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如同一只展翅的白鸽，和她一起，飞到了悬崖深处。
她的身体，在坠落下来的过程中不断变化，最后化成一道虚影，而自己的身前，竟然忽然多了一道白色的屏障，那是一朵用生命幻化而成的保护伞——一朵晶莹剔透的，洁白的莲花。
母亲，不要离开我。
红袖忽然在泪眼朦胧之中惊醒，东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耳边遥远的风响距离她越来越远，飞湍悬崖也化成了面前点燃着一豆烛火的营帐，烛火已经渐进熄灭，兄弟们吆五喝六的声音再也不见了。
红袖陷入短暂的迷茫之中，她的身上是一层薄薄的被子，想必昨晚是程风在酒醉之后来过了，为随意睡下的她盖上了薄薄的被子吧，红袖坐起身，拢着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她的使命，那么她只能接受，如果她的生命最大的意义就是复仇，她也只能这么做。
梦中女子泪眼朦胧的样子就在她的眼前频频环绕，让她心如刀绞，仿佛一梦之间，忽然拉近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她只能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个与她相像的容颜，可是，她却不能再让自己不去相信这个事实，让自己再去极力挣脱，置身事外。
或许，这正是她的责任和义务。
至善早已经起来了，或者她昨晚根本就没有睡，她依旧是保持着亘古不变的姿势，在那里闭着眼睛，一下一下的敲着木鱼，空洞的声音响在红袖的耳畔，红袖走路的声音很轻，可是她还是知道了，要不然的话，她的动作就不会忽然间，有了只有红袖才能察觉到的停顿。
忽然间，红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将军府的时候，回到那个她经常去的，至善的斋堂，师傅也总是像现在这个样子，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坐在尘世之外，可是，她到底还是没有逃脱俗世的宿命，即便是圣洁如她，也难以改变这个现实。
“师傅，有的时候，我是有些恨你的。”红袖靠在门边的一个柱子上，默然地看着至善，至善因为她这句话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悄然睁开了眼睛。
“明明多般辛苦，为什么你总是能平静地坐在那里，难道，你心中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觉得痛吗？为什么你总是那么镇定，把一切悲喜都归咎到命运的说法之中，为什么，要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让我相信宿命，让我放弃一切挣扎？为什么要让我只能看到自己的渺小，感受自己的自卑？为什么？”
至善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她看着红袖，说道：“师傅不是让你自卑，师傅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让你看到生命本源的样子，不想隐瞒着事实，而让你总是生活得和世间所有俗人一样，把自己禁锢在重重虚幻的想像之中，师傅的用心良苦，你是否明白？”
“可是师傅，难道你不觉得，有时候，人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她未必会感觉到快乐，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选择做一个背负着深仇大恨的人，我不会想要我心底的那一朵莲花，虽然我有了别人没有的预知能力，可是每当莲花瓣开放，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一种酷刑，这种痛感胜过人世间最狠毒的刑罚……”
她的泪水再一次蓄满了眼眶：“所以，我没有看到我今世的娘亲，可是我却感受到了她临死前的泪水，我最最敬爱的爹爹，我也只能眼看着他葬身于沙场之中，而我丝毫没有半点能力去拯救他，难道我的命运，注定就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爱我的人相继死亡？难道莲花只是为了告诉我他们最后凄惨的结局吗？”
至善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深邃：“红袖，是你误会了。是你对于莲花的开败，有了误解。”
红袖微微一怔。
“师傅对你说过你心中有一朵莲花不假，可是师傅也说过，每当一片花瓣开放并渐渐凋零的时候，你会看到一个爱你的人的宿命，师傅只是对你说过，你会看到他们的宿命，师傅并没有说，你看到的会是他们的死状，师傅说过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你因为有着灭王冥种的身份，你有着冥界的前世，所以说，你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的人，红袖，你是否明白为师的话？”
至善又叹息一声：“总有一天，你会因为我这句话，来找我的。”
红袖慢慢皱起眉头，她的身体慢慢离开了依靠，慢慢地走近至善。
师傅只是对你说过，你会看到他们的宿命，师傅并没有说，你看到的会是他们的死状……
师傅说过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你因为有着灭王冥种的身份，你有着冥界的前世，所以说，你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的人……
她看到的，并非是最爱她的人的死状。
那么，是不是说，她看到的爹爹的宿命，并不是他最终的结局？
红袖的眼睛越瞪越大：“师傅，你，你是说……”
至善的声音很轻：“如果你看到的就是你爹爹临死前的画面，那么你想一想，你最后听到的他的最终命运，是怎么样的？”
红袖呆呆地说道：“我爹爹，他们说，是坠崖而死。”
“如果你爹爹的命运真的会在出征之后，终止在悬崖边上的话，那么你的莲花就绝对不会向你隐瞒这些，而你既然没有看到，就说明，这一切并不是他生命的终结点。”
一种渐渐升腾的狂喜，渐渐占据了红袖的心房，她的面容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而感到兴奋异常，如果师傅说的是真的，那么岂不是说，爹爹现在还没有死？岂不是说，他现在就在这尘世的某一个地方，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