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空花无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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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一次用左非色那副磁铁围棋的时候,无卦经不住赞叹了一下。结果第二天,他就让人送了一副一模一样的过来,还留了张信笺:“放在无卦家中,长青下回来就不用带了。”

就是这样,无卦现在的家中关于左非色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多了起来——他的大氅都留在这里有两件。嗯……还挺暖和的。

左非色说得很对,自己不可能帮韩苏一辈子。而且,如果左非色帮韩晟刺杀韩苏,她不一定算得过他。

所以……旁观是最好的选择。

接着,那一天,左非色很自然地就留下来和她下了棋,然后一起吃了午食、晚食。而后在无卦“慢走,不送”的表情里很不情愿地回了府。

无卦突然觉得,如果她不主动送客,左非色很有可能会黑不提白不提地就这么一直在她这里待下去。不然,他怎么会特意让黑衣暗卫们把旁边的客房都打扫得那么干净,连家什也都放好了。

说到这一点……

我们的国师大人很惆怅——那间屋子他一次还没成功地进去住过啊。

韩苏出征了。

出征前一日,他来找过无卦。地址是无卦之前让暗卫去送给徐管家的。

他问无卦可愿继续做他的谋士,陪他再去西胡。

无卦摇头,只说了句,“此行虽然凶险,但你会逢凶化吉的。无卦不必跟着。”

听了她这句话,韩苏定心不少,没有强求她就离开了。

无卦看着他远去的马车,自嘲一笑——他只是为了自己刚才那句话而来的吧。虽然,她并没有帮他卜卦。

其实,她有试过的,试过卜一卜这次出兵之卦。然而卦还没出她就昏了过去,所以也算是从来没有为韩苏卜过卦。

好在她是偷偷在房里假装睡了,借月光卜卦,并没有让暗卫发现,不然左非色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过来说自己不信守承诺。

左非色说的没错,现在要算韩苏,反噬已不是当初所能比拟的了。韩苏已是蛟龙出海,乘风归来,逆天改命的后果,她承受不起了。所以……就算她不答应左非色的交易,她怕是也算不了几卦的。

平常心,平常心。

无卦,用平常心等一等天意的选择吧。她心中暗暗说着。

厨间传来了袅袅的饭菜香味。

无卦眯着眼闻了闻——嗯,田螺姑娘们开始做饭了。她坐在院里,目光缓缓移向了院外地那条小道——也不知道长青今日会不会过来。。

没多久,门口来了一辆不显眼的鸦青马车。

走下来的那个白衣身影,瞬间眩目了她整个小院。

今日的他没有带面具,玉冠白衣,潇洒却又妖媚,嘴角带着摄人心魄的笑容就那样站在院子的篱笆外看着她,隔岸倾城。

“长青,你来了。”放下手中茶杯,她起身相迎。

“饿了,吃饭吧。”他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往厅内走去,他的手微凉、修长,包住她的手大小很合适。

她没有拒绝,只是缓缓跟着他走,“好。”

这样简单地陪伴,让无卦莫名地温暖。

其实这样……挺好的。

转眼间,到了腊月里,就快过年了。

韩苏在战场上与云赫大军几次交锋,胜败皆有,不过总体算下来还是胜多败少。

而今进入隆冬,这仗怕是更难打了。

无卦没有算过这场仗什么时候会结束,但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韩苏会大胜归来。

不过,现在基本上每天都有左非色的陪伴,对于这些事,她想得越来越少了。

左非色畏寒,到了隆冬他似乎穿得越来越多了。

似乎他时时刻刻都带着暖手炉,无卦有些诧异——其实有大太阳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冷的。

她突然想起,上个冬天在洛水旁见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穿这般多。

她有些担心,“你……是不是身子不适?是反噬吗?”

左非色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可能是受寒了吧。”

随着冬天越来越冷,洛阳终于下了第一场雪,鹅毛大雪。

这般的雪定能积起不少,无卦有些开心地想到——这般积雪美景,自然是要到洛河垂钓去的。等下次左非色来了,便和他说说吧。

然而左非色却突然不来了。从那场雪起,他每日会让人送各种小食或是小玩意过来,可是,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无卦问过那些送东西来的人,左非色为何不来,她得到的回答从来都是——“大人最近比较忙。”

也对,到年关了,朝廷是会事情比较多。

然而一连十天过去了,左非色依旧没有出现过一次。

无卦突然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两位,可以出来一见吗?”她站在院中,有些犹豫地开口,她在找田螺姑娘。

“姑娘。”两个黑衣暗卫齐刷刷地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有何吩咐。”

无卦看着她们,顿了一下问道,“你们家大人……出事了?”

两个暗卫没有答话,但无卦看到其中一个姑娘露在面巾外头的眉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她在吃惊,吃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你们不必瞒我。”

这时,另一个暗卫公事般开了口,“大人最近很是繁忙,故而未曾能够过来,还请姑娘宽心。”

无卦确信,这一次她在她们两个面上都看到了不自然——果然是有事瞒着自己吗。

“好吧。”无卦没有再追问,她知道从这两位这里怕是什么都不能问出来了。

既然问不出来,那只有自己去看看了。

午后无卦出了门,她知道那两位暗卫姑娘一定会跟着自己,不过她不在意,她俩不会光明正大出来拦住自己的。

国师府不远,三里路的只需小半个时辰就能走到。不过这路上有积雪,走起来要比平常慢上一些。

走到国师府门口,远远地,她就看见了那两个面熟的侍卫尽忠职守地站在那处。

两个侍卫看到她走过来,面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姬无卦特来拜见国师大人。”无卦在门口站定,说得很恭敬。

两个侍卫有些讪讪地,“无卦姑娘。大人……大人他很忙,现下不见客。”

“这样。”无卦若有所思的样子,停了一下就直接提步要往里走,“那我就先进去等等他吧,等他空了我再找他。”

“大人、大人今日一整天都很忙,姑娘不必等了。”两个侍卫慌忙拦住她。

无卦没有为难他们,只是站在那处,“那好,我明日再来。”

“明日也不行。”一个侍卫紧张得直接接了口。

“后日呢?”无卦继续问道。

侍卫有些尴尬,“怕是后日也……”

“他不想见我?”无卦状似随意地问道,两个侍卫却都没有回答。

“知道了。”无卦退后了一步,“那烦请转告,无卦特来请辞,明日就去胡国了。”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姑娘!”一个侍卫一下冲到她面前,脸上带上了怒气,“你怎可这样对待大人!”

果然。

“左非色出事了。”不是疑问,她确定。

侍卫脸上的表情突然很精彩。

“他出事了,不愿我知道。”无卦缓缓转了身,“你们不能抗命……可是今日是我偏偏要进去的,你们拦我不住,只得放行。”边说她边从袖里取了那把黑色的匕首出来搁在了自己脖颈上,“这下,我可以进去了吧。”

侍卫瞪大了眼睛,俨然不敢相信她会这般把刀架在脖子上,还说得一脸平常。

不过,既然是无卦姑娘以命威胁,他们自是拦不了的。放行是一定的,况且,大人他这些日子一直……

终于,一个侍卫叹了口气,“姑娘,请随我来。”

“劳烦了。”

这是无卦第二次进国师府,一年前她是为了韩苏,而这一次她是为了左非色,时间真是过得快呀……转眼已经一年了。

上次来国师府因为心急没有注意,这府里的景致倒有几分奇怪。看着那些突然断在墙边的小路,无卦稍稍紧了眉——怎会有人特意将一条路做成死路?而且……还不止一条。

她漫不经心地边走边看,缓缓将这脚下路记了个清楚。

随着那侍卫,无卦一路进到了上次见左非色的那间屋子,也就是他的寝间。

屋门紧闭,那侍卫引她到了门前,对着里头恭敬说道,“启禀大人,无卦姑娘前来相见,我们……拦不住。”

侍卫静静等在那处,无卦有些忐忑地看着那门,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许久许久,屋里才传来了一声虚弱到不行的,“好……”

听到这个声音,无卦二话不说,直直推了门就往里走——他的声音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她走进去,那侍卫忙在外头伸手关好了门——可不能让冷风吹了进去。

一进屋里,无卦就呼吸一滞。这屋子的地面竟然都是热烫热烫的,屋里的温度和夏日几乎没有差别。应该是将整个屋子的地下都做成了炕台。

顾不上男女有别之事,无卦急急往内室走去,心下全是担忧。

在看到床榻上那个裹着好几层厚被的人之后,她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左非色的反噬,异常凶猛地来了。

“长青。”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左非色的脸青紫一片,眉梢和发际都凝着白色的冰霜。

“你不该来的。”他说话声音很轻,似乎随时都会气绝的样子。

“反噬……为何突然如此厉害?”无卦心中一痛,她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伸手往他额上抚去——将这些霜去掉,他会不会好受一点。

她的手很暖,左非色在被她碰到的时候,舒服地轻眯了眼睛,“长青今日应该不是很好看。”

“已经够好看了。”无卦边说,边将那些冰霜都去了下去,而后用手缓缓覆在他额头之上,“这几天……都是这样吗?”

“嗯,这次时间好似有些长。”手下的他还在微微颤抖,无卦心中一直紧绷的那份平静因他这模样已经迸裂开来。

“我怎么才能帮你?”他很冷,寒彻骨头的冷,面对这样的他,她心急如焚。

“挨过去……就好了。”他扯着嘴角,尽量给了她一个“没关系”笑容。

无卦没有说话,看着他,死死咬了唇。

片刻之后,无卦伏下了身,隔着厚厚的被子将他紧紧拥了起来,声音闷闷地,“长青……你不能有事。”

“傻瓜。”他闭了眼,枕着她温暖的手,终是昏了过去。

无卦抱着他,不声不响——我是说真的。长青,你不可以有事。

这一日,无卦就待在国师府中陪着左非色。左非色时不时会醒过来,但更多的时间是在昏睡。

被褥已经记不得换了多少次,每次拿开时,那些被褥都是被他身上的寒气透的硬邦邦的。暗卫们每隔一个时辰会来帮左非色换一套棉衣,无卦就安静地等在门外,等他们换好了再进去坐在趴在床边默默地陪着他。她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或者说,面对这样的左非色,她什么都帮不了。

姬无卦……你真没用。

“你去歇着吧,等我好了就去找你。”左非色似乎每次醒来都会这么对她说。

“我不。”无卦闷闷地继续待在那里,“我想在这。”……陪你。

“那你也要注意休息,别这么一直趴着。”左非色边说边裹着大被子慢慢往里挪了点,“你也上来睡会?橱里有床薄被,你可以盖着。”他说得很轻很虚弱,可眼中还能溢出笑意。

无卦没有说话,定定看着他。

“长青这个样子,对你做了不了什么的。”他轻轻说道,“再不睡,你也会病的。”

床很大,他缩在里头给她留了很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