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灯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香炉里燃着熏香,一缕香烟袅袅升起。
凤瑾懒懒的靠在美人榻上,半闭着眼眸,绿衣正给她手上的伤口换药。
王全站在一旁,低声说着宫中事宜。
“陛下,那些探子要不要清理了?”
凤瑾抬了抬眼皮,“都是谁的?”
“大多数是裴相的,另外齐大人,唐大人,李大人也有。”
凤瑾慢慢睁开眼眸,眸光深不可测,她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说道,“四个辅政大臣都有了。”
齐大人齐老狐狸,是户部尚书,唐大人唐中德是吏部尚书,李大人李屹是兵部尚书,加上裴琇便是先帝临终前钦点的四大辅政大臣。
一直以来,四个人中裴琇为首,唐中德和李屹是他的左右手,齐老狐狸明面上对谁都笑眯眯的,暗地里软硬不吃,裴琇想要架空户部,把齐老狐狸斗垮,可惜齐老狐狸也不是吃素的,将他的户部造得跟铁桶一样,水火不侵。
即便如此,随着裴琇权势越来越大,围攻之下,齐老狐狸撑得极其辛苦,若不是凤瑾来了,恐怕要不了一年,户部就会被攻破,齐家也将烟消云散。
“陛下,可要把这些个不安分的东西,全都清干净了?”
“自然是要清理的,只是,”凤瑾勾了勾唇,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幽深的眼神掠过王全的脸,“水至清则无鱼。”
王全一怔,随即明白了女皇的打算,后宫和前朝一样,不可能干干净净的,总有那么些龌龊。
动作要有,女皇的姿态也要摆出来,否则那些人以为女皇软弱可欺。
只是,若是逼得太紧,动作太大,很容易逼得对方狗急跳墙,再说了,探子全清干净了,那些人还会派新的来。
所以,清一部分,留一部分,敲山震虎!
留下来的那些个鬼祟东西,他会派人暗中盯紧了。
接下来的几天,宫廷时有动荡,有些宫女太监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人人都知道这是新上任的王总管在帮女皇陛下清理后宫,顿时人心惶惶。
就在有人几乎坐不住时,动荡毫无征兆的就停止了,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相府的书房中,裴琇端坐在椅子里,神色阴郁,长眉紧锁。
吏部尚书唐中德和兵部尚书李屹,一左一右站在下首,两人相视一眼,唐中德亦步亦趋的向前,赔着笑说道,“宫中平静了,我们的人并未被完全清理干净,这是好事情,相爷为何还愁眉不展?”
“好事情?”
裴琇冷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书房里静寂无声,只有细微的轻叩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敲在唐中德和李屹心里。
“本相养的人,不该如此聪慧!这是第二次了,杀一留一,上一次杀了本相的红玉,留了齐老狐狸的秋意,收服了齐家。这一次,宫中的探子,死了一部分,留了一部分,这是最好的平衡手段,让我们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骑虎难下,你还说是好事情?”
唐中德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多言。
裴琇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脸色阴沉沉的,摇头道,“不对,陛下不该是这样的人,从未有人教过她这些东西。”
唐中德想了想,说道,“这次的事,也许是王全的主意。”
提到王全,裴琇的脸色更难看了,“那只老东西,当初本相就该杀了他!一了百了!若不是他掌握着当年宫中的机密……”
裴琇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闭了嘴。
唐中德心思一动,机密?什么机密?
看来,相爷当初没杀王全,是为了套取王全肚子里的机密吧?到底是什么机密,让相爷如此紧张?
先帝驾崩前,宫中发生了很多事,先帝最初病发时,并未想过立凤锦为皇太女,当时先帝还有一个比凤锦小两岁的皇子,与凤锦是正宫皇后所生不同,这个皇子是庶子,是妃嫔生的。
先帝曾想过立皇子为太子,只是皇子有一日贪玩爬上假山,摔了下来,当场便死了,因为此事,先帝病势更加沉重,一病不起,拖了仅仅三个月便驾崩了。
说来也怪,自从女皇登基后,太后娘娘便去了皇家的青城寺一心向佛,自此再不入宫,太后形同虚设。
唐中德想来想去也想不透,冷不丁感觉到两道深不可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唐中德心神一凛,连忙收敛飘远的思绪,再不敢乱想。
裴琇神色阴沉的收回目光,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下一卷画轴,叫了管家裴忠进来,“送到宫里去,亲自送到陛下手里!”
裴忠拿了画轴退下。
唐中德好奇的看了一眼画轴,问道:“是相爷淘来的古画吗?下官记得陛下不爱古玩字画的!”
“是三弟裴羽的画像。”
裴羽是裴琇二叔的庶子,生母只是个丫鬟,在府中地位低下,性情软弱好拿捏,姿容秀丽,更主要的是裴羽体弱,据说连行房都做不到。
唐中德立即就懂了裴琇的用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面色僵硬的说道,“恭喜相爷,看来裴府要出一位皇夫了。”
裴琇笑而不语,幽深的目光在唐中德僵硬的脸上转了两转,忽而提起了唐中德最得意的儿子唐清河。
“清河已经二十了,中德也该给他娶个妻子了,不然,总想些不该想的。”
裴琇意有所指的说道,唐中德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抖着手用袖子擦掉汗珠,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恭敬万分的说道,“相爷所言极是。”
裴琇看了李屹一眼,“听说李家有个女儿,年芳二八,依本相看,不如成了好事,两家做个姻亲吧?”
唐中德身子一晃,差点晕了过去。
李家那个女儿是个姨娘生的就不说了,长相粗犷跟男人一样,脾气也很凶悍,天天打打杀杀的,哪里配得上他的清河?
看来,这是相爷在记恨陛下看中了清河!
唐中德心里恨得不行,面上却露出讨好谄媚的笑容,“李大人的女儿当然是好的,能和李大人结为姻亲,是下官的荣幸,只是这件事,下官要先和老夫人商量一下,毕竟清河自幼养在老夫人膝下,他的婚事,自然要由老夫人做主的。”
唐中德把他的母亲唐老夫人推了出来,裴琇如何不懂他的意思,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他也不想逼唐中德太紧,他只是在敲打唐中德,让唐家安分一点,女皇不是他们能肖想的!
离开相府的时候,唐中德腿都软了,要不是下人扶住了他,恐怕他会一头从台阶上栽下来。
李屹不屑的扫了他一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唐大人看不上我们李家的女儿,我们李家还看不上你们唐家的男人呢,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都说什么唐清河是京城四公子之一,俊秀文雅,文采风流,依我看,他连杀只鸡都会晕倒吧?”
唐中德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老子还没说你们家姨娘生的庶女,丑成那样,还敢妄想我们家的嫡长子?你们李家居然还嫌弃老子的儿子?
心里气归气,唐中德面上始终带着笑,“李大人误会了,李小姐娟秀温柔,贤良淑德,京城未曾婚配的男子们都争相求娶,是犬子配不上李小姐。”
娟秀温柔,贤良淑德,争相求娶。
这几个词就像几巴掌狠狠甩在李屹脸上,李屹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狠狠瞪了唐中德一眼,一跃上了马,一甩马鞭,从唐中德身边扬长而去。
李屹的马太凶悍,差点撞倒唐中德,唐中德狼狈的站稳后,对着李屹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
当暗卫把相府门口发生的事告诉凤瑾时,凤瑾正欣赏着裴忠刚送来的裴羽的画像。
“容貌倒是不错,听说性情也是温柔体贴。”
凤瑾笑着评价道,无名拧着眉,“陛下不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
凤瑾随手把画卷放在一边,神色淡淡的。
“暗卫打探到,这个裴羽体弱多病,连行房都不行。”
凤瑾眼波似水的斜斜的飞了无名一眼,“怎么?朕的好无名,就那么希望朕宠幸别的男人?”
“属下当然不想,只是裴琇送来裴羽的画像,摆明是想让裴羽当皇夫,一个连行房都不成,更别提让陛下生下子嗣的皇夫,裴家要来做什么?”
凤瑾勾唇一笑,眸中寒光点点,“还能做什么?一做傀儡,二做挡箭牌!”
无名皱了皱眉,“属下不懂。”
“一嘛,裴羽地位低下,软弱好拿捏,裴琇能随意操控他,二嘛,裴羽不能行房,外人又不知道,而且,行房这种事,裴羽不能,裴琇能。”
无名的脸色唰的沉了下去,“陛下的意思是说,裴琇想让陛下怀上他的子嗣,然后借着裴羽的名头生下来,这样,他不用进宫当皇夫,失去权柄,还能得到拥有他血脉的皇子皇女,一箭双雕!如果将来……”
凤瑾唇边的笑意森然,凉凉的让人遍体生寒,她冷冷的接过无名的话,“如果将来朕不乖了,他便杀了朕,扶持皇子登基,到那时,整个江山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