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重建巴别塔:全球化时代的中西当代艺术(中国艺术研究院学术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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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序

在《圣经·旧约》第一章《创世记》中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大洪水过后,蒙恩幸存的诺亚再次繁衍出大量子孙后代,这些人按支派建立起不同的邦国。当时,天下人的口音语言都是一样的。有一天,这些人商量着说:“来吧,让我们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往天堂,让我们为我们自己取一个名字,免得我们分散在地球各方。”耶和华降临,看到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便说道:“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语言,如今既做起这样的事来,以后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无所不能了。让我们下去变乱他们的口音,让他们的语言彼此不通。”由于耶和华变乱了天下人的语言,并把他们分散在地球的四面八方,所以他们就建不成那座城和那座塔。那座未完工的塔因此得名为“巴别塔”(Tower of Babel),“巴别”(Babel)一词就是“变乱”(confuse)的意思。

我不是基督徒,我不能完全相信上帝创造万物和耶稣救世的神话,但是《圣经》中这个故事所记述的两种现象却是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而又千真万确的事实。第一,人类存在着语言差异;第二,人类分布在地球各处,彼此的自然生活条件也各不相同。不管人类间这种语言差异和天各一方的生存状态是不是由于耶和华“变乱”和“分散”造成的,但语言的不同带给人类间的思想交流的障碍,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亦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形成的生活差异也确实是客观存在、人所共知的。

地球上的人类虽然有地域的不同和黑白棕黄不同人种及其人类学方面的差异,但人类间不同生命状态的差异却主要来自人的观念和思维的不同。当上帝赋予某个民族以某种语言,就赋予这个民族以特定世界观和思维方式,或者说某个民族选择了某种语言,就选择了特定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

事实上,自然生活条件和语言是人类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产生的全部基础,不同的自然生活环境和语言造就不同的文化。人类文明史告诉我们,江山难以改变,不同民族的语言同样难以改变。人类是有腿的动物,通过迁徙人类总在违背上帝的意愿寻找新的生活空间。但是,人类的迁徙带不走故乡的一山一水,却会带走自己的语言。由此可知,语言是文化的稳定性元素。

语言是思维的工具,语言是思想的载体,语言是文化的体现。语言的不同,抑或思维、思想和文化的不同所导致的结果如果带来的只是人类建造“通天塔”的失败,那也无关大局——人类上不了天堂,在地球上照样生活得很好。如果语言抑或文化的差异带来的只是人类间彼此交流的障碍,那也无关紧要——人类间语言不通,并不影响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但是,语言和文化的差异带来的并不是这么无关痛痒的结果,它给人类带来了更为严重、更为可怕的后果,这就是由于语言和文化的不同,人类各民族之间产生了生存能力强弱的差异,进而产生了弱肉强食的竞争与敌对。

语言的差异导致了人类交流的障碍,而生存能力的差异却又成为人类渴望交流的最大动力。事实上,人类文明史就是一部不同民族不断交流的历史。取长补短、互通有无是人类文化交流的终极目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类用智慧和勇气不懈探索,使得科技水平不断进步和生产力水平日益提高。人类既从自然中获取生活资料,又从与同类的交流中学到生活本领。科技的进步既提高了人类获取物质生活资料的水平,又加强了彼此交往交流的能力。

交通和通讯技术的发展对人类的交往交流有着直接的影响。15世纪水上交通亦即航海技术的进步带来了“地理大发现”,这是自基督耶稣诞生以后人类第一次大规模人口迁徙和文化交流的开始。18世纪60年代肇始于英国,随后在法、德、美等国开展的工业革命极大地提高了人类的生产力,由此带来的世界市场的日益扩大也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产主义”学说提供了理论依据。

真正将世界大同、天下一家的人类古老理想变为现实的是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全球经济一体化。全球化使得世界各国民众能够跨越国界,享受到彼此创造的优秀物质文明成果,与此同时,按照人们熟知的物质决定意识的唯物主义哲学观念,相同商品的消费也必然带来各国人民思想观念上的趋同。由于交通和信息技术的空前发达使得地球变成了小小的村落。我们看到,全球化不仅摧毁了各国意识形态之间的铁幕,也打破了各民族文化之间的屏障,使得世界当代文化朝着“同质化”方向发展。实际上,全球化时代的世界文化是一种取消国界、废除差别的文化。

据报道,地球上在公元前曾有12000种语言,到公元元年时,降至10000种,到15世纪时减到9000种,今天只剩下6000多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6年1月21日发表的一项公报说,在世界上6000多种语言中,有近一半的语言已经消失或面临消失的危险。在2007年马来西亚吉隆坡举行的世界语言大会上有专家宣称“全世界每两周就有一种语言消失”。

毫无疑问,经济全球化是对“巴别塔魔咒”的破解,是人类对上帝意志的背叛。虽然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全球化对于整个人类的未来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但对于单个民族来说,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无论如何,我们看到具有自由意志的人类正在同心协力,重新筑造一座通天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