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了半晌，脸色都通红起来，好久，才喘吁吁地说道：“风儿，父皇的心思，也许你有一天就会明白，总之，父皇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女人，红颜祸水，这样的例子还少么？咳咳，为了我们——程家——咳咳……”
程风看着他苍老的容颜，看他由于太过用力说话，脸上暴起一条一条青筋，看他已经苍老的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那种窘迫的样子，看他在长风中拼命的咳嗽，像一片即将凋零的叶子，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父亲，真的不见了，一时间，他的心中百感交集。
父子见面，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也不想这样。
他一直以为父亲很陌生，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茫然起来，他不知道陌生的究竟是那个站在他身边的皇帝还是他自己，如果没有遇到红袖的话，如果他也处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会怎样处置红袖，他也没有把握。
如果没有遇到红袖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这许许多多的经历，他真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父亲那样的君王，一切都只为了权利，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可如今，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什么时候变的，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都已经不同了。
他分得清正义和阴谋，他明明知道有些人是无辜的，明知道有些人就躲在阴暗的角落，用那些阴暗的手段来陷害他，他怎么会无动于衷？要知道，他也并非不会报复。
所有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他当然心知肚明。
可是，他又岂是那么一个容易认输的人。
老皇帝似乎忽然疲惫起来，他慢慢佝偻着身子走回去，走到他宽大的龙椅上，深深埋身进去，那么苍老，那么颓废，似乎什么话都不想再多说，甚至没有对程风说一句让他退下的话，只是象征性地摆了一下手，一切意思已经尽在其中。
他只是想要静静待一下，一个人。
程风走出大殿，在绵长的红色长廊中凝神站了片刻，他望向监禁红袖的方向，渐渐皱起眉头，一切都变成了他不认识的，一切人和事都和他预想的大不一样，兄弟不是从前的兄弟，父皇也不再像从前那个父皇，外表看去都似曾相识，可是里子已经都完全的变了，如此一个让他陌生的世界。
他唯一可以在这些朦胧的思绪中隐隐确定的是，他程风究竟要走哪一条路，他永远都不会想父皇所想的那样去做一个他理想中的君王，至少某些方面，他注定是会让他失望的，正因为如此，他也更加清楚，暴风雨才刚刚开了个头，前方的坎坷和曲折，注定等着他去承受。
红袖是无辜的，她没有过错，况且，他曾答应过她的，今生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他绝对不允许自己食言，绝对不容许法场的那一幕再次重演。
哪怕用出他最后的杀手锏，哪怕父皇对他失望透顶，他终将和皇位失之交臂，他也在所不惜。他知道他这样做未必高明，也许这正入了那起人的圈套之中，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后的办法，他只能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心思一定，他真的豁出去了。
众位兄弟就等在大殿之外偏僻之地，好容易见程风走了出来，却看他面色阴沉，眼神冰冷，众人心中讶异，忙上前一叠声的询问，程风起初不语，最后，才一句一顿地轻轻在大家面前说了一句：“今晚，劫牢。”
这句话有如一记弹药，顷刻间在人群中引起不小的震惊，大家以为他疯了，可是看他形容，看他那坚毅的眼色，才知他是认真的，大家知道他必然是因为那红袖的事情和皇帝求情不成，动了最极端的心思，一时间，不免都面面相觑，慕容寂先说道：“大哥，劫牢不是小事情，你可要想清楚，这里毕竟不是我们呼风唤雨的郯国，而是皇宫。”
程风冷笑：“皇宫又怎样，我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法场我也能劫，难道一个牢狱就怕了不成？”说完，自己沉默了半晌，见大家都被他说得有些茫然，索性将他和皇帝的对话，一句都不隐瞒的，全盘对大家说出来。
这里慕容寂又皱眉说道：“红袖姑娘我们也是要救的，只是大哥的办法太鲁莽了些，兄弟们为了大哥，便是去刀山火海，都不会皱下眉毛，只是我想，既然那大世子设下了圈套，禅机子也必然会对我们劫牢狱有防招的，我们白白地钻进人家的网里面去，岂不是愚蠢得紧了？”
他这一说，程风紧皱眉头，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他不能不救红袖，可是慕容寂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他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兄弟陪他往那火坑里跳，思前想后，无计可施，索性咬牙说道：“也罢了，今晚，我一个人去劫牢，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救出来不可。”
钟闲说道：“大哥为何非要去劫牢？陛下不是说过，仅仅是把红袖姑娘放逐而已吗？”
“只怕没有这么简单。”玄青皱眉说道：“陛下虽然宅心仁厚，但是保不准大世子那里不会暗中找人做什么手脚，萧将军的事情，就可以证明了，很多事情，陛下也未必能够掌握得来的，到时候，我们就是有通天的能力，都为时晚矣。”
不想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道：“救出红袖姑娘，大哥未必只有劫牢这一个法子。”
说话的人，正是赤脚。
众人都是一愣，慕容寂忙说道：“赤脚兄弟有什么好的办法，还请快快说出来给我们听。”
赤脚笑道：“刚才听完大哥说那前因后果，陛下他老人家之所以这么决绝，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听了那名叫崔真人的占卜之人一番游说，虽说一切都是大世子等人的预谋，可是陛下也自有他的想法在内，想历来君王最在意的无不是江山的稳固与否，陛下的做法可是再正常不过的，大哥也不能深怨陛下，反僵化了父子之情。要救红袖姑娘，莽撞并不是一个好办法，还需要对症下药，效果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