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带回来的东西里,百分之八十都是书。还好,这新租的房子里,有一间现成的书房。这天下午,阿超忙着把云飞的书本搬进房。雨鹃帮忙,把大沓大杳的书,拿到书架上去。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谈话:
“这么说,慕白和展家是恩断义绝了!”
“是!大少爷说……”
“你这声大少爷也可以省省了吧!”
“我真的会给你们弄疯掉,叫了十几年的称呼,怎么改?”阿超抓抓头。
“好了,他说什么?”
“他说,要出去找工作,我觉得,我找工作还比他容易一点!什么劳力的事,体力的事,我都能做。他最好还是写他的文章,念他的书,比较好!”
雨鹃愣了愣,深思起来。
“我们现在加起来,有七个人要吃饭呢!从今天起,要节省用钱了!不能再随便浪费了!你看,我就说不要那么快辞掉待月楼的工作,你们就逼着我马上去说!”
“如果我们两个大男人,养活不了你们,还要你们去唱曲为生的话,我和大少爷就去跳河算了!”
雨鹃低头,若有所思。心里一直萦绕着的念头,已经成了“决定”。
“阿超,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
雨鹃正视着他,看到他一脸的正直,满眼的信赖,心里一酸。
“我想……我想……”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你想什么?快说呀!我可是个急脾气!”他着急地喊,有些担心了。
雨鹃心一横,坚定地说出来:
“我想,我还是嫁给郑老板!”
阿超大震,抬头看她,瞪大眼睛,叫:
“什么?”
她注视着他,婉转地,柔声地说:
“你听我说,自从我们被展夜枭欺负,雨凤又差点病得糊涂掉,我就觉得,我们这个家,真的需要有力的人来照顾!现在,慕白和展家决裂了,等于也和展家对立了!如果我再拒绝郑老板,我们就是把‘城南’、‘城北’一起得罪了!想我们小小的一个萧家,在桐城树下这么庞大的两个敌人,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我绝对不能让雨凤小三小四小五,再经历任何打击!现在,只要牺牲我自己,就可以换得全家的平安和保护……我,决定这么做了!”
“你说你‘决定’了?”
“是!我想来想去,别无选择!”
阿超呆了片刻,把手里的一摞书,用力地掷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响声。然后,他一甩头,往房外就走。
雨鹃跑过去,飞快地拦住他,柔肠寸断,委屈地说:
“不要发脾气,你想一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这样的决定,我的心也很痛,也很无可奈何,我们真的不能再得罪郑老板……再说,我跟了他,你们要找工作,要生存,就容易多了!他是敌,还是友,对我们太重要了!我是顾全大局,不得已呀,你要体谅我!”
阿超大受打击,雨鹃这个决定,粉碎了他所有梦想,打碎了他男性的自尊。他哑声地、愤怒地喊:
“反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没有力量保护你们,我不是‘有力’的人,我没权没势又没钱,你宁愿做他的小老婆,也不愿意跟我!既然如此,何必招惹我,何必开我的玩笑呢?我早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嘛!本来,根本不会做这种梦!”
阿超说完,把她用力一推,她站不稳,跌坐于地。他看也不看,夺门而去了。
雨鹃怔住,满眼泪水,满心伤痛。
然后,她听到后院里,传来劈柴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急急促促,乒乒乓乓。她关着房门,关不掉那个劈柴的声音。她躲在房里,思前想后,心碎肠断。当那劈柴的声音持续了一个小时,她再也忍不住了,跑到后院里一看,满院子都是劈好的柴,阿超光着胳臂,还在用力地劈,劈得满头大汗。他头也不抬,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气,都劈碎在那堆木柴里。她看着,内心绞痛,大叫:
“阿超!”
他继续劈柴,完全不理。她再喊:
“阿超!你劈这么多柴干什么?够用一年了!”
他还是不理,劈得更加用力了。她一急,委屈地喊:
“你预备这一辈子都不理我了,是不是?”
他不抬头,不说话,只是拼命地劈柴,斧头越举越高,落下越重越狠。她再用力大喊:
“阿超!”
他只当听不见。
她没辙了,心里又急又痛,跑过去一屁股坐在木桩上。阿超的斧头正劈下来,一看,大惊,硬生生把斧头歪向一边,险险地劈在她身边的那堆木柴上。阿超这一下吓坏了,苍白着脸,抬起头来。
“你不要命了吗?”
“你既然不理我,你就劈死我算了!”
他瞪着她,汗水滴落,呼吸急促。
“你要我怎么理你?当你‘决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就这么‘决定’了,好像我跟这个‘决定’完全无关!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睛里!没有把我放在心里!你说了一大堆瑝由,就是说我太没用,太没分量!我本来就没有‘城南’,又没有‘城北’,连‘城角落’‘城边边’都没有!你堵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叫我怎么理你?”
雨鹃含泪而笑。
“你现在不是说了一大堆吗?”
阿超一气,又去拿斧头。
“你走开!”
她坐在那儿,纹风不动。
“我不走!你劈我好了!”
阿超把斧头用力一摔,气得大吼: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奔过去,把他拦腰一抱,把面颊紧贴在他汗湿的胸口,热情奔放地喊着:“阿超!我要告诉你!我这一生,除了你,没有爱过任何男人!我好想好想跟你在一起,像雨凤跟慕白一样!我从来没有跟你开过玩笑,我的心事,天知地知!对我来说,和你在一起,代表的是和雨凤小三小四小五慕白都在一起,这种梦,这种画面,这种生活,有什么东西可以取代呢?”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做那个荒唐的‘决定’?你宁可舍弃你的幸福,去向强权低头吗?”
“今天,我做这样的决定,实在有千千万万个不得已!你心平气和的时候,想想我说的话吧!我们现在,是生活在一个强权的社会里!不低头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一个展夜枭,已经把我们全家弄得凄凄惨惨,你还要加一个郑老板吗?我们真的得罪不起。”她痛苦地说。
阿超咽了口气。
“我去跟大少爷说,我们全体逃走吧,离开桐城,我们到南方去!以前,我和大少爷在那边,即使受过苦,从来没有受过伤!”
“我这番心事,只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告诉雨凤和慕白,否则,他们拼了命也不会让我嫁郑老板!我跟你说,去南方这条路我已经想过,那是行不通的!”
“怎么行不通?为什么行不通?”
“那会拖垮慕白的!我们这么多人,一大家子,在桐城生活都很难了,去了南方,万一活不下去,要怎么办?现在,不是四五年前那样,只有你们两个,可以到处流浪,四海为家!我们需要安定的生活,小四要上学,小五自从烧伤后,身体就不好,禁不起车啊船啊的折腾!再说,这儿,到底是我们生长的地方,要我们走,可能大家都舍不得!何况,清明节的时候,谁给爹娘扫墓呢?”
“那……我去跟郑老板说,让他放掉你!”
她吓了一大跳,急忙喊:
“不要不要!你不要再树敌了,你有什么立场去找郑老板呢?你会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再说,这是我跟郑老板的事,你不要插手!”
他一咬牙,生气地嚷:
“这么说,你是嫁定了郑老板?”
她的泪,扑簌滚落。
“不管我嫁谁,我会爱你一辈子!”
她说完,放开他,奔进房去了。
阿超呆呆地站着,半晌不动。然后大吼一声,对着那堆木柴,又踢又踹,木柴给他踢得满院都是,乒乒乓乓。然后,他抓起斧头,继续劈柴。
吃晚饭的时候,雨鹃和阿超,一个从卧室出来,一个从后院过来,两人的神色都不对。雨鹃眼圈红红的,阿超满头满身的汗。云飞奇怪地看着阿超:“怎么一个下午都听到你在劈柴,你干什么劈那么多柴?”
“是啊!我放学回来,看到整个后院,堆满了柴!你准备过冬了吗?”小四问。
“反正每天要用,多劈一点!”阿超闷闷地说。
雨鹃看他一眼,低着头扒饭。
阿超端起饭碗,心中一阵烦躁,把碗一放,站起身说:
“你们吃,我不饿!我还是劈柴去!”说完,转身就回到后院去了。
雨凤和云飞面面相觑,小三小四小五惊奇不已。劈柴的声音一下一下地传来。
“他哪里找来这么多的柴?劈不完吗?”云飞问。
“他劈完了,就跑出去买!已经买了三趟,大概把这附近所有的柴火都买来了!”小三说。
雨凤不解,看雨鹃。
“他发疯了吗?今天是‘劈柴日’,还是怎么的?”
雨鹃把饭碗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眼圈一红,哽咽地说:
“他跟我怄气,不能劈我,只好劈柴!我也不吃了!”
“他为什么跟你怄气呢?”雨凤惊问。
雨鹃大声地喊:
“因为我告诉他,我已经决定嫁郑老板了!”喊完,就奔进卧室去了。
满屋子的人,全体呆住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雨凤就跳起身子,追着雨鹃跑进去,她一把拉住她,急急地,激动地问:
“什么叫做你已经决定嫁给郑老板了?你为什么这样骗他?”
“我没有骗他,我真的决定了!”雨鹃瞪大眼,痛楚地说。
“为什么?你不是爱阿超吗?”
“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嫁这个人!”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阿超得罪你了吗?你们闹别扭吗?”雨凤好着急。
“没有!我们没有闹别扭,我也不是负气,我已经想了好多天了,才做的决定!就是这样了,我放弃阿超,决定嫁郑老板!”
雨凤越听越急,气极败坏。
“你不要傻!婚姻是终身的事,那个郑老板已经有好多太太了,还有一个金银花!这么复杂,你根本应付不了的!阿超对你是真心真意的,你这样选择,会让我们大家都太失望,太难过了!不可以!雨鹃,真的不可以!我不同意!我想,小三小四小五都不会同意,你赶快打消这个念头吧!”
“婚姻是我自己的事,你们谁也管不着我!”
“你不是真心要嫁郑老板,你一定有什么原因!”雨凤绕室徘徊,想了想,“我知道了,你还是为了报仇!你看到阿超和慕白从展家回来,没有杀掉展夜枭,你就不平衡了!你认为,只有郑老板才能报这个仇!”
雨鹃垂着眼帘,僵硬地回答:
“或者吧!”
雨凤往她面前一站,盯着她的眼睛,仔细看了她片刻,体会出来了,哑声地说:
“我懂了!你想保护我们大家!你怕再得罪一个郑老板,我们大家就无路可走了,是不是?那天你去待月楼辞掉工作,金银花一定跟你说了什么。如果你想牺牲自己,来保护我们,你就大错特错了!你想,你做这样痛苦的选择,我们六个人,还能安心过日子吗?”
雨鹃被说中心事,头一撇,掉头就去看窗子,冷冷地说:
“不要乱猜,根本不是这样!我只是受够了,我不想再过这种苦日子,郑老板可以给我荣华富贵,我就是要荣华富贵!你们谁也别劝我,生命是我自己的,婚姻更是我自己的!我高兴嫁谁就嫁谁!”
雨凤瞪着她,难过极了,闷掉了。
这天晚上,家里没有人笑得出来,小三小四小五都在生气。雨鹃闭门不出,云飞和雨凤相对无言。而阿超,居然劈了一整夜的柴。
第二天,雨鹃和郑老板,在待月楼的后台见面了。
金银花放下茶,满面春风地对郑老板和雨鹃一笑,说:
“你们慢慢谈,我已经关照过了,没有人会来打搅你们的!”
郑老板对金银花微微一笑,金银花就转身出去了。
雨鹃坐在椅子里,十分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郑老板眼光深沉而锐利地看着她。
“你都考虑好了?答案怎样?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开门见山地问。
雨鹃抬眼看他,真是愁肠百结。
“如果我跟了你,你会照顾我们全家,包括慕白在内?慕白为了雨凤,已经被展祖望赶出大门,断绝了父子关系,他现在是苏慕白,不是展云飞了!你会保护他们,是不是?你不会让展夜枭再欺负他们,是不是?”她问。
郑老板仔细看她,眼神深邃而锐利。
“哦?展祖望和云飞断绝了父子关系?”
雨鹃点头。
郑老板就郑重地承诺了:
“是!我会保护他们,照顾他们!绝对不让展家再伤害他们!至于展夜枭,我知道你的心事,我们慢慢处理,一定让你满意!”
“那么,你答应了我!”她盯着他。
“我答应了你!”他也盯着她。
雨鹃眼泪掉落下来,哽咽地说:
“那么,我也答应了你!”
郑老板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那炯炯的眸子,似乎要穿透她,看进她灵魂深处去。
“你是第一个答应嫁我,却在掉眼泪的女人!”他沉吟地说。
她把头一歪,挣脱了他的手,要擦眼泪,眼泪却掉得更多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很从容地问:
“你为什么答应嫁我?你喜欢我吗?”
她擦擦泪,整理着自己零乱的思绪,说:
“我很喜欢你,自从认识你,就很崇拜你,尊敬你,觉得你很了不起,是个英雄,是个‘人物’!真的!”
郑老板深为动容,更加深思起来。
“你说得很好听!”他忽然神色一正,“好吧!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别人了?那个人是谁?”
雨鹃一惊。
“我没有说……我心里有别人……”
他沉着地看着她,冷静地问:
“和雨凤一样,你们都喜欢了同一个人,是不是?”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她急忙喊。
“那么,是谁?”他盯着她,“不要告诉我根本没有这个人,我不喜欢被欺骗!我对于我要娶的女人,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说吧!”
她摇摇头,不敢说。他命令地。
“说吧!不用怕我!我眼里的雨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现在的我不是这样,现在的我怕很多东西!”
“也怕我?”
“是。”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温和地说:
“不用怕我,说吧!”
她不得不说了,嗫嚅片刻,才说出口:
“是……是……是阿超!”
他一个震动,满脸的恍然大悟。好半天,他都没有说话。然后,他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不住地看她,深思着。
她有点着急,有点害怕,后悔自己说出口,轻声地说:
“你不能对他不利,他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分子,你答应要保护我的家人,就包括他在内!”
他停在她面前,双眼灼灼有神,凝视着她。
“你刚刚说你崇拜我,尊敬我,说我是个‘英雄’‘人物’什么的!说得我心里好舒服。你想,我被你这样‘尊敬’着,我还能夺人所爱吗?”
她震动极了,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他,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微笑起来。
“我真的好喜欢你,好想把你娶回家当老婆,但是,我不能娶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我有三个老婆,她们心里都只有我!我喜欢这种‘唯一’的感觉!既然如此,我的提议就作罢了!”
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怀疑地看着他。
“你……你……生气了?”
他哈哈大笑了。
“你放心!那么容易生气,还算什么男人!至于我承诺你的那些保护,那些照顾,也一定实行!你和雨凤,在待月楼唱了这么久的曲,我早就把你们当成自己人,谁要招惹你们,就是招惹我!你们的事,我是管定了!”
雨鹃喜出望外,喊:
“真的?你不会气我?不会对我们不利……”
他眉头一皱,沉声说:
“你以为,每个人都是展云翔吗?”
她大喜,眼泪又涌出眼眶。他摇摇头。
“这么爱哭,真不像我认识的雨鹃!让我坦白告诉你吧,今天早上,你那个阿超来找我,对我说,要娶你,应该弄清楚你真正爱的是谁!否则,搞不好你睡梦里,会叫别人的名字!撂下这句话,人就走了!我当时还真有点糊涂,现在,全明白了!你回去告诉他,我敬他是条汉子,敢来对我说这句话,所以把你让给他了!将来他如果让你受委屈,我一定不饶他!”
雨鹃惊愕极了,看着他,小小声地问:
“他来找过你?”
“是啊!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为展云飞来出头呢!”
她惊喜地凝视他。半晌,才激动地跳起身,对他一躬到地,大喊:
“我就知道你好伟大!是个英雄,是个人物!谢谢你成全!”
他看着欣喜如狂的她,虽然若有所失,却潇洒地笑了。
“好说好说!大帽子扣得我动都动不了!想想我比你大了二十几岁,当不成夫妻,就收你们两个做干女儿吧!”
雨鹃心服口服,立刻往他面前一跪,大声喊:
“干爹!我会永远感激你,孝顺你!”
“这声干爹,倒叫得挺干脆!”他笑着说。忽然,脸色一正,神态变得严肃了,“现在,好好地坐下来,你们为什么匆匆忙忙搬家,受了什么委屈?现在是什么情况?雨凤和云飞,你和阿超,以后预备怎么办?所有的事情,都跟我仔细说说!把我当成真正的自己人吧!”
她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心悦诚服地回答:
“是!”
和郑老板见完面,雨鹃骑着脚踏车,飞快地回到家里。停好车子,她从花园里直奔进客厅,大声地喊:
“阿超!阿超……阿超……你给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全家人都惊动了,大家都跑了出来,阿超跟在最后面,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雨鹃就一直冲到他面前站住,故意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嚷:
“你早上出去干了什么好事?你说!”
阿超恨恨地回答:
“我干什么事要跟你报备吗?你管不着!”
雨鹃瞪大眼,对他大喊:
“什么叫我管不着?如果你这样说,以后,我就什么事都不管你,你别后悔!”
“奇怪了,以后,我还要劳驾你郑家四姨太来管我,我是犯贱还是有病?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没出息!”阿超越想越气,大声说。
雨鹃的眼睛瞪得更大,骂着说:
“什么郑家四姨太?郑家四姨太已经被你破坏得干干净净了!你跑去跟人家说,要人家弄清楚我心里有谁,免得娶回去夜里做梦,叫别人的名字!你好大胆子!好有把握!你怎么知道我夜里会叫别人的名字?你说你说!”
云飞大惊,看阿超,问:
“你去找了郑老板?”
阿超气呼呼地瞪大眼,咬牙说:
“我找了!怎么样?我说了!怎么样?毙了我吗?”
雨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找了,你说了!你就要负责任!”
阿超气极了,一挺背脊。
“负什么责任?怎么负责任?反正话是我说的,你要怎么样?”
雨鹃不忍再逗他了,挑着眉毛,带着笑大喊:
“现在人家不要我了,四姨太也当不成了,你再不负我的责任,谁负?我现在只好赖定你了!”
阿超听得糊里糊涂,一时间,还弄不清楚状况,愕然地说:
“啊?”
雨凤听出名堂来了,奔过去抓住雨鹃的手,摇着,叫着:
“你不嫁郑老板了,是不是?你跟郑老板谈过了,他怎么说?难道他放过了你?赶快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别卖关子了!”
雨鹃又是笑又含泪,指着阿超,对雨凤和云飞说:
“这个疯子把我的底牌都掀了,人家郑老板是何等人物,还会要一个另有所爱的女人吗?所以,郑老板要我告诉阿超,他不要我了,他把我让给他了!”
雨凤还来不及说话,小三跑过去抱住雨鹃,大声地欢呼:
“万岁!”
小五跟着跑过去,也抱着雨鹃大叫:
“万万岁!”
云飞笑了,一巴掌拍在阿超肩上。
“阿超,发什么愣?你没话可说吗?”
阿超瞪着雨鹃,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掉头就对后院冲去。
“他去哪里?”雨凤惊愕地问。
后院,传来一声声劈柴的声音。
云飞又好气,又好笑,说:
“这个疯子,失意的时候要劈柴,得意的时候也要劈柴,以后,我们家里的柴,大概用几辈子都用不完!”
“他这种表达感情的方式,你怎么受得了?”雨凤笑着看雨鹃。
雨鹃笑了,追着阿超,奔进后院去。后院,已经有了堆积如山的木柴。阿超还在那儿劈柴,一面劈,一面情不自禁地傻笑。她站住,瞅着他。
“人家生气,都关着房门生闷气。你生气,劈了一夜的柴,闹得要死!人家高兴,总会说几句好听的,你又在这儿劈柴,还是闹得要死!你怎么跟别人都不一样?”她问。
他把斧头一丢,转身把她一把抱住。
“都跟别人一样,你干吗单单喜欢我?”
她急忙挣扎。
“你做什么?等会儿给小三小四小五看见!多不好意思,赶快放手!”
“管他好不好意思,顾不得了!”他抱紧她,不肯松手。
小三小四和小五早就站在房间通后院的门口看,这时,大家笑嘻嘻地齐声念:
“阿超哥,骑白马,一骑骑到丈人家,大姨子扯,二姨子拉,拉拉扯扯忙坐下,风吹帘,看见了她,白白的牙儿黑头发,歪歪地戴朵玫瑰花,罢罢罢,回家卖田卖地,娶了她吧!”
阿超放开雨鹃,对三个孩子大吼一声:
“你们没事做吗?”
小三小四小五笑成一团。
雨鹃笑了,阿超笑了,站在窗口看的雨凤和云飞也笑了。
这天晚上,几个小的睡着了,雨凤、云飞、雨鹃、阿超还在灯下谈心。
雨鹃看着大家,带着一脸的感动,正经地说:
“今天,我和郑老板谈了很多,我把什么事都告诉他了。我现在才知道真正做大事业的人,是怎样的。不是比权势,而是比胸襟!‘城北’和‘城南’真的不可同日而语!”说着,看了看云飞一眼,“抱歉!不得不说!”
云飞苦笑。
“不用跟我抱歉,‘城南’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姓苏!”
雨鹃看着雨凤,又继续说:
“郑老板说,我们姐妹两个,在待月楼唱了这么久的歌,等于是自己人了。他知道你要和慕白结婚,马上把金银花找来,翻着黄历帮你们挑日子!最接近的好日子是下个月初六!郑老板问你们两个的意思怎样?因为我们现在没娘家,郑老板说,待月楼就是娘家,要把你从待月楼嫁出去,他说,所有费用是他的,要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白天迎娶,晚上,他要你们‘脱俗’一下,新郎新娘全体出席,在待月楼大宴宾客!”
雨凤怔着,云飞一阵愕然。
“这样好吗?”云飞看雨凤,“我们会不会欠下一个大人情?将来用什么还?”
“郑老板说了,雨凤既然嫁到苏家,和展家无关!”雨鹃接口,看云飞,“他希望你不要见外!他说,我们受了很多委屈,结婚,不能再委屈了!”
雨凤看雨鹃。
“那么你呢?要不然,我们就同一天结婚好了!难道还要办两次?”阿超急忙说:
“不不不!我跟雨鹃马马虎虎就好了!选一个日子,拜一下堂就结了,千万不要同一天!雨鹃是妹妹,你是姐姐,不一样!”
雨鹃瞪了阿超一眼。
“我看,我们干脆连拜堂都免了吧!多麻烦!”
“是啊,这样最好……”阿超看到雨鹃脸色不对,慌忙改口,“那……你要怎样?也要吹吹打打吗?”
“那当然!”雨鹃大声说,“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可以坐花轿,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我连和雨凤同一天都觉得不过瘾,我就要办两次!”
“我累了!”阿超抓抓头。
雨鹃一笑,看向雨凤。
“我本来也说办一次,郑老板和金银花都说不好,又不是外国,办集团结婚!我也觉得,你们两个,应该有一个单独而盛大的婚礼,主要是让桐城‘南南北北’,都知道你们结婚了!郑老板还说,不能因为慕白离开了展家,就让婚礼逊色了!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有声有色。所以,我就晚一点吧!何况,这个阿超,我看他对我挺没耐心的,我要不要嫁,还是一个问题!”
“我真的累了!”阿超叽咕着。
雨凤心动了,看云飞。
“你怎么说呢?觉得不好吗?我以你的意见为意见!”
云飞深深地看雨凤,看了半晌,郑重地一点头。
“人家为我们想得如此周到,我的处境,你的名誉,都考虑进去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就这么办吧!”
雨鹃高兴地笑开了。
“好了,要办喜事了!我们明天起,就要把这个房子,整理整理,布置布置,要做新房,总要弄得像样一点!阿超,我们恐怕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阿超对雨鹃笑,此时此刻,对雨鹃是真的心悦诚服、又敬又爱,大声地说:
“你交代,我做事,就对了!”
云飞和雨凤相对凝视,都有“终于有这一天”的感觉,幸福已经握在手里了。两人唇边,都漾起“有些辛酸,无限甜蜜”的微笑。雨凤把手伸给云飞,云飞就紧紧地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