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同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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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梅与竹马

32.

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倘若这状态说的是你和我

到最后

却又为何我们之间的交集少得可怜

少到我们终于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33.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被我划为仙人一类的苏越,确实是我的青梅竹马。

有时候我也觉得奇怪,上帝怎么会分配给我一个这么仙儿的竹马。

可是更早之前的苏越绝对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和苏越从幼稚园就是一个班,他是班里的超级小霸王,跟那个年代的小霸王学习机有的一拼,受人喜爱,又是个混世魔王。我那个时候心眼儿特别多,眼见着谁在我们小班里人气最旺,谁最能罩着我,就给人家做小弟。所以,才上了不到一个月的小班,我就顺利地和苏越打成了一片。

那个时候我真的把苏越当成了老大,而苏越也真的把我当成了跑腿的小弟。

全班三十二个小孩子,除了我和苏越,个个都有人接送。每当我们看到幼稚园门口黑压压的大人,在我伤感之前,苏越就已经小大人似的背过小手,酷酷地喊我。

“安安,你送我回家。”

我立刻挺胸抬头,立正稍息又立正,努力地将自己扮演成一名合格的小弟。

“好。”

我每次都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本分,老老实实地把苏越送回家,然后再背着小书包孤独地消失在长长的街道中。

只是,偶尔,苏越会冷不丁地从我身后冒出来,僵着脸说一句:“你怎么还没到家啊?”

我只有在那个时候才会垮下脸,气急败坏地无视自己的小弟身份,冲苏越发火。

“你怎么又跟着我了!我又得送你回家啊!”

苏越也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忘记自己是个老大,乖乖地站在我旁边小声解释。

“你送我回家被我爸爸看见了,他非得让我把你送回去。”

苏越的父亲是我们这里一个可有名气的IT公司里的高层,人长得温文尔雅,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

苏越没有母亲,据说是在苏越出生不久之后因病逝世。那个时候我年纪太小,也根本就不能体会到底单亲家庭的小孩会有怎样的心境——苏越没有表现出来,我也不曾看出来。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赶上非典,我从小体温就偏高,学校专门腾出一间教室作为隔离区,每天我都被请进隔离区与人群隔离。苏越因为每天都和我结伴上学,所以不无意外地也每天被请进隔离区。我们俩坐在隔离区扒着窗户互诉衷肠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有苏越在我身边的感觉特别好。

再后来长大了一点,我最喜欢的一个成语叫作“相依为命”。虽然年少的我根本就不明白这个成语的深刻内涵,但我就是觉得,这个成语说的分明就是我和苏越。

我和苏越从幼稚园同班到同桌,缘分一路飙升到小学同班同桌到中学同校。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把苏越当成仙儿,同班同岁又同桌,这样的缘分不能长久简直天理难容。

再后来,那个人也离开了老安,我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和苏越归为一派,相依为命的条件里又多了一条“同是单亲家庭”。

应该是过了很多年吧,久到我都险些算不出我和苏越青梅竹马的日子到底过了几百几千天。也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偶尔会看到苏越面无表情的脸会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也会偶尔,计算起那些青梅竹马的时光——那些曾经送他回家,曾经被他送回家,曾经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喊他老大,这些同桌过的小时光,似乎又觉得太过短暂了。

太短暂,太短暂,所以连小小的遗忘都舍不得。

毕竟,很久以前的苏越,从来就跟现在冷若冰霜的他不一样。

34.

初二那年我十四岁,那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年底期末考试,苏越总分超过我52分。那么大的差距,全年级的排行榜上,我和苏越的名字仍然挨在一起——苏越全年级第一,我全年级第二。

第二件大事是我和苏越彻底变成陌生人,我再也没有送他回家,他也再也没有来我家吃过饭。这件大事甚至比前些年那人离开老安还要重大。至于原因,说起来又是一段冗长的故事了,更何况我现在还不想说。

我听人家说关系太好的两个人不能吵架,也不能出现什么特别大的误会,否则山雨欲来时,解决的方法只能是关系破裂,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很久之前我将自己和苏越的关系定义为“相依为命”。只是,“相依为命”四个字毕竟是我说的,即便我再了解这里面的特殊意义,即便我再人为地给它定义为是我和苏越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我们的“相依为命”,归根到底还是没有天意。

到底是天意弄人,我们连挽回的资格都没有。

我和苏越的关系开始变得很微妙,原本相依为命的状态变成在学习上的对垒和博弈——初三那一整年我都在和苏越明争暗斗,这种微妙的青梅竹马的关系变成一场在学习上的拉锯战,似乎谁抢占了第一,谁就主导了先机。

那漫长的一年中,我都为自己能得第一而沾沾自喜,甚至在中考成绩下来,得知我以0.5分之差打败苏越后,战胜苏越的喜悦甚至远远超过了得知自己成为中考状元。

可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就连这长达一年的博弈都只是我自己的自以为是。

苏越根本就没把我的敌视放在眼里,也就是在那一年,他仿佛是在一夜之间成仙——我和他很少见面,即便见了面也从未有过交谈,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笑,更甚至,只要是苏越出现的地方,我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老安目击了我和苏越友情变化的全过程,他却除了很少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在中考结束后,当他得知苏越仅和我相差0.5分之后,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苏越考得也不错哦。

可是我清楚地知道,老安心里并不像现在那么平静。

他该是像我一样,看到苏越恨不得绕着走,恨不得此生再也听不到“苏越”这两个字。可是,他是大人,他要保持一个大人的姿态,心平气和地去赞扬另一个他不喜欢的小孩。

35.

这就是我和苏越短暂的青梅竹马的故事,也兴许我们的青梅竹马终究跟人家的是不同的——故事的开始是苏越和我以老大和小弟的身份出现,虽然形影不离,但我们的地位始终是不同的;故事的结局是我跟苏越的关系形同陌路,而导致这种结局的原因是,被称作我母亲的那个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那个人,是跟着苏越的爸爸走的。

我不想说的理由是因为我觉得很丢人,毕竟,我的脸皮太薄了。

可现在不得不说的原因,是因为我怕别人误会我和苏越以前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我们是纯粹的青梅竹马,也是纯洁的老大和小弟。

出事之后,苏越的身份从以前的混世魔王洗白成现在的冰山王子,我也从从前的小弟混成现在的中考状元——我们同时拥有了更加显眼的光环,也或多或少地受到旁人的嫉妒和羡慕。

如果非要矫情地说上那么一句煽情的话,那么以我的智力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话便是,我们回不去了。

更何况,我也不想回去。

那段青梅竹马的时光到底也是年少的记忆,偶尔想起来也不过是有些怅然若失而已。往后的日子里,我渐渐地发现,阻止我们回到过去最大的原因,是我的身边有了我的江湖同桌,而苏越的身边,渐渐多了一个叫作冷晨阳的“神仙姐姐”。

36.

如我猜测的一样,苏越没有来我们家里吃饭。

周六早上我一大清早就起床,做出往外跑的架势,极力地表现出自己今天一天从开始到结尾都很忙很忙,不是牛仔也很忙。

我抓着包,连早饭都不吃就准备出门的时候,老安从厨房出来,看到我的架势一愣。继而,他又有些故意地道:“前两天苏越打电话说今天约了朋友打篮球,既然你今天也很忙的话,那我要不告诉他后天再来吧。”

我的右手还抓着门把手,在听到老安的话之后缓缓停住,继而又像是慢动作一样,一帧一帧,一字不落地回忆老安的话。

良久,我才倏地从玄关处退回来。

我说:“我忽然忘记了,周倩说今天不想逛街了,我什么事都没有。既然苏越那么忙,我们就算了吧。”

“晓晓,”老安看着我想必也是一阵痛心,“你不用这样的,你和苏越还是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的。”

我于是冲老安笑笑,说:“我知道,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就好了。

我们要是还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如果还停留在我是小弟他是老大的那段时期,老安就不会醉酒后号啕大哭,说“这么好的人,她怎么就不要了呢”,也不会咬着牙烧掉那个人所有的东西,兴许苏越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冷若冰霜,也兴许,我们的“相依为命”还会继续下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算是他千方百计地在那个雨天让我同桌送伞给我,就算那天新生入学典礼,他为了不让我尴尬,说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话,我也还是无法正视他,更无法像很久之前那样接受他。

之所以答应老安,而且答应得这么敷衍,是因为我知道,老安也不想让我和苏越像是从前一样好好相处的,他也只是尽了一个大人教育小孩的义务——要和每个人好好相处。

我是老安的女儿,他知道我聪明,心眼儿多,所以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我和苏越,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个体,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平行空间。

我终于又听到了那个时时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歇斯底里的声音。

你选晓晓,还是他?

是很多年前的老安,扯过哭得险些断气的我站在那人面前。

老安说,晓晓是你的亲生女儿,他不是,你选晓晓,还是他?

甚至为了挽留她,老安不问爱情,抛出了亲情这条线,与那人博弈。

在他们的爱情里,老安卑微得不像话,他不愿问,也不敢问。“爱情”两个字,是他这半生里最悲哀的笑话,可是他仍然巴望着他的爱情,却只能依靠我来留住她。

老安问那人,选晓晓还是他,晓晓是我,“他”是苏越。

老安错了。

那么势利的她怎么可能因为亲情就留在他身边呢,所以她选择了苏越,没有选我。

老安说他不难过,还说没有她我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事实证明我们确实过得很好——老安的生活越来越精致,我的学习生涯也是蒸蒸日上,甚至现在见到苏越,我都再也没有了仇视的感觉。

大概是早就不在乎了。

有什么关系呢,“相依为命”这个词的主角,我早就应该明白的。

只能是我和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