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历史的个性: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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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专注——司马穰苴(3)

田穰苴要的不仅是三军将士的敬畏,要想战无不胜,他更需要部下心悦诚服的爱戴和拥护;前者只能驱众赴死,后者可以争相效命。恩威并重,一拉一推,管理学的基本理论,如此而已,两千多年前的田穰苴将军早就开始应用了。于是在行军途中,田穰苴深入基层士兵,详细地过问了士兵们的衣食住行,为伤病的战士们寻医问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不仅如此,刚开始享受高薪的田穰苴将军非常慷慨,他不仅把齐国将军应该享受的工资待遇拿出来充公,而且还按照最羸弱的士卒标准领取口粮(当时军队分配军粮按照士兵的体力和战斗力作为标准)。(点评:田穰苴长期的底层生活历练发挥了作用,他知道普通士兵需要什么,害怕什么,在乎什么,会为什么事感动,田穰苴再次通过自己的专注抓住了重点,这是领导和管理一支队伍的根本。)

田穰苴将军在军中一系列举措推行了三天之后,再次集合三军,此时的齐军士气高涨、局面焕然一新,“病者皆求行,争奋出为之赴战”。

可以想象,当庄贾以及特使的随从和驭手因为违反军纪被斩首的时候,齐国三军将士是多么的恐惧和震撼。这样的将军连齐景公最宠信的大臣都敢杀,身为田穰苴的手下,齐军将士们不禁也为自己的安全和命运开始了担心。紧接着,战士们亲眼看到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田穰苴将军深入军营的每个角落,随机地和每一位碰到的战士聊天谈心,像一位慈爱的父亲一样关心大家生活的每个细节。更让战士们想不到的是这位本来高高在上的将军不仅毫无吝惜地把自己的工资全部充公,而且还心甘情愿地和普通士卒同吃同住同劳动。田穰苴走上领导岗位以后的一系列行为,不仅在庄贾主持齐军工作的时代无法想象,甚至在整个春秋时代的各国军队里都是空前的,战士们迅速被这个杀人不眨眼而又爱心泛滥的将军征服了。

田穰苴将军的带兵之道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平常的日子对当兵的关怀备至,关键的时刻对当官的冷酷无情。

春秋战国是一个政治形势非常复杂的时代,各国的君主、大臣之间存在着相互制约、勾结、联合、陷害的复杂博弈关系,各国之间称得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当时,无间道是一种非常普遍的政治生态。就在田穰苴将军通过深入人心、恩威并重的思想工作迅速提升齐军战斗力的同时,齐军战斗力成功升级的情报也通过复杂的间谍网实时地传输到了晋燕两国侵略军的参谋总部。晋燕两国的战时决策效率非常惊人,两国参谋部立即对齐军战斗力进行了重新评估并调高了对齐军战斗力的评级,最后两国一致做出了撤军的决定。

在田穰苴生活的时代,晋国、齐国和楚国是最强大的三个国家,齐军虽败然而齐国毕竟幅员辽阔,所以晋国和燕国并没有一举灭掉齐国的计划,而是从一开始就想通过突然袭击捞好处,蚕食齐国的领土。然而这个占便宜的计划建立在庄贾领导的齐军战斗力薄弱的基础上,庄贾死了,田穰苴迅速提升了齐军的战斗力,占便宜的基础不复存在,对于晋国和燕国来说早点撤军是最明智的选择。

就在田穰苴将军率领求战心切的齐国大军扑向敌人的时候,晋燕两军根本没有给对手正面对抗的机会,而是迅速从两个方向分别撤退,放弃了已经占领的大片齐国领土。接下来留给田穰苴将军和齐国大军的工作就是追击敌人和接管领土,顺利得就像是农民收割成熟的庄稼。

田穰苴将军创造了奇迹,他不仅在短短四天的时间里把一支士气低落、节节败退的军队变成了渴望战斗和荣誉的虎狼之师,更实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兵家最高境界,兵不血刃就收复了大片沦陷的领土。

田穰苴将军凯旋,还没有回到齐国首都临淄,他就主动将军权移交,解除了战争状态,宣誓效忠齐王,之后才回到了临淄(“未至国,释兵旅,解约束,誓盟而后入邑”)。这显然是做给老板齐景公看的:田穰苴将军虽然杀了监军,但是他可以做到监军在和不在一个样,事实和舆论都将证明田穰苴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将军。(点评:高调和低调,示强和示弱,都是形势的需要,这也是一个成功将军的基本素质。)

齐国举国欢庆,齐景公率领诸大臣到临淄郊外欢迎田穰苴将军,检阅并慰问了三军将士。为了表彰田穰苴将军对齐国的突出贡献,齐景公当场任命田穰苴将军为齐国的大司马,从此田穰苴被世人称为司马穰苴,田氏家族的人在齐国政治舞台上的地位越来越重要。(点评:田穰苴在危难关头挽救了齐国,田穰苴的表现与之前齐景公的宠臣庄贾的表现简直是天壤之别,心怀称霸梦想的齐景公不能不重用军事天才田穰苴。然而通过前后的对比,齐景公此前任人唯亲、祸国殃民的错误再次被放大,这对于田穰苴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不遭人妒是庸才。司马穰苴如此出色当然会遭到嫉妒,而这种嫉妒在司马穰苴还没有广泛建立起自己政治势力的时候非常致命。后来,齐国的士族鲍氏、高氏、国氏等家族开始无孔不入地向齐景公进谗言,打司马穰苴的小报告,最后齐景公终于罢免了司马穰苴的职务。(点评:飞鸟尽,良弓藏,何况那把良弓勒过主人的手。)

司马穰苴受不了这份刺激,被罢官以后一病不起,提前结束了自己短暂而辉煌的生命。

从此以后,田氏一族和鲍氏、高氏、国氏等家族结下死仇。田氏家族中的田常不仅干掉了自己的老板齐简公,而且趁机对高、国两族进行了彻底的清算,两个家族被屠杀得干干净净。田常虽然害死了齐简公,但还是没有胆量自己取而代之,于是拥立了齐简公的弟弟吕骜为齐平公。后来到了田常的曾孙田和把持齐国朝政的时候,田和的老板齐康公病死,身后无嗣,吕氏齐王断了香火,于是田和自立为齐威王[1],从此正式以田氏取代了吕氏成为齐国的王族。

田氏、吕氏两个家族从田完和齐桓公开始的恩怨竞争到此彻底结束,以吕氏退出历史舞台作为终结。

齐威王上台以后,积极继承并实践了司马穰苴的带兵之道和战争艺术,齐国凭借司马穰苴奠定的军事策略迅速成为当时各路诸侯中的霸主。为了形成齐国战无不胜的核心竞争力,提高齐国军事理论水平,齐威王命令大臣整理了前世流传下来的司马兵法,并且结合了司马穰苴总结的军事理论,托名司马穰苴汇编了一套兵书《司马穰苴兵法》。

太史公司马迁仔细研读了《司马穰苴兵法》,认为这本兵书立意深远,格局宏大,但是司马穰苴仅仅作为一个诸侯国的将军似乎很难达到如此的高度。因此司马迁对《司马穰苴兵法》是否是司马穰苴所著表示了怀疑,但是作为一名严谨的历史学家,司马迁对此只是提出了质疑,在无法充分考证的情况下,司马迁并没有就司马穰苴是否就是这部兵法的真正作者给出肯定的答案。

中国历史上现存可以考证的第一部完整、系统的兵书《司马穰苴兵法》的真正作者也就成为一个悬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司马穰苴对军队基础工作,特别是军队的思想和组织建设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扶栏客曰

田穰苴的身上最突出的特点对于目标高度专注,直接指向影响成败的关键因素,抓住重点保证目标达成。田穰苴扭转齐国败局的过程中抓住了三个重点:第一是抓住了得到齐国重用的重点,赢得了齐国首席大臣晏婴的欣赏和认可,并且在危机出现的时候,得到了晏婴的推荐;第二是抓住了迅速扭转败局、统一齐军思想的重点,为了取得胜利,田穰苴果断地制订和执行了除掉庄贾的计划;第三是抓住了赢得军心提升战斗力的重点,通过身先士卒、平易近人的作风,迅速提升了齐军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但是由于田穰苴只专注于迅速扭转败局,而忽略了齐景公的感受,为了齐国的胜利田穰苴甚至不惜以冒犯齐景公的代价杀掉了庄贾。虽然事后田穰苴主动交出兵权试图缓和与齐景公的关系,不过事实证明田穰苴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过于专注于目标和关键因素,虽然能够高效率地达成目标,但是也容易将自己置于被动甚至危险的境地。后来同样在齐国功高震主的田单手段就比田穰苴高明得多,读者可以把二人对比起来看。

注释:

[1]《史记》对此的记载为:“至常曾孙和,因自立为齐威王。”而唐朝司马贞所作索隐为:“此文误也。当云田和自立,至其孙因号为齐威王,故世家云田和自立号太公,其孙号齐威王也。”本书从《史记》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