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的女子刚折了一支花儿拈在手中。
心下，却有几分不平静。
究竟是告诉呢，还是不告诉呢？
告诉了之后，主上会不会更难过呢？若是不告诉，主上日后知晓了，会不会怪罪自己呢？
沐西一想到，君上就要大婚了。
可是，主上仍旧是这样平平静静地同自己说话，想到这里，沐西不再犹豫。
她垂手道：“主上，沐西有罪。”
明溪自顾自地摘了花茎上的一片碧油油的叶子，淡淡问道：“何罪之有？”
沐西低声道：“沐西不该瞒着您，关于我们君上的事情。
《芳华绝代》这一本书，其实是写给一个女子的。”
明溪淡淡问道：“是写给巫族的南姑的么？”
沐西摇头，道：“是写给越小姐的。
越千羽。
是主母的女儿。”
明溪恍然，道：“越氏二子，名动皇都。
这些东西，怕都只能在书上看到了。
那该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呢？！”
沐西低声道：“也不久，是八万多年前的事儿。”
明溪随意应了，心中却是怅然。
八万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是多么漫长。
足以让一个古老的帝国，消失殆尽。
甚至是，让这些弱小而卑微的凡人，化为尘土之后，尘土化成了风的过程，还要漫长得酒的多。
末朝的风云，终于在八万年前化为了凄迷。
而后来的帝国，也由于灵族和人族的制衡，保持了千千万万年的平稳的局面。
八万年的时光，于凡人的一生，不过是朝生暮死罢了。
也许，自己和文执之间，人灵有别，终究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倘若刹那爱上了永恒，便注定只是悲剧。
可是，为何自己，这样的不甘心？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太过于在乎那些盟誓，那些甜蜜，那些烛火；明明自己已经许诺，会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平平静静地去参加他的婚礼；明明自己在心底就已经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忘了他的；可是，心里，为什么，这样堵得慌？
明溪的眼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凄凉。
她强忍着笑，道：“沐西，芳华绝代很美。”
沐西心思活络，见主上神色恹恹的，道：“主上，这芳华绝代，还是当年青姑取得名儿。
如今您才是这沐云顶的主人，您要不要改了花名儿？”
明溪笑道：“芳华绝代之下，已无好名。”
一直沉默不语的羽枫忽然接话道：“话是这样说，可是，名字有大名、小名、别名之分啊！主上您，不也是有几个名字吗？”
明溪想着，也是啊，自己的名字，现下已经有四个呢！
明溪想了想，道：“既然芳华绝代，不如叫倾国倾城吧！”
沐西接话道：“倾国倾城，的确是好名字。
可是这样长，既然合了雪颜先君的名讳，不如——”
“就叫雪颜花好了。”明溪打断她的话，说道。
明溪和沐西相视一笑。
羽枫道：“雪颜花？和我们沐云顶很是相称。”
明溪一边看着花朵，一边说道：“有件事情，我想同你们商量商量。”
明溪的语气里，有几分慎重，沐西和羽枫二人，眉头微微皱了。
沐西是更为担心的那一个，她感觉，若是主上说出了文执的名字，恐怕她自己是无法面对的。
正当她这样在内心纠结着的时候，明溪的话，却像玻璃花儿掉落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吐出来了：
“我想扶持流川成为灵族的灵帝。”
二人脸色齐齐大变。
羽枫率先说道：“主上，万万不可！如此这样，将我们其余四部至于何地？况且，祭司一族如今已变成了这个样子！主上，请您三思啊！”
明溪眉头蹙起。
这时，沐西说话了。
她的语调，依旧平稳：“主上，我不问灵族余部，只是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沐云顶，可还有您的位置？对于我们而言，沐云顶的主人，始终是您。”
沐西的话，分寸拿捏得很好。
明溪淡淡道：“我么，只是空有宛主的虚名罢了。
其实我自己也是知道的，这几年我在沐云顶也没什么作为的。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灵族好。”
明溪这样清淡的态度，沐西即使性子再沉稳，也不禁说道：“主上，您这样说，是把您自己放在了哪里？当年先主传宛主之位于您的时候，您也不过十五六岁，可不也领着十祭司好好儿地做着事情吗？更何况，那会儿凌骁之乱，是您带着灵族退守栖迟的！如今您才吩咐过了办百花节的，怎么反倒说起您自己什么都没做呢，主上？您的身边，还有我们。
请您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了，主上。”
沐云顶的温度，渐渐上升。
飞扬的雪花，都放慢了速度。
洛西城。
宽大的车道上，华贵的马车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骏马飞蹄，雪花飞扬的场景，总会让人想起年少不知愁的潇洒少年风流倜傥的模样。
马车后一个黑色狐裘大衣的少年，眉眼冷峻，在雪中十分显眼。
身后玄衣的侍卫，服侍很是特别。
因为下雪的缘故，车道上也没什么车，空旷得紧。
不一会儿，马车便驶进了宫里。
九弥殿。
即刻便有人来报，是南汜王和南汜太妃来了。
这时候，栖炽正在紫宸殿里和大臣们商量国事。
章玉羚又不大识得南汜王们。
于是，接待二位远道而来的贵客的这个任务便自然而然落到了“明溪”手上。
内室里，夕光低声问着：“瑞姨，你见过那两人吗？我该说些什么啊？”
瑞姨低声道：“公主那时候出去，没有带我，我也不大认得。
一会儿你随机应变就是了。
荔妃酒和风雨茶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就揣摩一下，公主平时是怎么见人的就好了。”
夕光眨巴着眼睛，道：“好吧好吧！你帮着我点儿就是了。”
宫人将太妃和栖熔迎了进来。
“明溪”客客气气地请他们二人入了座，又斟了茶。
栖熔心下有几分怪异，总感觉，“明溪”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完全不认识一样。
可是，不应该啊？！明明就是有点儿小熟了的。
三人随意坐着说些话。
栖熔忽然说道：“阿弥你可还记得，红叶峰的时候，你还拾了一片叶子呢！”
夕光笑道：“自然是记得的，那叶子可真好看。”
栖熔又问道：“哦，后来你不会是把叶子送给了文先生吧？”
夕光摇摇头，道：“怎么会呢！我自然是小心的将它收在沐云顶了，好生保存起来了。”
栖熔心下明白，当时那片叶子给了芸儿，而且，还写了信给芸儿的。
怎么会是在沐云顶上收起来了的。
夕光察觉到了栖熔脸色的变化，又说道：“怎么好端端的，你倒问起这个来了？殿下怎么不问问炽儿呢？”
太妃心中打了一个激灵，道：“前儿在南汜，你不总叫他熔儿的吗？怎么今儿个这样生疏了？”
栖熔忽然定定道：“你不是阿弥。”
夕光心下咯噔一声。
坏了坏了，事情办砸了！
栖熔抽出佩剑，架在夕光的脖子上，冷冷道：“快说，阿弥她被你怎么样了？”
夕光也不闪避，给瑞姨使了个眼神，示意要她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