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两辆马车同时从宫中出发,其中一辆精致华美,车檐上还挂着两串精美小巧的铃铛,一路走来,叮铃铃的像,清脆悦耳,另一辆则显得朴素简单多了,车帘子是麻布做成的,车夫的衣着也简朴得很。
过了玄武区之后,两辆马车分道扬镳,华美的马车往天慈寺而行,简朴的马车往则一路往南城门去,趁着夜色出了南城门,一路往南走去。
离亥时还有一刻钟时,马车到了天慈寺的山脚下。
沈文卿先下了马,来扶凤瑾下马车,副首领跟在后面保护凤瑾,另有两名暗卫在前面开道。
凤瑾到了天慈寺的山门门口时,刚刚是亥时,素兰姑姑正在门口等她,看见凤瑾一行人,素兰姑姑一面向前行礼,一面往人群里瞄去,见没有太后要的人,素兰眸光微微一闪,但什么也没说,迎了凤瑾入天慈寺。
凤瑾面色如常,心中却止不住的有点忐忑,一方面是怕太后看出她不是凤锦,另一方面是担心太后深夜叫她来天慈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到了后院的院门口,沈文卿和副首领刚要跟进去,却被素兰拦了下来,“太后说了,只与陛下叙一叙母女亲情,不希望有外人打扰,两位止步吧。”
素兰说着,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沈文卿,“若是沈公子是陛下后宫里的人,那自然可以进去,不过沈公子错过了机会,也怪不得旁人了。”
素兰满脸都是温柔和气的笑容,可说出的话却有点凉飕飕的,凤瑾狐疑的扫了沈文卿一眼,沈文卿被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的,不敢直视女皇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
凤瑾只觉得今日的沈文卿有点奇怪,但她并未多想,只以为素兰那话,是针对沈文卿从前是她的后宫公子,后来却离开后宫,娶了妻室而言,并未有别的意思。
“既然母后有令,那你们在这等着朕吧。”
凤瑾淡淡道,副首领和沈文卿同时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止步于门前。
进了院子,凤瑾感觉到整个院子空荡荡的,不只是表面上的空荡荡,而是真的空,整个院子只有她,素兰,以及屋子里的太后。
不过,在院子外围,潜藏着不少高手,看来那些都是保护太后的人。
“陛下,这边请。”
素兰领了凤瑾进了正屋。
一进去,凤瑾便看见盘腿端坐在榻上的太后,她面前摆着一副棋盘,只是上面却没有落棋。
听见凤瑾进来,太后没有抬头,也没有转过脸来,依然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棋盘。
“锦儿见过母后。”
凤瑾恭恭敬敬的行礼,朗声道。
太后终于有了反应,优雅的转过脸来。
太后的容貌跟她有几分相似,一见便知两人是母女,只是凤瑾生了一双凤眼,而太后长了一双杏眼。
看见凤瑾的第一眼,太后明显一怔,目光久久的落在凤瑾竖起来的白发上。
太后身为母亲,依然乌发如云,而女皇居然就白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收回复杂又震惊的目光,神色恢复如常,淡淡道,“来了?”
太后的声音很轻柔,不疾不徐,如潺潺流水,与凤瑾清越凛冽的声音极其不同。
凤瑾可不认为原主的这个母亲,真是表面上那般温柔柔弱。
“不知母后叫朕来,有何要事?”
凤瑾单刀直入的问道,太后深深的看了凤瑾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棋盘上,“夜深寂寥,皇帝若不急着回宫的话,陪哀家对弈一局吧。”
凤瑾眸光微微一闪,依言上了榻,不知是不是凤瑾的错觉,在她上榻时,太后的目光似乎在她的小腹上扫了一眼。
“母后先来,还是朕先来?”
凤瑾笑着问道,太后也微微一笑,“皇帝喜欢执白子,还是黑子?”
“朕喜欢执黑子。”
太后本来去执拿黑子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一顿,缓缓收了回去,似笑非笑的目光掠过凤瑾的脸,“哀家记得皇帝从前喜欢执白子。”
凤瑾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朕与母后八年未见,难怪母后不知朕早就变了,从前喜欢白子,是因为纯白无瑕,后来喜欢黑子,是因为多年宫闱争斗,朕不再如从前,纯白一片,心也好,手也好,早就变黑了。”
太后深深看了凤瑾一眼,微微笑道,“变黑了好,在宫里,太天真纯白活不下去,哀家年少时,在家中做姑娘,也喜欢执白子,后来嫁入皇家,浮浮沉沉许多年,才慢慢的喜欢上了执黑子,你不愧是哀家的女儿,跟哀家一样。”
凤瑾暗中松了口气,没想到居然被她混过去了。
她之所以喜欢执黑子,是因为在沧海大陆时,和白晔对弈,白晔喜欢执白子,因此她只能执黑子,后来,渐渐的喜欢上了。
“既然母后也喜欢执黑子,那朕让给母后吧。”
凤瑾说着,执了白子先行。
太后笑了笑,“皇帝孝顺,哀家心里甚是欣慰,只盼着皇帝能一直这么孝顺,听哀家的话才好。”
太后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让凤瑾有些不舒服,她笑了笑,没有言语。
太后也不再言语,轻轻落下了一颗黑子。
母女辆就这么下起了棋,这一局棋足足下了一个时辰,从亥时一直下到子时,一直僵持不下,互不相让。
凤瑾的棋风凌厉迅疾,擅走偏锋,又不失大局,大开大合,能进能退,能攻能守,而太后的棋风则显得稳健了一些,善于布局,一子棋子看似落得平平无奇,像极了废棋,可下了几十手之后,才会发现那不是废棋,而是关键的落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依然不分胜负。
凤瑾想了想,不动声色的下了一着普普通通的棋,输了一子。
“母后棋艺精湛,朕甘拜下风。”
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可赢不了皇帝,这一局便算是和局吧。”
她叫了素兰进来收拾棋盘,又让素兰奉了茶上来。
凤瑾眸光微微一闪,看来太后要说到正事了,那一局对弈,一方面是想打探打探这个女儿的底,毕竟多年未见,另一方面怕是想杀杀她的锐气吧?
凤瑾捏着茶杯,轻轻滑动着杯沿,等着太后开口。
太后优雅的喝了一口茶,才不疾不徐的说道,“那个孩子,皇帝没带来?”
“朕已经把他杀了。”
太后轻笑一声,“是杀了,还是放了?”
凤瑾浅浅啜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母后既然知道,又何必要问呢?”
“妇人之仁!”
太后的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几滴茶水溅了出来,飞到了凤瑾手背上,凤瑾浑不在意的擦拭掉,微微笑道,“母后不也是妇人。”
“可哀家没有妇人之仁!该杀的不杀,留着就是祸害!”
太后的声音有几分凌厉,凤瑾笑了笑,并不搭腔。
“皇帝为何不说话,难不成是不敢说话?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妨跟哀家透个底。”
太后有些不悦的说道,凤瑾微微笑道,“母后,他只是个孩子而已,碍不着朕的路的,母后用不着这么担心。”
“那个孩子再没用,也挡不住有心人趁机挑起事端!”
凤瑾笑得有些高深莫测的,“有心人太多了,若非要挑事端,没这个孩子照样挑风挑雨的。再说了,朕派了人盯着他了,有什么异动朕会第一时间收到的。”
“皇帝,你太糊涂了!你这是纵虎归山!”
太后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神色凌厉,而凤瑾依然是那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神态,“母后,朕是皇帝,该怎么做,朕心里有数,母后不必忧心。”
“怎么?你是皇帝,是天子,就不是哀家的女儿了吗?哀家就不能教导你了吗?”
太后冷冷笑道,屋子里的气氛刹那间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