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她被确诊为肺癌晚期,虽然她积极地配合治疗,但死神还是在一步一步地接近她。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随身携带的包里有三件必不可少的东西:止痛药、化妆笔、口香糖。每当疼痛难忍的时候她就悄悄地服上几粒止痛药,每当剧烈咳嗽的时候她就咀嚼口香糖,每当气色不好的时候,她总是躲在不被人发现的地方涂上胭脂和口红”,她不想把忧伤和痛苦带给别人。她怕儿子担心她的病情,2006年暑假儿子放假回家时,王瑛刚刚做了化疗,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她为了隐瞒病情,在和儿子相处的过程中她小心地处理每一个细节,生怕儿子从中看出破绽。“和儿子在一起的时候,她手里总是拿着一块毛巾,装作很热的样子不停地擦汗,不为人知地把掉落的头发卷在毛巾里顺势藏到口袋里。平时生活很讲究的她,那个暑假她坚持不洗头,直到儿子返校后才去理发。理发师给她洗头时惊异地发现,她的头发已经大面积脱落,所剩无几,是汗水把脱发黏在了头皮上。”身怀绝症的人往往心理上更为脆弱,希望有人可以分担这种软弱,但是王瑛坚强的灵魂却选择了独自承担,她独自咽下辛酸无奈的泪水,却用笑脸安慰每一个担心她的亲人,甚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她仍挂念着身边的亲人,“每当看到母亲用那颤抖的双手给她揉腿时,她就担心自己走后母亲会不会跟着倒下;每当看到丈夫用伤残的手艰难地拖地时,她就担心自己走后谁来照顾他的生活;王瑛最放心不下的是儿子,他还没有成年,还需要妈妈的呵护”。郝敬堂满怀敬意地记录了这样一个细节:“在整理王瑛的遗物时,在场的人看到一个催人泪下的情节。在她办公室的抽屉里,有一本工作日记,这个笔记本的扉页上,反反复复写着六个字——写给儿子的话。总共写了11遍,这只是一个悬念,没有内容。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王瑛想给儿子说什么?是她没有想好,还是她想好了没说?这是一种怎样的不舍和眷恋?这是一种怎样的揪心和牵挂?”任何善意的揣测都无法得到验证了。王瑛的心中,除了工作、朋友,还有最珍贵的亲人,我们所看到的是在血浓于水的亲人面前,她也只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向往幸福的妻子、女儿和母亲而已。
王瑛朴实无华但却光彩照人的一生,源自于她纯朴的内心和真诚的爱。一般情况下,权势往往会让友情变质,但是,王瑛在她的政治生涯中却从来也没有失去过友谊这种珍贵的情感。她总是把自己放置于权势之外来精心经营着友谊,“王瑛经常出差,去成都,去重庆,去北京,每次出差回来,总是不忘给身边的姐妹们带礼物回来,或是一个手包,或是一件毛衣,或是一枚胸针,或是一条丝巾,既经济又时尚,让姐妹们爱不释手”。也许,她的朋友、县水利局局长郑琼说的一段话,能够充分体现出这位女子拥有的那颗简单而纯朴的心灵:“王书记在自己身上从不乱花一分钱,可在朋友面前她又显示出少有的‘阔绰’和‘大方’。在她去世前的一个星期,我去重庆看她,她先是责怪我一番,临别时又悄悄地在我大衣兜里塞了一件礼物,告诉我不许看。越是有悬念的东西越是让人感到神秘,我忍不住打开那个神秘礼物一看,是一条很别致的项链坠。我不无埋怨地对她说,‘王书记,你这是为什么?’她说,‘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戴上很好看,戴上让我看看好吗?’她轻轻地给我戴在脖子上,用温柔而欣赏的目光痴痴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笑着对我说,‘真的很漂亮!女人嘛,是用来打扮的。上周是你生日,我没能回去给你祝贺,就算是补送你一个生日礼物吧。’”即使是在她忍受着病痛折磨的日子里,她依然没有忘记朋友的生日,甚至精心准备了生日礼物,这样的细节把王瑛作为普通女子的一面形象地勾勒出来了,在她的生命中,同样需要这种简单而深刻的,不同于爱情、亲情的友情。她愿意用自己的耐心、细心、贴心来经营彼此的感情,可以说,王瑛在朋友面前卸去了她所有的坚强和刚硬,这是她作为一个普通女子让自己生活幸福的特权。
在塑造曾经被评选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的沈浩时,作者没有大肆铺陈,而是选取了沈浩面对家人的三次流泪。这三次流泪是沈浩作为一个儿子、兄弟、父亲的一面。第一次流泪是因为工作他无法侍奉老母亲,不得不托付给远在合肥的兄弟,母亲理解他,只在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乖乖儿啊,你可要把公家的事情办好了!”就在老母亲离开的那一刻,沈浩双膝跪倒在母亲面前,当他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这是一个儿子对母亲无法尽孝的愧疚。第二次流泪是自家的侄子想让沈浩帮忙承包工程,沈浩却拒绝了,他在亲情与公正面前选择了公正无私,他语重心长的对他的三哥说:“三哥啊,不是我不想帮家里,是我不能帮,这个口子一开,小岗村的父老乡亲会怎么看我?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做?小岗村这些年不容易啊,是靠大伙儿拼出来的!你看,你长我七八岁,你的头发还乌黑,可我的头发几乎是斑白了。我们是亲兄弟,希望你们给我多一点支持,多一点理解,一个人在外面打拼真是不容易。”说到此处,沈浩流泪了。这泪,是辜负兄弟之情的无奈与愧疚。第三次流泪是给女儿过生日,沈浩失约了,这让期盼已久的女儿极为伤心,这个笨拙的爸爸为了哄女儿开心,竟然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给女儿翻跟斗。四十几岁的大男人连着翻跟头,直到耗尽力气摔倒在草地上。看到眼前的一切,女儿没有笑,反倒哭了起来。“爸爸,你别再翻了!爸爸,我想你,就是想你!”女儿扑在爸爸怀里号啕大哭。女儿哭了,沈浩也哭了。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他为了让更多的孩子笑,却只能让自己的孩子哭,这泪,是因为缺失的一份父爱。三次流泪,是沈浩注定不能圆满的平凡生活。这样的沈浩,让我们动容!
生命一词因为简单而博大,因为沉重而欢愉。当文字剔除了那些华丽的辞藻、优雅的情感姿态时,所能存留的只能是简单的线条。郝敬堂的报告文学恰恰是这样的,它没有波澜起伏的情节,没有或深邃或凄婉或浓烈的蕴涵,它所能呈现出的不过是真实,而正是这样最本真的呈现,能够让人体味到潜藏其中的悲壮和感动。郝敬堂以文人之笔为我们勾勒世间百态,努力让那些生命之花开得绚烂。摩罗曾在《大地上的悲悯》中曾经这样定义“英雄”:“首先,英雄是精神的。一个人不是靠他的地位、金钱、名声、功勋成为英雄,而仅仅是靠他庄严的激情和崇高的灵魂成为英雄”,而要成为英雄,“应该回过头来,认真注视自己,要从自己内心找出别人所没有的东西”。这些英雄,在自己短暂的生命历程中,经历了种种磨难,却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信仰和忠诚。在浮华尘世中,他们坚定地持守着自己作为一名共产党员的职责,并愿意让职责化于心中,只为了可以让自己守护的群众露出真切的笑容!但是也正是因为他们平凡普通的一面,才让我们真正认识到他们内心中与我们不同的地方——兼顾大爱与小爱,人必然是因为有着各种情感诸如亲情、友情、爱情等才能完整,才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存在。他们也留恋着这些真情,但他们也会兼顾大爱与小爱,而把苦难承担。我相信,不论是王瑛还是沈浩,他们都是群众心中的好儿女,那些真诚流出的泪水就是最真切的怀念和痛惜。我之所以如此评价郝敬堂的《大巴山的女儿》与《小岗之子》,是因为这是一类值得关注的报告文学作品,它真正地把“魂”、“真”、“文”三者巧妙地融为一体。作品的主人公,在苦难的面前仍微笑着感谢命运的眷顾!这样的英雄形象的生命,因为命运的沉重而让整个中国敬仰,因为发自内心的欢愉,而让整个中国流泪!郝敬堂以纪实为基础,经过文学手段的必要加工,最后捧着放在我们面前的,正是生命的沉重与欢愉!
为爱重新命名
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研究员李炳银在谈及报告文学时曾说道:“在我看来,报告文学,是指那些及时对社会生活中富有思想意义、情感蕴涵、文化内容及人们普遍关注的社会现象、事件与人物作真实、独特、理性艺术报告的散体文章。报告文学具有信息传播、事实开发、释疑解惑、理性表达、艺术表现、丰富历史、记录历史等多种功能,是最有直接社会效应的文学体裁。也是最能便捷充分表达时代意义和社会生活真实面貌的文学品种。”(《我所理解的报告文学》)关注现实问题,记录时代主题是报告文学的基本功能之一,因此,作家在作品中是否能够关注表现当下时代最重要的社会问题,便成了衡量报告文学优秀与否的一个重要美学标准。这就要求作家必须具有对社会现实问题的敏感性,并且能够对其进行理性关照和准确理解。郝敬堂便具有这样的现实敏锐性和素质,他的另外两部报告文学作品《好大一个家》、《都市寻梦人》,就相当及时、准确、深刻地指向了两大时代主题——民族大团结与城乡一体化过程中人口流动问题。
在遥远而神秘的青河,有这样一个家庭:祖孙三代,六个民族,183口人,如此庞大的家族堪称“中国之最”,如此和睦的家庭世上稀有。而这样一个独特的家,是由维吾尔族老人阿比包和妻子阿尼帕·阿里马洪共同用爱心搭建的。那么多挣扎在贫困、孤独、困窘中的孩子,因为这两位老人,重新燃起了生命的火焰,正如王晓晖所言:“她温暖的关爱没有民族之分,没有偏见之心。她把孩子们无助的眼神化作对世界的希望,把弱小心灵的惶恐抚平成面对尘世的从容。”郝敬堂的笔跟随着这位老人从容地游走于她的童年、她的成长、她的婚姻……阿尼帕是从苦难中成长起来的,父母的去世让一个年仅20岁的女孩带着九个孩子生活,丈夫工资不高,饥饿时常威胁着一家人。阿尼帕虽然饿得全身浮肿,但她与丈夫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抛弃和抱怨,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命运所给予的一切。她没有想过那样无私的爱是什么,只是遵循着爱的本能,付出与满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