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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杯弓蛇影(3)

不甘心被这莫名其妙的事件改写人生,不甘心一直站在他身后只能看他冷漠离去的背影,不甘心蒙冤受屈!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她一定要弄个分明,哪怕愚蠢。

“人早就走远啦。“如愿叹了口气,突然张开双臂,给了失恋的独孤琳琅一个温暖的拥抱。

弓有这么暖和的吗?独孤琳琅怔了许久没有动,那熟悉的味道,竟然让她想起了祖母。

“虽然我叫如愿,但人生岂能事事如愿?”如愿笑眯眯地说,“事与愿违的失落,你尝过之后,就长大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独孤琳琅白天忙着练箭,晚上仍然忙着练箭,忙得没有时间去想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旁人眼中的独孤二还是老样子,一顿能吃两斤红薯,马步能扎三个时辰。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跟在叶铿然身后像甩不脱的小尾巴了。

这天,独孤琳琅收到通传,说将军召见她到营帐议事。

她到将军的大帐时,叶铿然已经在了。只听将军说:“叶校尉奇谋良策,敌军怎么可能知晓的?我听人说,军中只怕有细作。”

独孤琳琅心中一惊。

许久不见,叶铿然脸色苍白,瘦削的下巴凌厉得令人心疼。他沉默许久,反问:“将军有何见解?”

当日一战,若非将军躲在城里不派兵增援,先锋部队也不会惨烈到几乎全军覆没。说这句话时,叶铿然冰凌般的目光直直投向对方。

耽于吃喝玩乐的将军打了个哈哈,故意避重就轻:“没有证据,我就不能下定论。最近军中流言四起,你那些幸存的部下又常喝酒闹事,让军心不稳啊。”

空气一瞬间仿佛凝结了。

叶铿然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当日我的兄弟两百人,只回来十二个,个个身负重伤九死一生,有三个截掉了腿,他们喝酒,是为死去的兄弟,也为他们自己。”他的语气压抑得低沉,可巨大的悲怆像冰层下的河流无声奔涌,让他的胸膛也随之微微起伏,“将军,我宁可当日死在战场上,也不能再怀疑他们。”

独孤琳琅眼中突然温热。有的人冷漠孤傲,天生铁骨,宁折不弯。

“重义当然好,”大将军站起身来,他的身材要比叶铿然高大,却随意闲散,“战场不是儿戏,容不得一丝感情用事。”

独孤琳琅终于忍不住一把掀开帐子走进来,她肩上背着弓,满脸狼狈的泪水,“那天跳进山谷逃生之前,我最后射了一箭。”

“什么?”将军皱眉,似乎一时间没听清楚。

“我最后射了一箭。”独孤琳琅一字一字地说,“那支箭是我的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光明正大地和吐蕃人打一仗的决心。虽然中埋伏的事情我也想不明白,但——有时间怀疑自己人,不如去迎头痛击敌人。”

叶铿然浑身一震。

将军似笑非笑,突然问:“有人说你行动古怪,半夜三更一个人在营帐不知道和谁说话。有这回事吗?”

独孤琳琅一愣,随即毫不示弱:“我喝醉了酒自言自语而已,将军要是怀疑我,先把那个莫须有的人找出来!”每次有人进营帐,如愿都早已如轻烟般溜得无影无踪。他们绝不可能找到一把弓来对质。

“我不怀疑,你刚才那番话,说得很好。”将军的赞许不知是真心,还是不痛不痒的官方辞令,“流言扰乱军心。传我的令下去,从今往后,关于细作之事任何人不得再提。”

两个人走出营帐时,日坠西山,远方一片血红的战意。

叶铿然看她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同,但独孤琳琅根本不敢多看他,免得引起误会,只是目不斜视自顾走路。

有时间怀疑自己人,不如去迎头痛击敌人。有时间去徒劳解释,不如努力用行动去改变。

她必须首先赢得自己的人生,才能赢得爱情。

半个月后,战争爆发了。

不知道是远在长安的朝廷施加了压力,还是吐蕃人不断抢掠甚至放话出来“陇右就是吐蕃粮仓”让将军觉得实在没面子,唐军终于再次出城迎战。可吐蕃军的装备实在太好,在战场形势明显一边倒、唐军节节败退的情况下,吐蕃首领看到一个黑色甲衣的少年纵横沙场,拈弓搭箭,百步穿杨,悍勇有如一支射进铜墙铁壁的离弦之箭!

首领问身边的军师:“那个神射手是什么人?”

“从装束看是个小军官。”

“喔,他们汉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身先士卒。”读过汉人兵书的军师回答。

“身先士卒,好样的!”吐蕃首领见到勇猛壮士,顿时起了爱才之心,大笑用吐蕃语称赞。他话音未落,只见对方身下坐骑飞驰如风,长箭锋镝直指自己的眉心!

箭射了出去,首领头颅一偏,箭擦着他的鬓发飞过,流下一溜血痕。

吐蕃首领终于脸色大变——好胆量!刹那间,无数快刀向独孤琳琅招呼过来,致命的那一刀砍向她的腰际。如果不出意料,这一刀能将她砍成两截,收尸时稍微有点麻烦了。

铿然一响。

刀砍在了一把坚硬的弓上。之前独孤琳琅经不住如愿软磨硬缠,带上了她上战场,生死之际竟然替她挡下了一刀。

沉甸甸的弓坠落在尘沙之中,发出一声闷响。独孤琳琅手中并非没有兵器,而前方她也看到了一条突围的生路。

只是一把弓而已。

只是个给她添麻烦的东西而已。

只是让她的人生变得一团糟糕的莫名其妙的乌龙妖怪而已。

可是,那月下温暖的怀抱——

独孤琳琅猛然调转马头,伏身紧贴马肚,冲进箭雨之中!被砍断……会死吧?

吐蕃人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玩命的。独孤琳琅从刀下抢到了那把染满血迹的弓,拈弓搭箭,三箭齐发——

最近的几人咽喉被贯穿!可惜,她的箭所剩不多,而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独孤琳琅冲向一处间隙想要突围,身下的马突然惨嘶一声。

马脖子被砍断了。

有什么比拼命逃跑时从马上摔下来更倒霉的事情?有,当她本能而迅速地反应去抽箭时,发现箭囊空了。

不等倒在沙尘中的独孤琳琅滚爬起来,一抹刀意迅速掠过她的颈脖。她在心里吐槽……刀法真像杀猪一样难看啊,但是够快。

那夜,独孤琳琅说:“好吧,我的愿望是,和吐蕃人正大光明地打一仗。”

“你这个愿望很亏啊。”如愿忍不住循循善诱,“你为什么不许愿——打赢吐蕃人呢?”

“你可以决定战争的成败?”独孤琳琅没好气地反问。

“目前,”如愿如实说,“不能。”

“那就对了。”独孤琳琅坦然地说,“成败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

温热的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来,独孤琳琅骤然睁开眼睛——银色的光芒刺得双眸发痛,一把长枪贯穿了袭击者的咽喉。叶铿然高坐在马背上,逆光的身形宛如天神,看不清楚表情,但他的手稳定有力,在绝境中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独孤琳琅不敢迟疑,用尽全力顺势跃上马背!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英雄救美都是单枪匹马、以一敌百……才见鬼!

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什么叫玉石俱焚的惨烈。

一个人送死是送死,两个人送死……那其实也是送死。

哪怕文艺青年称之为殉情。

叶铿然浑身都被鲜血染透,挥枪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独孤琳琅在绝望中突然看到了她今生也不会忘记的一幕——

稻田里那个破破烂烂的稻草人动了,独孤琳琅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她在百忙之中揉了揉眼睛。

闪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

那个稻草人突然跃上飞驰而来的骏马,一道烟火冲天而起,上百辆满载着燃烧的稻草的战车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将吐蕃铁骑围住。没错,是燃烧的稻草车……

吐蕃骑兵和战马的厚重盔甲刀枪不入,但再厚的铁也经不住火烧,厚盔甲不比普通的衣服可以在着火的时候脱下来,或者就地打个滚儿。这种衣服穿上去麻烦脱下来更麻烦,战场上传来惨嚎声……以及人肉叉烧包惨烈的味道。

是谁想了这么缺德又管用的点子?

接下来的战况毫无悬念,吐蕃军几乎被剿杀殆尽,鲜血再一次染红了稻田。这一次,是敌人的血。

死里逃生的独孤琳琅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只觉得身前一轻,叶铿然已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尘埃落地,秋日野外干燥得诡异,那个笨重的稻草人扭住自己的头颅——

“咯吱”,头颅被三百六十度转向扭断。

稻草人的肩膀上面,露出将军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