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世界的夜空宛若青墨泼入清水中,有着轻盈的细尾与优雅的身段,像一条条黑色的观赏鱼在将夜未夜的朦胧中畅游。它的色调缓缓向四面渲染,均匀的铅灰色犹如一块雍容的锦帛般铺盖着整个潘多拉世界。随即骤变为淡紫色后,上空顿时出现了无数朵缓缓绽放的淡紫色荷花。我们犹如身置海底,怀着期待的眼神,盼望着它再以何种姿态闯入眼帘。
这是我来到潘多拉世界的第一个夜晚,眼前的奇幻现象使我再次认定,我一直都是处于梦境之中的。
她捧着一杯清茶,递到我眼前,“每每将夜未夜之时,天空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奇景,每次都不一样。”她把双手插入衣兜,同我一起仰望,“哦,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望着她的侧脸,看到她的眼中充满了无限隐忧。她随即微微一笑,那些隐忧便像消散了的烟雨般,凄美而引人注目。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她转过脸看向我,“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哦。”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叫修,往后你这样叫我就可以了。”
“好吧。”
“我在想明晚的夜空会出现什么奇景,以及我们何时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想得再多都是枉费。”
“哦,忘了问你。”我倏然想起一件事儿,“刚你做饭的时候,为什么那些鸡蛋、蔬菜会再次凭空出现。按理说,你把食物煮了也就没有了,可你做好饭菜后,它们又出现了。”
“我也不知道。每天的食谱似乎有人安排好的,它规定你只能吃这些东西你就只能吃这些东西,若你从外面弄食物进来就会立刻死掉。”她将垂下的刘海别至耳后,“有一次我从外面拔了些野菜回来煮,被野猫偷吃了,不一会儿,野猫就死了,它的尸体也瞬间化成了粉末。”
“以后我们只能吃鸡蛋和蔬菜?”
“不是。每天的菜式都不一样,有时候也有肉。”
“好吧。”我无奈地垂下头。
“以后你别再想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了,你想不透的。”她说,“我们就听从潘多拉世界的安排吧。若我们不听从安排,就相当于给自己挖了个坟墓,可是没人会为我们立碑。”
此后我一度沉默,她也不再言语。我们一同仰望这片夜空,看它以何种姿态沉落,沉落后又将如何崛起。
此时的潘多拉世界是极其安静的,它没有任何虫鸟的鸣叫,像缓缓坠入冰冷海底的世界,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于世界之外。若只身独处,只怕会惧怕这份异于平日的安静。它似乎藏匿着无数把利刃,若你因恐惧而放声大喊,那些利刃便会形成无数把无形的发亮的刀刃一一向你刺来,使你体无完肤。这个世界如此横蛮霸道,它细致到连你的生活细节都会强加管制。而你只能选择妥协。
“进屋了吗?”她小声说道。
“我没来之前,你每晚都这样吗?”
“哪样?”她微皱着眉头。
“每个夜晚说话都如此小心翼翼吗?好似生怕惊醒了什么。”
“你没来之前我和谁说话?通常早早睡了,有个别时候睁眼到天明,也有天破晓之时才入睡。”此时惆怅布满了她的眼角眉梢。
“天凉了。进屋吧。”我转过身朝屋里走去,不经意间想起了她的名字,“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唐冬懿。”她莞尔一笑。
“很符合你的气质,果真人如其名。”我亦附和一笑。
随后我们进了屋。她从竹桌下拿出一盏煤油灯,火柴轻轻一划,屋里便明亮许多。只是这煤油灯的气味有别于寻常人家的。它多了一股尿骚味儿,并且这股尿骚味异常持久,不多时间,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尿骚味儿。
她见我用手捏住鼻子,便解释道,“这煤油灯的尿骚味儿,是为了防止僵尸半夜来袭,”她一边关上门窗一边说道,“你就忍忍吧,闻多了就习惯了。”
我见她把门窗关得很紧实,抑制不住好奇,便问她,“为何把门窗关得那般紧实?好歹也得通通风,不然会被憋死的。”
“你若不想活命就把门窗敞开着,半夜僵尸突袭到你窗前,你别吓破了胆儿!”
“别危言耸听好吗?你不是说岛上有个僵尸王吗,僵尸王都不出动,那些小僵尸怎敢出动?”我辩驳着,也深知自己的言论根本无法站住脚跟。
“你不信是吗?”她边说边气冲冲地将门窗重新打开,“反正到时候死的是你不是我。”
我立即跑上前阻止她,“别别别,我说笑的,说笑的。”
她翻了翻白眼后,将门窗重新关上,“我来这儿的第一个夜晚就是将门窗全部打开,然后引来了三条僵尸。”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煤油灯里的尿骚味儿,不是我加进去的。必须要男子的童子尿才有效,我哪儿来的童子尿?将门窗全部关紧,是为了防止尿骚味散发出去。只有这样僵尸才不敢踏入半分。”
“你的这番话让我双脚直发抖,好像僵尸就在门外似的。”
“你也可以闭气,不过这个方法不能用太久。那三条僵尸在屋里东嗅西嗅,还边跳边叫。这种画面,我想想就心慌。”她转过身,背对着煤油灯,脸颊像蒙上了一层黑纱。
“第一个夜晚你怎么度过的?听着好像在拍僵尸片,这些场景不是僵尸片才有的吗?”我的手心湿了一片。
“那时候我实在憋不住气了,一张口呼吸,僵尸便向我扑来。由于恐惧,我大叫一声,随后我的身体就像氢气球一样往屋檐上飘,飘着飘着把气息给飘没了。第二日早晨才缓缓落回地面。那几条僵尸自然无法伤害我。”她说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
“我看到了你眼神里的忧虑。”
“你的洞察力真敏锐。”她把竹椅轻轻拖过来,坐了下去,“是啊,我确实有顾虑。我这个‘悬空术’一年只能用三次。今年我倒是一次都没用。”
“这简单。”我得意地笑了笑,“以后我们睡觉的时候,把门窗都关紧实不就可以了?”
“我顾虑的不是这个。我顾虑的是,用完三次‘悬空术’之后,我该睡哪儿?只有一张床,总不能和你一起睡吧?”
我顿时目瞪口呆,一时无语。半晌才回过神来,“难道不可以再做一张床?”
“不可以。这间屋子不允许私自建造,不然会死得很难看。”
听她说罢。我心中不免有点儿欣喜,一种没由来的欣喜。
“那今后如何是好?难不成你睡地板?”我望着仅有的一张床,眼里闪着期盼的亮光。
“别望着那张床流口水了,那可是我的床!”
“那今晚我睡哪儿?地板很凉,会着凉的。”我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你不是会‘悬空术’吗?今晚你睡屋檐好不好?”
“用完了呢?”
“到时再说,会有办法解决的。”
这时她闭着双眼,深吸一口气,她的身体便缓缓脱离地面——她竟真的像个氢气球般往屋檐上飘,随后横卧在空气中,纹丝不动。
见到她睡着了,我也慢慢起了睡意,走到床边一头倒了下去。
她的睡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月光柔柔的洒在床头,那些细微的尘埃似乎也在向我示好。我侧过身子,盖上被褥,就像处在她的香闺之中,幸福而甜蜜。我好似真的入睡了,可又好似毫无睡意——我不愿过早睡去,我怕天亮以后,再也无法拥抱她留下的余味。可是眼皮却愈加沉重起来,渐渐地渐渐地,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飘出体内,我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我就像一个吸食过多鸦片而瞬间休克的人。
此时此刻,潘多拉世界的声音似乎被抽风机吸干了般,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过枝头的声响。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跳跃声由远及近地向我们靠近,跳跃声逐渐清晰,甚至于某一时刻与心脏跳动的频率相互重叠着。
这好像是个梦,又好像不是梦。
我能想象它毫无顾忌地跳入庭院的模样,它嗅“人味儿”的声音仿佛就停在耳边。
“吱……吱……吱……吱……”门被推成只能容下一个人的缝隙。
我猛地睁开双眼,感觉危险近在咫尺。可我的四肢却像钉住了般,恐惧蔓延却无力动弹。被褥里的温热似乎冷却到了极点,周遭的空气就像燃烧在空气中的汽油,但我无法感受它烈焰般的温度。
一阵厌烦声传到我耳中,随后它仰天长啸几声,树林里的小鸟亦纷纷飞离枝头。它不甘心地再次仰天长啸,惊破苍穹。其中的戾气令人不寒而栗。
我立即翻身下床,赤着双脚,偷偷跑到门后。透过门缝,我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着血红色衣服的僵尸,正逐渐跳离我们的庭院。
我已来不及叫醒唐冬懿,便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重新回到床上时,我却毫无睡意,一想起它因为闻到童子尿而发出的恼怒声,我就浑身打颤。
天慢慢亮了起来。窗外的蝴蝶又开始招惹粉嫩的花儿了。
唐冬懿从屋檐上缓缓飘下来,像落叶被风吹拂般轻盈着地。她伸个大懒腰后,目光便落到我身上。
“瞧你满脸憔悴,昨晚没睡好?”她踱步向我走来,“昨晚僵尸来过了?哦,忘了告诉你。我使用‘悬空术’后,会丧失听觉和视觉,还可以闭气五天五夜,不但没有呼吸,心脏也不会跳动。就跟个死人一样。”
“他是不是每晚都来?”我的力气似乎都被昨夜的恐惧给榨干了,连费唇舌都显得极为无力。
“不是。”她把一个鲜红的果实递到我嘴边,“快吃了这个能量果。不过要少吃,吃多了会产生依赖性。”
“那条僵尸藏在哪儿?”我抬起头看她。
“不知道,不过我们每晚点煤油灯到天亮就行了。”
“你想过要干掉它吗?”我拿过“能量果”,咬了一口。淡而无味。
“没想过。看见它穿着一袭红衣,还披头散发地出现在半夜里,我就双脚打颤。”她说的时候,嘴角也在颤抖着。
“难道我们每日都要提心吊胆?连觉都不能睡安稳。”
“你昨晚看到的不是僵尸王,它只是一条无名僵尸。不过足以把我们吓破胆儿了!”她拿起一株白色的小草,放在嘴里咀嚼着。
“你也嚼一株吧。这里没有牙膏,拿它们当牙膏使吧。”她将嘴里的残渣物给吐了出来,残渣物瞬间变成了黑红色。
“快把‘能量果’吃完,不然等会儿你没精神。我带你去附近的一个温泉,以后你就在那儿洗澡吧。”
“嗯。”我点了点头,把剩下的‘能量果’啃完。
我们沿着迤逦的山路拐到一片草坪后,温泉便出现在我们眼前了。温泉离我们的住处并不远,山路倒是弯曲得很。温泉的四周被葳蕤的枝叶遮蔽起来,若不精心留意,是不会发现的。她费力地将枝叶拨开,一股暖流便迎面而来。我身上的所有毛细孔似乎都无限张开着,从头顶至脚板,无一处不是发痒。
“你多久没洗澡了?”她见我挠痒时的猥琐样,便问了一句。
“你管我多久没洗澡了,总之现在我要洗澡了。”我兴奋地往温泉奔去,把她晾在一边。
“停住!”她将一块温润如玉的石头递给我,“它是为人类量身定做的,你把它当成香皂一样使用就行了。”
“知道了。”我迫不及待地拨开枝叶,钻了进去。
“它的泡沫也能洗头!”她在树丛外嚷嚷着。
我将久不换洗的衣裤脱了个精光,泡在温泉里堪比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一样的销魂与缠绵。这个温泉似乎有着神奇的效果,水像是由无数种植物的汁液混聚而成,暖气里伴着淡淡的香草味,令人闻之引发无限遐想。
我将那块石头沾湿水,均匀地涂抹于身,它便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我只需用手轻轻一擦,污垢便神奇地消失了,香味亦更浓了。不久后,它产生了许多红色的泡泡。
石头的香味混淆着温泉的香味,使得我精神百倍。我立即爬出温泉,换上干净的衣服。温泉里的暖气却倏地骤变为冷气,吓得我一哆嗦以为钻入了冷气箱。
擦罢脸上的水珠,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见到我出来,她冲我笑了笑,“在里面洗澡很不错吧。”
我朝她翻了个白眼,不愿多说。
“我忘记告诉你了,不能在温泉里呆十分钟,七八分钟左右最好。十分钟以后会变成冷气。”她捂着嘴偷笑几番。
我撇了撇嘴,问道,“洗完澡了。接下来去哪儿?”
“陪我去找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此时,我看见百米之外的树根底下,有一个由枯叶堆积成的“小山丘”,便试图走过去探个究竟。
“别去。”她拉住我的手,心存疑惑地说,“这个枯叶堆目测有二米高,说不定里面是个吓人的东西呢,还是别去了。”
我思忖一番,心想也是。
当我们决定离开之时,我从路旁拣了块巴掌大的石头,砸了过去。由于距离过远的缘故,未能砸中。
她见我有如此举动,便对我呵斥道,“你就不能抑制住你的好奇心吗?要是它们出来,我们非命丧此地不可。”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我不知道,赶紧离开这儿吧。”她扯着我的衣领,强行拉着我往前走。
“快告诉我,里面是什么东西。”我皱着眉头,满脸严肃。
“真的不知道。你就别问了。”
“你不说是吧?”于是我弯下腰,重新拣了块巴掌大的石头,“你再不说我就砸过去啦!这次可是百发百中!”
“枯叶堆里很有可能是两条眼镜王蛇在交配。”她斜睨着我。
我吞了一口唾液后,手腕的力气似乎被软化了,握在手里的石块便掉在脚边。
“我才不信。”我扬起眉毛,一副任性的模样。说罢,趁她稍不留意,我便拾起脚旁的石块,用力地砸向枯叶堆。
“你看。砸了个正着!枯叶堆里没有动静啊,是你多虑了!”我朝她得意地笑了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以走了吧。”
当我们转身之时,枯叶堆里发出了巨大的沙沙声响。我猛一回头,立即跪倒在地。
两条粗壮的眼镜王蛇吐着细丝,颈脖扁得像块发黄的铁片似的。此时,另一条眼镜王蛇钻进了附近的丛林中,从枯叶堆爬向丛林的整个过程,看得我想立即昏死过去。估计那是条雌性眼镜王蛇,体长十米有余,体形比我们那个世界的眼镜王蛇要粗壮许多,看之令人闻风丧胆。另外一条估计是雄性眼镜王蛇,它盘踞在枯叶堆中,把颈脖张开,露出喉部鲜明的黄白色鳞片,并时不时发出“咝咝”的警告声。枯叶遮住了它的尾部,以至于无法测探它的体格。
我们的瞳孔无限放大着,由于过度恐惧的缘故,眼泪直接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与汗水混淆到一起。
雄性眼镜王蛇似乎在等雌性眼镜王蛇远离后,才对我们进行攻击。由于距离过远,我看不清它的双目,但我能深深地感觉到那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她见我跪在原地,猛地抓起我的后衣领,试图把我拽起来。
就在这时,那条雄性眼镜王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我们跟前,她被吓得立即松开我的后衣领,直接趴在原地装死。
我颤抖着抓起身旁的石块意图向它砸去,可见它来势汹汹,我硬是砸不出手。于是它长开大嘴,露出两条细长的毒牙,朝我咬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突然冲过来,用背后挡住了我。眼镜王蛇紧紧咬着她的肩膀,久久不愿松口。我从她的衣袋里掏出匕首,朝眼镜王蛇的颈脖刺去。它松开大嘴,用巨尾把我甩到两米处的树根底下,紧接着朝我袭来。由于本能反应,我以很快的速度用双手紧紧掐住它的脖子。如此近距离地对它对视,我看到了它眼中的满满怒火,它恨不得立即将我咬成碎片。它用它那厚实的身体紧紧缠着我的双脚,我的双手便慢慢失去了力量。眼看我就要被他咬时,她快速地爬起身,从裤袋里掏出雄黄酒,含在口中,喷向眼镜王蛇。眼镜王蛇闻到雄黄酒后,很快地松开了我的身体。
趁它未回过神,我用匕首从背面用力刺穿它的颈脖。她也默契地把雄黄酒喷向眼镜王蛇。
眼镜王蛇临死前的挣扎异常恐怖,如同蛟龙捣海的气势,周围的树干都被它的巨尾生生甩断了。不久后,它便停止了挣扎,瘫痪在地面,奄奄一息。
处于休克状态的她,已容不得我迟留片刻。我抱起她,赶往那片种有黑草的青草地,把黑草嚼碎敷在她的伤口,再将黑草的根部嚼成汁,喂入她口中。不一会儿,毒血便从她的伤口里流了出来,直到流出鲜红的血液之后,方停止。
她躺在我怀中,缓缓睁开双眼,虚弱地说道,“还好不是两条眼镜王蛇一起攻击,不然你我今日真的会死于非命。”
我把她紧紧拥入怀中,泣不成语。
“你哭什么呀,我还没死呢。”她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
“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你怎么这么傻。”我抚摸着她的发迹。
“因为我懂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受。你没被蛇咬过,千万不能让你被咬,不然你会和我一样。”她抬起惨白的手,擦掉我眼角的泪。
“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是我酿成了这样的祸,我该死!我害你差点儿丢了性命。”
她轻轻闭上双眼,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要这么煽情可以吗?我们杀死了这个世界的生物,会付出同等的代价的。”
“什么代价?”
“报复的代价。”
或许是死了眼镜王蛇的缘故,天际倏然黑了下来,还时不时有道黑色的闪电划过苍穹。生长在我们周围的植物,也无一幸免地蔫掉。
“植物为什么会蔫掉?”
“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她绝望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黑草,“这些黑草恐怕也要消失了。”
我惊恐地握着她的手,“若是如此,以后再被毒蛇咬了如何是好?”
“不知道,”她推开我的手,试图站立起身,“以后别被毒蛇咬就行了。”
我把她搀扶起来,“等会儿那条雌性眼镜王蛇来复仇怎么办?有何良策?”
“我们快点儿回到屋子里吧,那里比较安全。”
之后的我们所到之处,周围的植物就像遇见了瘟神般,一一蔫掉。或许从此以后,我们真的被潘多拉世界通缉了。我们本是这个世界的异类,能存活下来已是万幸,只是不知今后的我们会以何种方式死去——被僵尸咬死?抑或被千万条毒蛇齐攻而死?我实在不敢想象此等惨烈的画面,也不愿接受这样的死法。
“你在想什么?如此入神。”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看来已无大碍。
“我在想,我们会以何种方式死去?”
“别想了,想不透的。它会以你无法想象的方式死去。”她停住了脚步,望着头顶的树枝上长着的红色果实,“你能把它摘下来吗?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水果。”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么高!我爬不了这么高的树,况且那个果实长在顶端处,其余地方没有枝桠,根本爬不上去。”
这棵树倒也奇异得很,除了顶端长了个似苹果大小的果实以外,没有枝叶亦无生机勃勃之相,却宛若擎天之柱。
这时她松开我的手,像只猴子般轻松地爬上树的顶端,将果实摘下,放入衣袋。
“喂!你小心点儿!这树起码有十米之高,从上面摔下来不死也得残。”我在底下冲她嚷嚷着。
之后她便再次像个猴子般抱着树干滑了下来。
“你就是活脱脱一猴子,这么高的树也爬得上去,太让我刮目相看了。”
“没办法,为了生存只能如此,”她无所谓地拍掉身上的微尘,“这树真是奇怪,长得如此挺拔,一根毛都不长,只在顶端长了个红果实。”
“我们所到之处植物不是都会蔫掉吗?它也是植物啊,说不定它长得高,所以那些嫩绿的枝叶会迅速蔫掉,然后迅速枯萎掉落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她从衣袋里掏出那个红果实。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红苹果吗?简直一模一样,错不了的,一定是红苹果。”
“我待在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树,看见这样的果实。”她把果实捧在手心,仔细端详着。
我趁她不留意,一把夺在手中,用衣角轻轻擦了擦,咬了一口。
“怎么样?是苹果吗?”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连连点头,“是苹果,确实是苹果,不过比苹果甜多了。”
我把果实递给她,“你也吃一口?”
“是我爬上树摘的,肯定要吃啊,不能让你独吞了。”说罢,她接过果实,大咬了一口。
“怎么样?是苹果吗?”我笑望着她。
“这好像是苹果,又好像不是苹果。苹果没有它这么甜,它太甜了,我像吃了一口蜂蜜。”她甜得皱起了眉。
“拿回家吧,回家再吃。”
在回家的途中,我感到口中像吃了黄连般,苦得让人有点儿发抖。好在就快到家了。
回到家后,她也觉有点儿不妥,“你嘴里苦吗?为什么我嘴里这么苦?”于是她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再倒一杯水,再喝下去。我在旁看着她倒了五杯水,但好似都无济于事,口中依然干苦。
“我们不会中毒了吧?”我把手伸进喉咙。
“别抠了,已经消化掉了,抠不出来的。”
此时,我发现她的脸颊红了一片,便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你的额头好烫啊!是不是发烧了?”
她也伸出手背,贴在我的脸颊,“你的也很烫。”
她好像清醒了许多,利落地把衣服穿上,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门。我则紧随其后,拉住她的手腕,低头嗫嚅着,“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们吃的那个果实可能是情花果,我在墓碑上见过它的描述,但从未见过它的模样,”她松开我的手,补了一句,“怪不得你,再说我们不是很欢愉吗?”
她这么一说,倒是把我给吓得我面颊通红,支支吾吾半晌硬是挤不出一句话来。
“赶紧把衣服穿起来吧。”她不冷不热地说道。
我穿好衣服穿后,羞红着脸走到她跟前,“那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难道我们现在没有在一起吗?”她径直朝庭院的竹门走去,把竹门关上后再折回屋中。
此时的我,就像驾在五彩祥云之上,内心的满足感不言而喻。如若可以,让我们在此厮守终身吧。只愿我不是她寂寞时候的替代品,因为从她的眼中,我看不到丝丝爱意和与男人交合后的娇羞之感。
“你还不赶紧来帮忙。”她一边用锤子钉着窗户,一边使唤我。
“你干嘛把窗户都封起来?又无狂风暴雨,难道今晚有事发生?”
“今晚僵尸王可能会出来,我们还是做好防范措施,好有退路。”她把锤子放下,拍拍衣袖的微尘,“等会儿把所有煤油灯都点上,让童子尿的味道更浓些。”
“现在吗?”
“是,赶紧的,你没见天空更加灰暗了吗?这是不祥的预兆啊!”她望着阴霾的天空,不免发起愁来。
此时狂风突然大作,把门前的那棵小树给吹弯了腰,紧接着倾盆大雨无端落下。
“你快点儿把煤油灯点燃!”她焦急地催道。
当我弯腰取煤油灯时,看到窗户外倏然飘起了绒毛大雪,便问道,“为什么会下雪?”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窗前,不停地跺着脚,“完了完了,墓碑上记载着,僵尸王出现时会有异常干冷的现象,若是下起雪花……”
“下起雪花会怎样?要大难临头了吗?”
只见她愣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随意飘落的雪花,似是思忖着应付之法,又好似被即将到来的灾难给吓得丢了魂魄。
“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不停地摇着她的肩膀。
“死……无葬身……之……地……”
我的手从她的肩膀滑落,“没有可救的方法了吗?”
“有。”她说,“但我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若是真要那样做,恐怕会死得更快。”
“我们要怎么做?”
“离房屋的不远处有棵树是空心的,倒是可以容纳两个人。不过它会随时移动,我也不知道此刻它在哪儿。”
“会移动的树?”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嗯。”
狂风刮过不久,雪花也停止了飘落。可窗外依旧寒冷,屋内的温度亦直线下降。我冷得在原地不停地打着哆嗦,她则不停歇地搓着手掌。
“我有点儿受不了了,怎么突然就成冬天了。”我吐着冷气,感到身体的毛细孔都紧紧收缩着。
“可是我们没有冬天的衣物,我来这儿这么久了,也没有见过冬天。今天倒是第一次。”
我走到她身旁,把她拥入怀里,相互取暖。
此时狂风再次发作,雪花亦再次飘起,屋里的温度便再次降低。大风倏地把门吹开,雪花趁势飘了进来——门外的世界早已雪皑皑一片,地上的小草也被白雪埋得没了痕迹。此时此刻的潘多拉世界,除了呼呼作响的大风之外,犹如一片无人问津的坟地。
“快去把门关上,不然这些煤油灯白点了。”她把我推向门口。
我即将关上门时,突然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跳跃声,就像铅球掷地时的钝重的声响。
“你听见了吗?”我回过头颤巍巍地看着她。
她跑到门后,望着门外,双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快……快……把门……门门……关上……”
我咽了咽口水,不敢回头张望门外的恐怖画面,可现实已容不得我胆怯。我便闭着眼睛,转过头,迅速把门关上。
关门那刻,我用余光偷偷瞄了它一眼——它有两米之高,身着黑色的脚靴,乌黑的发丝挡住了它的脸庞。我看不清它的脸,却看见了它长长的獠牙——它手里抓着一条眼镜王蛇,兴奋地把它掐出血后,把整条眼镜王蛇吞入了肚中。
“那条眼镜王蛇该不会是来报复的吧,不巧碰上了僵尸王。”我颤抖着走到她身旁。
“快把桌椅搬到门后,至少这样也能抵挡一阵。”她把竹椅扛到肩上,倒在门后。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床搬过来。”
我急忙把被褥裹到肩上,把床架搬到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