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舞思(中国艺术研究院学术文库)
6344900000010

第10章 “赛定思赛”——第六届全国舞蹈比赛观感

题目似有“痛定思痛”的味道,实则是“仿其意”而论。比赛刚刚落下帷幕就发表观感,无非是乘着新鲜感尚未冷却的当口,把如鲠在喉的话讲出来,或许使艺术批评更具情感色彩和直白意味。

评委审美取向的平均值

这是进入新世纪的首次全国比赛。参赛成员的数量之多,参赛地区的广泛性——囊括港、澳、台地区及海外华人,各级政府的重视度——人力、物力的投入,专业观摩队伍和审美受众的关注度……比既往有明显的提升。评委结构实现了以“少壮派”为主体的转化,也值得称道。任何一次比赛过后,都会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甚至个体评委对最后的结果也会产生诧异。本人以“顾问”身份比较超脱地接触了不少参赛者,对他们的倾诉、批评甚至愤懑都能理解。不过,作为“过来人”,深知每次评奖结果都是某种评委结构的审美取向平均值的体现,很难满足处于不同“生态位”的参与者的期待值。公平的意义取决于每位评委的道德规范和比赛程序的合法性。此次比赛的“张榜名单”虽难免有“遗珠之憾”和个别“等级错位”,但评委是以极其认真的态度行使其独立判断的权力,每个环节的法定程序执行得严格有序,评选的基本导向是健康、积极的。

群舞阵容凸显 新人闪亮登场

观赛的最大兴奋点是群舞的丰收:舞目数量空前,进入决赛的地区涵盖面有明显拓展,某些边远地区有突破性进步,题材、体裁、样式、技法的多样化探索,映现于获金、银奖的大部分舞目闪烁着创造的灵性。

在拼盘式、制作型“大晚会”充斥舞台、荧屏(不否定高质量的大型歌舞存在),在重“大”轻“小”,热衷于“形象工程”的时风未得到明显遏制的情势下,赛场上凸显的群舞亮点,弥足珍贵。篇幅限定严格,精致度、完整性要求很高的小型群舞,比掺水无度、大而无当的晚会要难能可贵得多。创作视角、选材及艺术呈现的独特性,群体阵容的默契感、表现力,都需要下一番真功夫。赛场上一支支表演队的真情投入和训练有素的形体演绎,显示着中国舞业薪尽火传。

事实上,世界各大顶级舞团的文化传统与艺术实力的标志,恰在其群体阵容(明星可特邀客座)。此次赛事,艺术院校或与之相结合的舞团,群舞优势更为突出。这不仅是舞蹈教育成果的体现,也隐含着体制与机制方面值得探讨的问题。尤其是号称“国家队”的中直院团须认真对待这形势逼人的“叫板”。

与群舞的丰收相比,独、双、三人舞的创作有些差距。但不少“生面孔”的闪亮登场(包括群舞中的领衔者),特别是地区性差距的逐渐缩小令人欣喜。可惜编导对演员才华的发挥,大都着力于技术呈现的层面,套用课堂技法充填舞蹈语言,致使艺术形象苍白、雷同化的作品不少。

呼唤先进文化的自觉

与上届舞赛相比较,有些“流行病”如:题材“边缘化”,表现手段“玩儿深沉”,“炒羹型”作品改装,“大歌舞”片段小加工等,仍混迹其中。这不足为怪,某些创作倾向的形成与蔓延时日已久,不可能在短期内彻底改观。盲目、蹩脚的仿制,取捷径的浮躁心理,抑制了对文化品位的追求;社会阅历的疏浅,生活基础的薄弱,艺术滋养的不足,自觉不自觉地沉迷于“小我”,于是在多样化的“容积”中,“怨妇”、“痴女”、“媚男”、“狂士”的呻吟、宣泄,销蚀着昂奋的生命情调,原本积极的题旨也搞得腻腻歪歪。

更值得关注的是民族舞蹈属性的淡化、异化甚至是丑化!比赛采用有别于“舞种分类”的“体裁分类”法,对不拘一格地运用舞蹈语言,鼓励个性化创作,确有积极作用。但窃以为,提取民族舞蹈元素的创作型作品,应该尊重特定民族的审美基质和文化内涵。这绝非提倡亦步亦趋地固守原生形态,束缚创造意识。而是倡导在深入学习、继承、研究其优质基因(不只是外部形态)的基础上,实践多样化发展。作者的心应该贴近赋予其创作性灵的民族文化源泉,而不是信手拈来,恣意作践……貌似“创新”,实则是廉价“引资”、粗暴嫁接;看似“吸引眼球”,实则是追求感官刺激。而举凡走这种路子的节目,大都把民族舞风格韵味中最吃功夫的精髓——节奏、呼吸、步伐、显要动作的流程特征以及身体各部位动静格局的时间差……一股脑地简化,使原本训练有素的表演者,也变得十足的“业余味儿”——假招子代替真功夫。这样的舞蹈可能有一定“市场”,假首饰未必不能招徕买主。此类倾向与20世纪中期,白人以“我族中心主义”对待有色人种文化的视角、态度很相像。现如今,发达国家反倒“觉悟”——实行多元文化政策,慎重对待原住民文化。热衷于“国际接轨”的舞界同行,是否真正了解世界文化发展潮流呢?譬如:发达国家对各类艺术严格区分层次、品位的做法,已约定俗成。拉斯维加斯色彩缤纷的“SHOW”,娱乐性、观赏性很强,却不能占领国家剧院、肯尼迪艺术中心的舞台。窃以为,上述的有些节目,进歌舞厅“炒羹”,到旅游景点助兴,或许无可苛责,却不应无顾忌地占据主流文化的艺术殿堂,在国际文化交流中派用场更不适宜。

此外,不得不说的“题外话”是:鼓噪的“拉拉队”无助于比赛环境的保护和文化氛围的营造;国家级的隆重颁奖配乐,非得用美国音乐才“带劲”吗?

评奖的作用不可低估,但艺术作品恒久的生命力在于创造与质量。求新之路无尽头,驱动力的源泉是人的文化自觉。在建设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先进文化进程中,当代舞人任重道远,同志仍需努力!

(原载《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