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老板,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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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郁结重

我们一行三人就这么在山脚下这座宅子住了下来。到这里后,每晚我都睡得极好,甚至有些太好了,连头一晚是否做过什么梦都不记得。早晨起来时还有些脖子疼,身体也有些僵硬,仿佛一整晚都没怎么翻过身似的。

在吃东西方面,倒是比过去这半年还享受。甄娘做菜很有一套,总能将很看起来普通的食材做成珍馐佳肴,味道精致又清新。不过短短半月余,我整个人就长胖了一圈,连下巴颏都变的圆润润,气色倒是比过去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李大叔早在三天前就离开了,临走时又在我耳边叨念小半日,最后狠狠捏了把我养的胖乎乎的脸颊,骂了我句“小没良心”,就离开了。他原本就是风一样的人,尽管岁数大了,却从来都少在一地驻留多日。这些天都陪着我拘在这座宅子里,虽然好吃好喝,我也没少缠着他讲些过去的传奇经历,但对他这样见惯大风大浪的智者来说,恐怕还是太平淡了些。

我也在那些聊天中得知了当日松原镇的另一半真相。事情与小灰查到的以及我私下揣测并没有太大出入,那几个与案件相关的人都是那个钟棋弄死的,除了他自己的母亲,目的自然是为发妻报仇。而接下来数年间那几位新婚女子的离奇暴毙则与他没甚关系,只是他受了李临恪指点,在每次出事后都故意去城外南山的墓地祭拜。可以说钟棋是个非常好的演员,行为上故作鬼祟,态度上冷淡倨傲,这足以让那位本就心虚的县太爷和一干轻信鬼神之说的百姓将那几位女子的死与当年的事联系起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临恪教给钟棋的,就是这招。当年那县官以受案人皆死、案情诡异为由搪塞过去,直到十年以后也未还钟家一个清白,而今钟棋便让全镇人都为这个所谓的诡异传说付出代价。

我当时听了李临恪的讲述,想了许久,才问他,这样做,是否太过偏激,毕竟除了那县太爷家的庸医岳丈,以及那个因对钟棋得娶佳人眼红心热而早就心怀不轨的小舅子,松原镇的其他人并无过错。

李临恪则笑吟吟反问我一句:“若有人伤了你这辈子最心爱的宝贝,你又当如何自处?”

我当时一只手刚好搭在小腹处,听了他这句问语,手便是一颤,连带口中刚刚咽下蜜饯樱桃的甜味儿都变成了难言苦涩。若有人……伤害了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宝贝,我又当如何自处。

是啊,人们在听闻别家的惨淡经历之后,大多会规劝当事人以德报怨,顶多手刃那为恶的罪魁祸首,极少有人会鼓动那人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哪怕是杀尽天下人为他心爱之人陪葬的。

可将心比心,将人家经历的事情往自己身上一套,又有几人会不想杀红了眼染遍了血,哪管他无辜有辜,全都生劈了事。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气干云,不就是被这样演绎出了另一番悲壮滋味么?

我以为我这样沉默相对,李临恪便不会再逼迫于我,因为某种程度上,我虽不赞同他帮助钟棋伺机报复,却能够理解他两人的逻辑和道理。可我忘了,眼前这个人,原就是天下心最狠手最辣的男人,即便是那个人,也难以与他比肩。

所以他在我因为忆起往事而鲜血淋漓的时候,又往伤口上重重撒了一把盐:“丫头,于你而言,这世上最宝贝的,真是肚子里流走那个么?”

我没有抬眼看他,搁在自己小腹的手指尖渐渐泛凉,舌尖被门齿咬着,口中尝到鲜血的苦甜味道。

是啊,我为他遮剑挡毒的时候,最难面对的,不就是自己么?我不愿意想起来,不仅因为体内剧毒侵蚀,更因为我无法面对那样一个即便到死都嘴硬心软的自己。人说静水方能流深,我对他的感情,由最初火山一样迸发的烈烈岩浆,渐渐转为只会往岩石深处流淌的溪流。连我自己都听不到心里的声音,也便渐渐的淡忘、忽略了那份感情,明明说好要带着宝宝远走高飞,却在只能凭借本能反应的那一刻,已经做出的抉择。

这世上我最宝贝的人是谁,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我接受不了这个,所以才不愿记忆。那么我现在想起来了,也被人提问了,我能够坦荡的面对心底这份积淀愈深的感情么?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李临恪在那天傍晚就离开了,徐梓溪仍留在苏宅陪我。小狼崽喝了十几天的牛乳,皮毛愈发见了光泽,整天巴巴的跟在我后头,蹦跶的比一般小狗崽还欢实谄媚。

我闲得无聊,就去掀它的尾巴来回摇晃。都说狗尾巴能上竖,狼尾巴只往下耷拉,我就每天训练它把尾巴竖起来表示高兴和讨好。结果小狼崽最近几天一见我蹲下就加紧尾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双钴蓝色的眼睛也泪汪汪的瞅着我,打算用柔情攻势打消我这项极不人道的要求和训练。

我笑嘻嘻的把它抱起来,搁在石桌上,拿过一只青绿色的果子逗它磨牙。这几天我头发的蓝色愈加明显,连带眼瞳的蓝色也逐渐明晰,这么跟小家伙两厢凝望着,我忽然想起先时自己琢磨出的一个玩笑……嘴角微微弯起,心里却再次难受的厉害,他这次都没派人跟来,也算尊重我的意愿,没有再来招惹我。可我怎么就这么犯~贱,每每情不自禁的总想起他来呢?

食指外侧被小家伙的牙齿磨蹭的微有些疼,我低下眼,摩挲着小家伙胖乎乎的身子。嘴上说自己不想,是因为心里已经在想了。说厌恶,或许是因为曾经深爱过,也被更深的辜负过。

“七叶,来,尝尝这个。”身后响起一道柔婉的嗓音,甄娘端着两只小碗,笑吟吟的朝我走来。

我起身接过一只,和她一块坐下。青釉小碗里,盛着多半碗珍珠白色的米糊状物体。端起来闻闻,一股子清凉凉的甜味儿。我从她手里接过汤匙,尝了一口,应该是搁了茯苓和山药的,还有冰糖,其他还有些什么我就吃不出了,不过事先应该是放置在冰窖里冷藏过的,含在嘴里凉丝丝的,非常消暑。

甄娘也笑眯眯端起一碗,一勺勺吃着,一边还腾出手来揉揉小狼崽的耳朵:“说起来,七叶好像还没给它取个名字呢。”

经她这么一提,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连这都没考虑到,看来我这些日子过得真是混沌。

我叼着勺子盯着小家伙瞅了会儿,又揪了两把它的尾巴,换来小家伙泪眼汪汪的仰视。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要不,就叫酸奶吧?”

昨天下午甄娘才给我做过酸奶糕吃,一听这话顿时“啊”了一声,那小弯儿拐得,听起来颇为哀怨,倒比当事人还不平了。

“那个……七叶,它是狼啊。”

我用手指勾着小狼崽的下巴颏点头应道:“我知道啊。”

某人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几分无力:“那等它长大了,往外头一领,这名字……”

我笑眯眯零压力:“甄娘,你知道獒么?”

甄娘虽然比我大了十好几岁,人却纯挚的很,眨着圆圆的眼看我:“过去在汴京时,见过两回,那东西长得可彪悍……”

我喝掉最后一口冰甜的米糊糊,抱过小狼崽搁在自己腿上,继续玩酸奶的尾巴:“我认识一只长得很漂亮的獒,生的特别威武,可他的名字叫枣糕。”

甄娘缓缓点了点头,有点试探的问我:“所以,你给它取这个名字,是想跟那个枣糕配对?”

我摩挲着狼崽子的手一顿,挂在嘴角的笑也僵在当场。

甄娘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坐在我旁边总显得有点焦躁:“那个……七叶啊,嗯,我要是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摇摇头,笑着看她。这刚哪到哪啊。其实很多事,都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自己心里有鬼,怎么能怨天黑得早?

“李大哥走前,特别嘱咐过我,说你要有什么事,跟别人不好讲的,不妨跟我说说。”

“我这辈子是不太可能回汴京了,即便日后搬,也是往南走。”甄娘微笑着看我,“所以啊,你心里憋着什么话,尽管跟我这儿发泄个够,反正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很少,我也没处给你泄露去,你说是不是?”

我听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夏日天长,尽管我一开始讲的有点混乱,明明挺简短的事,被我拉拉杂杂这么一说,竟然一直讲到日落西山。

苏宅的规矩,是夏日这晚饭要等天黑了才用。所以我一讲完,就起身跟甄娘一道去了后厨,帮她打下手,一起准备晚餐。

李临恪一走,宅子里一共就五个人用饭。再加上是晚饭,夏日里也不会做什么太油腻的荤食,所以准备起来倒也简便。

等大伙一个桌上用过饭,又喝了些那位被甄娘称呼为君亭的男子烹的淡茶,几人又天南海北谈了会儿天,没多久就到了就寝的时辰。

按照现代的时间来算,这会儿也就十点钟,当然这在古人已经算挺晚了。我抱着酸奶起身回屋,谁知甄娘突然出声叫住我,并且在她两位夫君先惊讶后仇视的目光里道出今晚要跟我一道睡。

我抱着小狼崽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确实没想到甄娘会临时来这么一手。旁边徐梓溪也颇为担忧的直瞅我,显然是不放心这两位向来气性大醋劲儿足的大哥,怕两人一时不忿直接把我扔出去完事。

甄娘却笑吟吟朝那哀怨的两只摆了摆手,笑眯眯挽了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