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散文(2016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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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浮生记

江少宾

谁在深夜祈祷

半年了,我一直没有见过他们,这让人有些难以置信——我们是门对门住着的邻居。每天,我总要出门一两次,但对面那扇枣红色的防盗门却始终处于关闭状态,门框上的春联(上联:门前春带雨;下联:心上梦生花)都老了,浮尘密布,灯光掩映下,像一堆堆密集的皱纹。门后面的那个家,我曾在装修的时候进去过一次,空荡荡的客厅,空荡荡的主卧,空荡荡的次卧呈现出佛堂的雏形。没错,是佛堂,一座微缩的庙宇,前后两进,一尊镂空雕花的佛龛南面而立,佛龛的两侧,砌着两座一米左右的立柱,立柱的顶部,托举着两个乳白色的莲花底座。莲花底座清凉而圆润,不是瓷,仿佛也不是玉。连接次卧的原本是一个卫生间,但改造后的卫生间已经不是卫生间了,而是佛堂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座微缩的庙宇,至少可以容纳十位信徒,我想象着信徒们席地而坐的样子,脑海里飘过某部电影里的一个桥段。

两个灰头土脸的工人一直在客厅里搅拌黄沙,我推开虚掩的防盗门时,他们面无表情,没有问一声;我离开时,他们依旧在搅拌黄沙,没有问一声。这梦魇般的氛围过于压抑,一连数天,我有些魂不守舍,脑海里总盘旋着那座尚未完工的佛堂,浮现起那尊精致的佛龛。更奇怪的是,一连数天,进进出出的,总是那两个不说话的小工,我一次也没有见到房屋的主人。是时间不巧正好错过了吗?我问经常在家的妻子,妻子也说不出究竟。有一次,妻子在电梯里碰到过一位身材高挑的陌生的女人,一头乌黑的披肩发,目不斜视,冷漠的神情。电梯停到九楼时,她磨蹭着落在妻子的后面,最终,细碎的步子迈出了电梯,细碎的步子拐进了对门。这唯一的一次交集,短暂而匆促,没有任何实际内容。她显然是在刻意回避,然而,她究竟在回避什么呢?

装修结束之后,经常有人出入于对门,送绿植,送家具,送各种各样的日用品。某个晌午,楼道里忽然人声嘈杂,从猫眼里看过去,只见三个人抬着一个半人高的花坛,花坛里怒放着一丛深绿色的“国王”,喧闹的绿叶挨挨挤挤的,一团化不开的墨绿色。我打开防盗门,准备更近地赏花时,对门居然也打开了。敞开的防盗门连着玄关,玄关深处立着一面齐门高的柜子,或许比门还高,像一道屏风,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整个客厅。是那种很普通的酒柜,零星地摆着一些造型奇特的酒瓶,其中一只酒瓶像一条扶摇直上的蛇,很久之后我才醒悟,那其实是一个女性的婀娜的腰肢……最醒目的还是酒柜中部的佛龛,供着一尊一尺高的弥勒佛。那是一尊古铜色的弥勒佛,笑容可掬,大肚能容。这样的陈设让我无法理解,我甚至疑心,这里面住着的,并不是一个虔心向佛的人。我非信徒,但我曾多次去九华山朝佛,普度众生的佛,静如睡莲,花瓣一样洁净。

大门洞开的瞬间,我瞥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个子很高,丰腴的体态。是一头披肩的长发吗?我不知道。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像是在逃,我无法看清她的容貌与年龄。

我兴味索然地靠在门框上,看着三个花匠在门口脱掉鞋子,将那盆“国王”吃力地抬进她家的客厅。那是一个被人为阻隔的空间,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只是冲决而出一缕浓郁的佛香。那股缭绕的佛香我从来没有闻过,裹挟着某种水果的淡淡的香味,不是苹果和水蜜桃,也不是西瓜和草莓。

佛香盘旋。从我家的防盗门到她家的防盗门,不过五米,这段花岗岩铺就的楼道,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她刻意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和左邻右舍发生任何交集。说是左邻右舍,其实就是门对门。城市到底不比乡下,所谓的邻居,往往都是陌生人。

这让我想到一位古稀老人,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租住在庐州城南的一片平房里。老人的腰身已经完全佝偻了,又有些耳背,因此基本上不和邻居们走动。有一次,我撞见老人在走廊里拾起一张窝成一团的纸币,心里有些好奇,当我将手习惯性地探向自己的口袋时,老人立即举起那张窝成一团的纸币,“可是你的?”我笑着摇了摇头,“真不是你的?”老人继续举着那张纸币,他的穷追不舍既让我有些诧异,又有一些难为情。我正想着如何脱身,邻居们忽然都从门后闪了出来,他们的神情让我确信,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和老人之间发生的事情。那时候防盗门还不太盛行,但每家每户都要在木门外面再安装一道铁栅门,铁栅门上蒙着一层深色的薄纱。深色的薄纱,自然的隐身术,遁藏着无数双偷窥的眼睛。他们果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眉飞色舞着,仿佛老人捡到的不是一张脏兮兮的面值五元的纸币,而是一笔惊人的巨款。

那张脏兮兮的面值五元的纸币,最终还是无人认领,但那一次非凡的经历,却让老人养成了捡钱的习惯。然而,老人捡钱的频率实在太高了,第一天,他在走廊里举着一枚硬币,“菊花”中间有一个小孔;第三天,他又在走廊里举着一枚硬币,“菊花”中间有一个小孔……这时候大家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老人于是挨家挨户地敲门。没有人开门,大家都在忙着,没有人愿意为这个自作聪明的老人浪费哪怕一分钟。我承认自己也没有开门,我不愿意陪老人玩这种拙劣的把戏,那只会沦为大家的笑柄。那时候,我还无法理解这个行为怪诞的老人。

我在那片平房里寄居了三年。三年里,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这个弯腰驼背的古稀老人。他从何而来?膝下有无儿女?邻居们都不知道这些信息,唯一能够确认的是,老人姓秦,自称“退休职工”。在漫长的独居生活里,老人的耳朵已经完全聋了,腰几乎弯成了虾米。他不再频繁地捡钱,也不再理会邻居。长日里,离群索居的秦老活像一个藏在薄纱后面的幽灵,从他门前路过时,我总能看到幽暗的客厅里浮着一张呆滞的脸。所谓的“客厅”,其实只有五六个平方,陈设也非常简单——左边,靠墙,放着一把藤条已四处断裂的太师椅,太师椅的左前方,横着一张矮矮的窄窄的玻璃小茶几;右边,靠墙,挤着一张四四方方的餐桌,餐桌上的黑白电视机只有十四吋,看上去比秦老还老,布满各种伤痕。秦老喜欢瘫在太师椅上,只看电影频道,而且始终静音。

如今,转眼二十年过去,城南的那片平房已经消失了,连同平房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我曾经无比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邻居们。每次经过城南,我总会想起弯弓一样的秦老,他的孤独,一眼望不到尽头。他的无助,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不知道秦老是否健在?然而,秦老在抑或不在,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正如对门那个隐身的邻居,在我的世界里,他们,都只是过客。

我们每个人也都是世界的过客,不同的只是,我们和世界之间的联系或深或浅、或长或短而已。在坚硬的城市里浮游,我们每个人也都是孤独的,无处安放的灵魂,在深夜里祈祷着俗世的平安与肉身的健康。为此我时常悲不自禁——世界那么大,但始终只有一隅,和我们紧密相关。

贩鱼人,或水鬼的传说

鱼挑子太长了,贩鱼人试了三次,后面的一大筐鱼就是拐不进来。当贩鱼人抓着鱼筐上的绳索,反复调整着姿势,准备第四次上车时,公交女司机终于失去了耐心,不过她并没有绝尘而去,在关上前门的同时她又打开了后门。挑着这样一副鱼挑子,他只能从后门上车,到前门补票。同大多数时候一样,车厢里的乘客都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通道,如果实在让不出来,大家也会帮他传递月票,传过去,再递回来。贩鱼人不安地接受着大家的好意,额头上滚着一层汗,黝黑的脸上浮着一丝卑微的笑容。偶尔,还有人主动让出自己的座位(大部分都是学生和刚刚入职的年轻人),他千恩万谢着,贴着鱼筐坐下来,一只手紧握着扁担,仿佛它随时会飞掉。

也有不许贩鱼人上车的司机,我亲眼目睹的一次,发生在盛夏的一个早晨。那个年轻的司机戴着墨镜,嚼着口香糖,青春疙瘩集结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贩鱼人在他的注视里小心翼翼,但最后,贩鱼人还是放弃了努力,准备像往常一样走后门。就在贩鱼人挑着挑子,快步走向后门时,“墨镜”突然启动了公交车,盛夏的站台上滚过一片烟尘。这公然的欺骗让他措手不及,却又无计可施,看着绝尘而去的公交车,好半天之后,贩鱼人才从肩上缓慢地卸下了挑子。尘烟终于散去,赤日炎炎。站在他的身边,我听见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黝黑的脸被熊熊燃烧的怒火烧成了猪肝色,一串串密集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滚落。我原以为他胸腔里奔突的火山即将爆发,他会暴跳如雷,装腔作势地挥舞着扁担;或者恶毒地诅咒,喷射而出的话语像一梭梭呼啸的子弹;最不济也要飙几句“国骂”,以平复内心的愤懑。但最终,他既没有动粗,也没有骂娘,只是一个劲地哆嗦着嘴唇,浑身像筛糠一样……赤日炎炎,我一面不安地注视着这一切,一面翘首盼望着下一趟公交车。

好在,等车的人大多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他们异口同声地谴责司机的言而无信,一面又安慰着义愤填膺的贩鱼人。这时候,他终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连声附和着大家的谴责,大家骂一声,他也跟着骂一声,仿佛他自己羞于开口,或者不知道该如何骂人。最后,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鱼挑子吸引了过去,一头是活蹦乱跳的泥鳅和拇指粗的黄鳝,一头是半尺长的鲫鱼和草鱼。天气太热了,贩鱼人的焦虑溢于言表,他解开鱼挑子上一只大号的矿泉水瓶,粗糙的大手捏了捏,瓶盖处便射出一条亮亮的水线,鱼筐里响起“吱”的一声。泥鳅欢快地蹦跶着,鲫鱼和草鱼甩了甩尾巴,只有黄鳝,始终在鱼筐里扭动。“望着像是野生的,可是野生的?”贩鱼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就有大爷大妈问起了价格,但贩鱼人语焉不详,继续追问,他便东张西望,心不在焉。

见的次数多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也愿意帮他说几句好话,助他顺利地登上公交车。早一分钟出发就能早一分钟到达,就意味着可以早一分钟赚钱。这是贩鱼人最迫切的现实。若非如此,他大可不必如此奔忙,时时遭人冷眼,处处委曲求全。

我接触到的第一个贩鱼人名叫方新华(音,也或许是“方兴华”),但在破罡街上,大家都不叫他的本名,而是喊他“鱼老鸦”。“鱼老鸦”瘦而高,大夏天的,他也套着一身长长的水衩,在大盆与小盆之间熟练地捞鱼、称鱼、杀鱼。没有生意的时候,他就敞开水衩的上半身,闷闷不乐地坐在小马扎上。他几乎总是闷闷不乐,一副从睡梦中猛然被人叫醒的样子。“鱼老鸦”的女儿方小满,初中和我同班,上学和放学,她从来不走破罡街,她不愿意让同学们知道,她的父亲居然就是远近闻名的“鱼老鸦”。

“鱼老鸦”之所以远近闻名,原因有二。一是他身上的鱼腥味常年不散,无论走到哪儿,家猫和野猫都要围着他打转,因此人赠绰号“鱼老鸦”;二是关于他的另一则蹊跷的传闻,正是这则传闻,让胸脯刚刚涨起来的方小满恨死了自己的父亲。

那时候,白荡湖已经禁止私人渔猎,白天,耀武扬威的巡逻艇开着高音喇叭,在湖面上风驰电掣;到了晚上,养殖场里的工人沿着湖堤巡逻,他们晃着耀眼的探照灯,两人一个夜班,两道笔直的光柱,摇摇晃晃地洞穿了浓墨一样的乡村之夜。有月亮的晚上,村庄都睡了,辽阔的梦境里浮动着乳汁一样的月光。周遭都是静的,只有白荡湖上的湖水轻柔地拍打着堤岸,它们一波波银光闪闪地涌来,又一波波银光闪闪地散去。就在这令人沉醉的月光迷人的晚上,白荡湖里突然闹起了“水鬼”——水鬼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流布甚广,在长江流域,更普遍的叫法是“水猴子”,日本人称之为“河童”。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说过“水猴子”,不过在母亲的警告里,“水猴子”不叫“水猴子”,叫“水鬼”。对于顽童们来说,只要配上一个“鬼”字,威慑力就够了,再顽劣的人也不愿意碰见“鬼”。据母亲说,水鬼是一个生活在水里的孩子,和我一样还不及十岁,不过它到底是个“鬼”,因此它不仅力大无穷,而且还能像“孙猴子”一样掘地三尺,从这条河钻到另一条河……太神奇了,水鬼居然如此神通广大;更恐怖的是,水鬼竟然无处不在,我从此不敢再独自下水……另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有月亮的晚上,披头散发的水鬼踏浪而来,它们会将岸上的行人拽下水,然后用淤泥塞满人的耳朵、嘴和鼻腔,致其窒息而亡。传说,如果长时间拉不到人,水鬼就得翻过七十二座塘埂才可以活命……虽然没有人真见过水鬼,但在我们乡下,大家都信了这些传说,并且一代传给一代。

那正是一个月圆之夜,白荡湖边,一个“水鬼”突然浮出了水面。据两个巡逻队员事后描述,“水鬼”的皮肤闪闪发亮,它在水里张牙舞爪,发出吃吃的冷笑……“啊!水鬼——”两个巡逻队员瞬间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白荡湖里有水鬼的消息从此不胫而走。养殖场虽然加大了夜间巡逻的人手,但“水鬼”依旧神出鬼没,一拨又一拨巡逻队员们依旧魂飞魄散,落荒而逃。直到一位年轻的巡逻队员一病不起,大家才揭开了白荡湖里的水鬼之谜。吓出病来的巡逻队员是“鱼老鸦”的亲侄子,由于离职者太多,这个自称“不信邪”的年轻人被招进养殖场还不到一个星期。当“鱼老鸦”套着长长的水衩,拎着两条一尺长的大草鱼,心事重重地去看卧病在床的侄子时,“不信邪”的年轻人慢慢从昏睡中睁开了眼睛。年轻人盯着“鱼老鸦”的水衩,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没等“鱼老鸦”开口,年轻人就叫了一声“?菖,你个水鬼!”一屋子的人都呆住了,他们像看“水鬼”一样惊异地看着“鱼老鸦”。这出其不意的一击让“鱼老鸦”手足无措,他进退两难地站在侄子的床前,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同一句话:“你不要瞎讲!你不要瞎讲……”闻讯赶来的老父亲揪着“鱼老鸦”的头发,“你就是水鬼?”面红耳赤的“鱼老鸦”晃荡着脑袋,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扛过枪、炼过钢的老人终于爆发了,“你不做人,要做鬼?”面对老父亲的怒吼,“鱼老鸦”慢慢地跪了下来……

“鱼老鸦”就是“水鬼”,“水鬼”就是“鱼老鸦”。虽然“鱼老鸦”本人并没有亲口承认,但从此之后,白荡湖里的水鬼就销声匿迹了,这样的巧合让大家越发相信那个传闻。风平浪静的日子久了,大家也就慢慢地淡忘了这件事,或许也并未淡忘,只不过“鱼老鸦”的年纪也大了,为老者讳,大家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许多年过后,当白荡湖里的“水鬼”成为一桩陈年旧事,“鱼老鸦”骨子里的湿气终于攻陷了五脏六腑,不得不常年卧床时,人到中年的方小满终于幡然醒悟。然而,此时的“鱼老鸦”已经日薄西山,他四肢变形,关节粗大,像一根根枯朽的树枝。方小满带着父亲四处求医,枞阳、安庆、合肥、南京……说尽了一轱辘一轱辘的好话。哀求无济于事。红包无济于事。太迟了,只能保守治疗,只能缓解部分病痛。我去看他,他痛苦地靠在床上,想笑,笑不出来,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是命。方小满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命,水鬼一样神秘的命,它果真存在于冥冥之中吗?我不知道。正如我始终不能确信和水鬼有关的那些千奇百怪的传闻。有人的地方就有水,有水的地方就有水鬼,水鬼无处不在。但又有谁能够笃定,它究竟是鬼,还是人?

接着说贩鱼。在乡下,贩鱼是件力气活,脏,而且苦。在城里,贩鱼的大多是二道贩子,像这种肩挑背扛的贩鱼人,低成本经营,大约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计。当西风吹黄了梧叶,古庐州短暂的秋天即将来临时,我忽然在移动电视上看到一条令我错愕的消息。是的,我没有看错,深夜的塘埂上灯光如昼,那个木讷而腼腆的贩鱼人,被一伙人推推搡搡着,反剪着双手。他一声不吭,眼里满是哀求。

谁能想到呢?他,居然是个惯偷!当他像往常一样潜入那片鱼塘,准备收网时,守候多日的养殖户们终于联手将他逮了个正着。他们的愤怒溢于言表,咬牙切齿,想打,又不敢公然施暴。不远处,幽蓝色的警灯呜呜呜,在夜空中一刻不停地闪烁。

车厢里人声嘈杂,乘客们无动于衷,对他们来说,那个耷拉着脑袋的可恶的惯偷,只是一个罪有应得的犯罪嫌疑人。只有我,内心纠结,五味杂陈,久久无法平静。

就在这天傍晚,方小满给我发来一条短信:“家父驾鹤西归。你若有空,请帮我写一篇祭文。”

我犹疑了半夜,终于没有答应。

责任编辑: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