚书匆忙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算是他,也帮不上张骅了!
今日这一局至此,张骅可谓是众叛亲离,已经注定了败局!
看来,他也是该另谋出路了……
刑部尚书眸色一转,索性狠了狠心,厉声呵斥道:“张骅,你还不认罪?难道非要等到受这皮肉之苦之后,才懂得反省吗!”
见刑部尚书如此作为,张骅眼带狠光地扫了过去,神色间皆是冰冷。再看看在自己身后垂首跪立的袁青山,一旁端坐的殷祐……
张骅猛然间仰天一阵狂笑,神色间竟隐隐有几丝疯狂的神色。
“好!好!好!你们是早就串谋好了的,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好!好得很!哈哈哈……”
殷祐见他这般癫狂模样,暗笑他当真是疯了,当即起身,振臂一挥:“来人!”
两旁衙役当即上前一步,拔剑之声震耳欲聋:“在!”
“丞相张骅,忝列百官之首,却没有丝毫敬畏之心,惑乱朝纲,意图谋逆,罪无可恕,判,斩立决!九族之内,尽数抄没!即刻执行!”
“诺!”
众人齐声应和,两人上前一把将癫狂状态的张骅扣住,径自拖了下去,不给他丝毫反抗的机会。
待到张骅被拖了下去,大堂之上骤然恢复了宁静,众人似乎还沉浸在方才这一场突变之中没有回过神来,整个公堂内外针落可闻。
殷祐见张骅伏法,这才缓和了神色,转向珠帘之后。
“逦儿,今日受惊了吧?”
帘后响起殷逦的声音,平稳中隐隐带着一丝颤抖:“逦儿没事,有劳八皇叔牵挂。”
“你我叔侄一场,这么客气作甚?行了,今日你也累了,你们还不快些带长公主回宫歇息!”
“诺!”
念儿当即上前应诺了一声,恭声应道。
殷祐见此,这才将眸光移开,转而道:“三位大人,今日本王越俎代庖,各位,不介意吧?”
见殷祐如此说,其他三人忙摆手道:“不敢,小人不敢!”
今日这事儿实在是闹得太厉害,他们恨不得丢掉这个烂摊子,有人接手,他们自然是再乐意不过,又怎么会怪罪?
“如此就好,本王也能安心了。”殷祐笑道,随即向几人告辞,带着自己的人随在长公主之后离开了公堂。
眼看着这一场三司会审在众多的波澜起伏之后,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袁青山也正从地上起身,准备离去,谁知道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拦住!
他一怔,随即听到一道熟悉的低声从身后传来:“袁大人,请跟我来,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纵然身后之人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是袁青山还是不用回头就能听得出来,这人分明就是柳令春!
柳令春在这个时候拦住他,是想要说些什么,他猜也能猜得到,无外乎就是今日会审之时自己的证词,抑或是顾今息之事而已。
但是……
袁青山手上用力,挣脱了身后的束缚,并未回头,声线冰冷:“柳大人,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旁的话好说了!该说的,前几日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