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作霖大传:一个乱世枭雄的崛起与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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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就是张作霖(4)

所谓“军政署”是日俄战争期间,日军在实际占领的东北南部所设立的一种殖民机构。日本人后来自己也承认:“名为军政署,实则为纯粹的民政厅,特别是施政方针等,如同视满洲为新占领地。”井户川辰三考虑到张作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营官,但手下有很多精锐的骑兵,这些骑兵都可以为日方所用,杀了未免可惜,对日军有效地控制新民一带不利,于是便一再向满洲军总参谋长儿玉源太郎请示,要求豁免张作霖。同时,他还请满洲军司令部参谋福岛安正、田中义一从中斡旋,张作霖这才得以免于一死。

免死金牌不是白拿的,在把张作霖放出来之前,井户川辰三交给他一份写着“愿为日本军效命”内容的誓约。张作霖其时羽翼未丰,说被抓就被抓了,说要被杀头马上就会人头落地,所以他十分乖觉,誓约一递上来,连想都没想,二话不说,就在上面按了手印。

在日俄之间“踩钢丝”固然惊险万分,然而对张作霖而言,收获也是满满的。通过两边获利,至1905年,他的游击马队已从一个营扩编至三个营,若抛去个人风险因素不算,真可谓是骆驼骨头卖了象牙的价。

日俄战争的结果是日胜俄败,沙俄用于吞并东北的“黄俄罗斯”计划宣告破产。根据战后双方签订的《朴次茅斯和约》,日俄将在十八个月内,即1907年4月之前,从东北陆续撤走他们的军队。为此,朝廷特派张锡銮为奉天巡防营务处总办,到东北整理军务。

张锡銮奉命之后,即乘坐京奉铁路兼程赶往奉天,但京奉铁路只修到新民府,奉天和新民之间不通车,这样他就不得不在路过新民府时在当地暂住。就巡防营这个系统来说,张锡銮乃是张作霖的顶头上司,现在对方自己送上门来,这样的天赐良机无论如何不能轻易错过。

自设法被招安之日起,张作霖就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一套官场关系学,其中最重要的是三个要点,即巴结、应酬、馈赠。只要把这三点做到位,不怕不能给上司以好印象,从而确保今后仕途坦荡。

张锡銮为人清廉自守,官声颇佳。你要单纯送他财物,人家未必肯收,这就需要投其所好,另找突破口了。张作霖打听到,张锡銮早年就随军习武,骑术和枪法都很精湛,尤其擅长马术,绰号“快马张”。

张锡銮爱马,乘马生了病,他便舍马不坐,徒步在新民府下榻。张作霖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从自己的战马中挑选了一匹最好的战马相送。

第二天早晨,张锡銮从下榻处走出,一眼就看到了门外所备之马。他一边上前抚摸,一边忙问随从这是哪里来的好马。随从答道:“张作霖管带说特为将军壮行敬送此马,如蒙乘用,不胜荣幸之至……”

张锡銮听了一愣:“张作霖?迄今未听过此名啊!”

虽然此前对张作霖完全不了解,但就凭这匹比自己的病马还要高出几等的好马,爱马至深的张锡銮在心情大悦的同时,对张作霖已经产生了很深很好的印象。以此为由头,两人也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彼此交谈中,张作霖从大家都爱马这一兴趣点出发,与新上司大谈起马经,他有医马、相马的经验,也称得上是一位医马御马的好手,张锡銮和他谈得很是投机。

“馈赠”说到底还是为了“巴结”,趁张锡銮高兴,张作霖引用“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俗套,提出要拜张锡銮为义父。在张锡銮眼中,张作霖早已不是一个土里土气的地方管带,而是一个才智双全的奇才了,于是当即就答应下来。

张作霖的套路还没有结束,他把手下召集到一起,从中选出二百五十名高大俊朗的骑兵,十人一排,组成二十五排,由自己亲自带队,前呼后拥地护送张锡銮去奉天城。人都是有虚荣心的,何况是新官上任,更需要下属给捧着,张作霖由此成了张锡銮到东北后培植的第一个亲信。

这时除盛京将军增祺已因故被免职外,原新民府知府增韫已升至奉天府府尹。朝中有人好做官,有张锡銮、增韫等人的多方提携关照,张作霖想不发达都难。张锡銮抵奉后不到三天,张作霖的部队即扩编为马步五营,他被任命为五营统带。如此高速度大幅度的提拔,颇具中国特色,旁人除了诧异和眼红,也莫可如何,而张作霖则眉开眼笑,满心欢喜。

东三省向被满人视为龙兴之地、陪都所在,在内忧外患不断,尤其关内随时可能爆发革命的情况下,慈禧太后对经营东北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1907年4月,清廷下诏在东三省实行官制改革,吉林、黑龙江各设巡抚分治其事,原先奉天的盛京将军改为东三省总督。

第一任东三省总督是身兼钦差大臣的徐世昌,他带着军队上任,并且上任伊始即对地方治安进行强化。处于这种高压之下,各路中小绿林武装纷纷或亡或降或隐,原先盗匪蜂起的情况得到很大改观。剩下来的大鳄中,洪辅臣帮内发生内讧,他本人被刺死,余部被张作霖所招抚。冯麟阁和金寿山等因在首山之役中助日有功,经日本建议已由朝廷收编为省防营,不能算是江湖人物了。这样一来,实力上本就与冯麟阁处于伯仲之间的杜立三水涨船高,成了辽西独一无二的绿林老大。

鸿门宴

自从江湖地位跃升后,杜立三越发骄横傲慢,目空一切,他除了尚把冯麟阁看成老前辈,给予特别尊重外,对其余头领均不屑一顾。

杜立三也确实有嚣张的资本,不但官军不敢上门来剿,就连俄军看到他,都得绕着走。日俄战争期间,由于曾遭受过俄炮兵的轰击,杜立三选择了专打俄军,他常常对俄军人数较少或未加戒备的地区进行袭击,而且一打就跑。俄军在蒙受很大损失的同时,对这种忽隐忽现、出没无常的打法又束手无策,毫无办法。久而久之,他们在心理上都有了阴影,以至于每到一处,就会操着生硬的中国话问:“杜立子(俄军对杜立三的称呼)有没有?”老百姓成心吓他们,于是也用刚学会的俄国话回答:“也西(俄语有的译音)!”俄军一听,立时惊逃。

辽西的老百姓对“老毛子”又恨又怕,可是日俄战争结束,杜立三又代替了“老毛子”,成了辽西的一大公害。据说杜立三不仅肆意掠夺民财,而且还霸占民女,因而民愤极大,各地控告和要求对他绳之以法的状纸在奉天公府中已经堆了厚厚一摞。

和他的前任盛京将军增祺一样,徐世昌将杜立三视为必除的大患,他在给朝廷的奏折中说:“杜立三等以积年巨匪,屡与官军接仗,恶贯满盈,久为地方之害。”

杜立三当时主要活动于“三界沟”一带。“三界沟”所以得名,是因为它处于辽阳、新民、海城三地交界处,乃典型的“三不管”区域。三地官员对杜立三向来都抱着装聋作哑、能推则推的态度,一旦发生案发,则相互进行推诿和指责。徐世昌这次决定专责一地,受其委派,奉天营务处提调殷鸿寿来到新民,向新任知府沈金錾和张作霖传达密令,要求他们限期剿灭杜立三,逾期不成,唯两人是问。

对于张作霖而言,擒杀杜立三已不仅仅是邀功请赏的问题了,它还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在官场上继续混下去,所以这事不是能不能干,而是必须干。简单一句话,机会就这么点,你有戏我就没戏!

可是擒杀杜立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以前是这样,现在依然如此。杜立三本人彪悍善战,所部武器精良、人多势众,官军与之交锋,从未能够占到便宜。除此之外,“三界沟”山高林密,地形复杂,杜立三又在那里修筑了不少碉堡和地道,沟内还设置重门深巷,是个易守难攻的贼窝。张作霖和沈金錾再三研究,认为派兵进剿没有太大的成功把握,最后很可能又落得个损兵折将、徒劳无功的下场。

硬攻不成,智取怎么样?智取的关键是设计捉住杜立三,张、沈都相信,只要杜立三落网,其部必然沦为一盘散沙,到时就算要端他的老巢,也易如反掌。

张作霖首先以结义兄弟的名义,派专人到“三界沟”向杜立三道喜,一面伪称奉天总督府派使来向他招抚,而且给他的官衔比自己还高,一面诓骗杜立三速来新民晋见“招抚委员”,以便筹备受抚事宜。

张作霖精心编造的这套东西,却并没有能如愿以偿地立即打动杜立三。杜立三长年纵横江湖,早就修炼成了个妖精,岂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而且他其实从心底里很鄙视张作霖:就知道抱粗腿,顺杆儿爬,官府一招手,你就欢天喜地地奔了过去,反过来与我们这些昔日的黑道兄弟作对。就你这样的,还配叫江湖好汉?没骨头!

印象不好,说话的诚信度也就打了很大的折扣。同时杜立三的母亲和弟弟也都认为张作霖是在设“鸿门宴”,此行风险太大,凶多吉少,力劝他不要去。既然如此,杜立三便打定主意不去新民,他对张作霖派来的人说:“张为官,我为匪,我们已经是走两条路的人了,当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朋友和交情。我们是有骨头的,我们看他升官好了。”

哄骗不成,反遭到一顿奚落,张作霖又沮丧又生气。想来想去,他只得求助于和自己关系亲近的老秀才杜绊林。

捕生不如捕熟

过去人们对于读书人尤其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普遍都抱着一种尊崇的态度,结识者往往引以为荣,即便杜立三这样杀人如麻的魔王也不例外。只是书生们大多对他望而生畏,不敢过于接近,唯有杜绊林没有这些顾虑,一直以同宗的关系与杜立三常来常往,不仅如此,杜绊林还很看重杜立三,常用一些历史上侠义英雄的故事来激励他。杜立三觉得碰到了知己,遂认杜绊林为同宗叔父,对他非常信任,遇事必向其请教。

杜绊林亲眼看着张作霖由“胡子”转到“保险队长”,又由“保险队长”升为朝廷要员,他希望杜立三也能走这条路,并认为杜立三若受招安,其地位和成就必不在张作霖、冯麟阁之下。为此,他对杜立三以宋江相期许,还亲书“忠义家风”四字相赠。杜立三也很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特地将四字制作匾额,悬挂于家里的大门之上。

张作霖知道杜立三很听杜绊林的话,就把杜绊林接到新民府自己的家中,一边优礼相待,一边展开攻心战。

古语道:“未角智,先练品。”既是古语,那就是很遥远的事了,如今大伙儿真要斗智,比的都不是什么品德高低,其实比的就是谁更鸡贼更腹黑。谈话间,张作霖脸不变色心不跳,堂而皇之地把自己摆到了与杜绊林一样的出发点,说他对杜立三这位结义兄弟也是寄予厚望,常想劝对方改邪归正,“(一旦被招抚),以立三的才干和力量,何愁不青云直上呢?”

就在杜绊林频频点头赞同之际,张作霖话锋一转:“可是立三始终不肯回头,前几天因徐总督(指徐世昌)带兵到省,我觉得他这样干下去太危险了,特设酒席请他来,再进最后忠告。可惜他反而误会了,不但拒而不来,并且说些闲话。”

即便不看画面,也能想象得出此时张作霖脸上的表情,当然这只是个引子,他真正要让杜绊林感觉到的,其实是“举世无不争之家”“我决不会计较自己兄弟的态度”。杜绊林被告知:“这次请你老人家来,就是为了此事,仍想请他觞叙共商进止。现在徐总督带重兵来奉天,决心要消除地方匪患,不像自家朋友,彼此可以相安无事,心照不宣了。”

软硬兼施之后,张作霖又开始用上煽情这一必杀技:“立三不能再继续干下去了!趁徐总督还没有动手的时候,他和沈知府力主招安,他投降是有把握的。你老人家如果同意,能否亲自出名邀他前来,以免再发生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