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里,冬天最惬意的事儿莫过于跟着姥姥晒暖暖了。
面南的那垛墙好像天生就是为了让姥姥靠着晒暖暖的:上面是土夯的,下面离地半人高是青砖砌就,靠上去,自然不会脏了衣服。我跟姥姥坐的是玉米秸编成的厚厚的草垫子,很是软和。
冬天的太阳挂在天上,许是前三个季节耗尽了她的热情,再也不会红彤彤地张扬了。恰好没有风。这时候,姥姥招呼一声,“凌儿,晒暖暖喽”。我就匆匆忙忙地准备起来了:不外乎捏一小撮洗衣粉放进瓶子里,倒上水,使劲搅拌,细铁丝做的带把的环儿得带上。
姥姥坐好后,我就倒进了她的怀里。姥姥边晒暖暖边给我梳头。娘经常说我的头发像没肥力的庄稼苗,稀稀疏疏黄不拉几。可姥姥绾来盘去,就花哨多了。
姥姥忙活着我的头发,我呢,也没闲着,用铁丝环儿蘸着洗衣粉和成的水吹泡泡。越吹经验越丰富,连续的一串泡泡们飘出来了,在太阳下飘来荡去,好看极了。
姥姥常常边梳头边跟我闲聊。
“泡泡哪里去了,丫头?”
“她们找自己的姥姥梳头发去了。”我扭头冲她做个鬼脸笑呵呵地答道。
“泡泡破了疼不疼啊,丫头?”
“泡泡不是破了,是累了,歇息去了。”我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了这么一句,还真有点心疼呢。
“那泡泡飘得累不累啊?”
“这……这……”我挠挠头,说:“泡泡是玩,玩哪能累呀?就像我吹泡泡,从来不累。”我很得意自己的回答,扭过头看着姥姥,姥姥则满脸是笑。姥姥一笑,皱纹就爬满了脸庞。
姥姥推了我一下,说:“站起来,照照去,好看不?”
我就站起来,从影子里看自己好看的头发。姥姥常说,太阳是最大的镜子,谁都可以随便照。高兴起来了,我就伸胳膊蹬腿,在太阳下蹦着跳着。姥姥乐得直拍手,一个劲儿地夸我:“丫头,真是有灵性啊!”
晒暖暖时,姥姥每每打理好一种发型,就让我站起来“照镜子”。在一旁纳鞋底的娘撇嘴道:“臭美。”姥姥说:“美就美,美哪来臭的?女孩子就要爱美。”
我就“咯咯”地笑了。
有时候,我还会用树枝将姥姥晒暖暖的影子在地上勾画出来,而后冲着勾画出来的画喊着“姥姥,姥姥”。姥姥就笑了,姥姥一高兴就让我取来剪刀跟纸,旋来转去,一只笨笨的大母鸡就摇摇摆摆地出来了。再几剪刀,又溜出来一只狐狸。于是,我跟姥姥一人一只,就开始编故事了。
姥姥总是唠叨:“狐狸不能赢的,狐狸是坏东西,坏东西要遭报应才对。”我就只能让笨笨的大母鸡赢。
有时候剪出的是绵羊跟狮子,我是一定要拿狮子的,威风啊。姥姥好像从来不在乎拿什么,即使绵羊到了她手里,也会变得很聪明。
今天的我,之所以热爱写作,该不会就是那时跟姥姥编故事而播下的种子?
现在呀,一不留神,儿时晒暖暖的情形就蹦了出来。每每这时候,幸福就洇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