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澈抿了抿唇,没有说下去。
凤瑾沉默不语,神色变幻不停,不知在想些什么。
顷刻之后,凤瑾抬了抬眼皮,看了齐澈一眼,“朕交给你那支五千人的精兵,你练得怎么样了?”
听凤瑾突然提起此事,齐澈心思一动,他有些摸不透女皇的心思,想了想,坦然答道,“已经完成当初训练的目标,这支精兵,将会是大周的一柄锋利且快速的利剑!”
凤瑾点了点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齐澈观察着她的神色,想到纸条上的消息,心中翻过了无数个念头,终究还是藏不住心思,问道,“陛下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凤瑾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怎么说?”
“陛下想让末将领兵前去支援龙胜将军吗?”
凤瑾没有言语,脸上的神情摆明默认了,齐澈有些不赞同,“陛下,遥州离战场足足八百多里,就算快马加鞭,昼夜不停,至少也需要一天一夜才能赶到那里,如果加上战马休息的时间,至少需要两天一夜,如今已过了一日,龙胜将军本就已经精疲力尽,等末将带人赶到那里时,已经过了两天两夜了,那支军队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朕不是没想过从别处调兵,可离无名最近的是钟漠的北疆防线的钟家军,也有足足六百多里,等消息传过去,他们再整顿军队派兵支援,两天两夜根本赶不过去,朕算来算去,你去是最快的。更何况,钟漠的军队在缠着匈奴另一支军队,还要时不时的支援李屹那一段防线,又能调出多少人呢?”
凤瑾眉心拧得紧紧的,她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由齐澈领着那支精兵,快马加鞭赶去,是最快的。
“陛下有旨,末将不敢不从,可是陛下,若是,若是……”
齐澈不敢往下说,凤瑾深深看了他一眼,“有话直言!你与朕之间,用不着遮遮掩掩的。”
齐澈长长的叹息一声,“若是等末将赶过去时,那支军队已经全军覆没,龙胜将军也,也战死了,末将该怎么做?”
‘战死’二字,如一柄锋利冰冷的尖刀,狠狠刺入凤瑾的心口,疼得她浑身发抖。
她想起刘太医的叮嘱,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让情绪冷静下来,淡淡道,“他不会死的!他只得朕在等他,他会回来的!”
齐澈皱了皱眉,“陛下就这么相信龙胜将军?”
凤瑾目光灼灼的看着齐澈的眼睛,“朕信他,胜过于相信自己。”
“既然陛下对将军有如此信心,那末将立即领兵出发。”
齐澈说着就要出去,刚走到门口,又被凤瑾叫住,齐澈回头看向凤瑾,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门口溜了进来,落满女皇全身,让她整个人显得温暖又温柔,可是温柔之中,是无法撼动的坚定。
她看着齐澈,眸光很沉很冷,顷刻之后,才冷冷的开口,“若是那支军队全军覆没了,萨耶的那支精兵肯定也好不到哪去,无名就算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会拖垮他们,你到了那里,立即剿杀他们,一个不留!除了萨耶!”
这也是她派齐澈出兵的另一个原因,就算无名出事了,也不能让萨耶的那支精兵恢复元气,得趁机会灭了那支精兵。
她顿了顿,语气又冷了几分,如浸了冰霜冷得刺骨,让这炎热初夏刹那间变成寒冬腊月,“把萨耶带回来,别让他那么痛快的死了!”
齐澈神色一凛,沉声道,“陛下放心!”
兵贵神速,不到两刻钟,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五千精兵轻装上阵,骑的是最快的战马,只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战场。
凤瑾敬了将士们三杯壮行酒,酒是果酒,她有了身孕也能喝一点。
“陛下,末将去了。”
齐澈骑在马上,左手握着凤瑾赐他的那支龙胆亮银枪,右手握着缰绳。
“去吧。”
夜风飒飒,五千精兵的身影渐渐远去,尘土飞扬,凤瑾站在夜风中,望着将士们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齐澈离开的第二天早上,天一亮,副首领就赶回来了,风尘仆仆。
这一夜,凤瑾心中担心着无名,也担心着齐澈,一夜没怎么睡好,但此时此刻,她的身体不容许她太过任性,逼着自己断断续续睡了两三个时辰。
副首领回来时,凤瑾刚从再一个噩梦中惊醒,冷汗湿了寝衣,正由铃兰服侍着沐浴。
得知副首领归来,凤瑾快速沐浴完,换好衣裳走了出来。
“属下有负陛下所托,请陛下降罪。”
“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是他不肯回,朕该想到的,他不是临阵脱逃的人,怎么会回来呢?”
凤瑾的语气有些怅惘,副首领叹息一声,“属下也没有想到,首领从前对陛下千依百顺,没想到这次这么坚持。”
“你跟了他那么多年,还不了解他?一般事情千依百顺,原则的事情谁的话他都不听,他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他下定了决心,朕除了依他,还能怎么做呢。”
副首领不知如何安慰凤瑾,凤瑾也不需要他安慰,很快的,她就自己开解自己了,“不过,这样的无名,才是朕深爱的那个男人,真正的男人!他若真的从战场上临阵脱逃,贪生怕死,就不是他了。”
“陛下所言极是。”
“你来回奔波,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了吧?都这么累了,朕还拉着你说个不停,你先回去歇息吧,歇息好了再来回话。”
凤瑾微微笑道,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笑容有些苦涩牵强。
“属下不累,陛下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等陛下问完了想问的,属下再去歇息。”
副首领知她的心思,想问首领的情况,又不敢问,于是便想要躲开来,可即便不问,心里也不会舒服,会一直想着担心着,更煎熬难受。
凤瑾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他……还好吗?”
“首领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尚好。”
“可受了伤?”
副首领心思微微一动,半真半假的答道,“受了伤,但都是小伤,胳膊和后背有几道小伤口,许是交战时被流矢伤到的。”
他故意往轻了说,不敢告诉女皇真实的情况,也不敢说出正中胸膛的那一箭,好在中的是右胸,没有伤到心口,否则怕是麻烦得很。
他深知女皇聪敏,若说首领完好无损,一点伤都没有,女皇定是不信的。
他在暗卫营里,时常审讯犯人,深知撒谎骗人的真谛,假话,得要混合着真话,半真半假,才会让人信服。
“首领让属下告诉陛下,他知道陛下在等他,他会回来的!让陛下不要担心!”
“朕知道他会回来,朕只是……”
就算知道他会回来,就算知道即便他战死,她也能把他找回来,哪怕魂魄被地下鬼差带走,她也能杀进地府,把他的魂魄抢回来,可她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担心他的魂魄会迷路,会受损,担心她找不到那一缕幽魂,也担心就算找到魂魄,助他重生,他也不再是从前的他,无论是游荡在外,还是被鬼差带去地府的魂魄,都会有多多少少的损伤,有的就算重生,会变成傻子呆子,有的则会失去记忆。
被无名忘记的那一段日子,是最痛苦最煎熬的日子,她不愿再重来一次。
就算再强大,也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人定胜天,只是人的愿望,又有几个人真的能胜天?
她什么都不怕,只怕天意太残忍,只怕命运太无情。
凤瑾用力摇了摇头,把所有烦杂的念头通通赶走,看着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副首领,凤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放心,绿衣还是你的。”
副首领看着她唇边的笑容,皱了皱眉,“陛下若是不想笑,就别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