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啊!要过节了,你张罗张罗,我们敬敬老祖宗。”自父亲过世后,祭祖仪式就落到了王林的头上。
逢年过节湖泾村都有祭祖的习俗,对王林来说,这是个神圣的事情,听到母亲的吩咐就忙乎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件件用品,又是洗又是擦,生怕不干净了会让老祖宗们吃了闹肚子疼。
母亲搬了张椅子坐在边上,一边看着王林在那里细细擦洗,一边又开始唠叨起那段往事。
解放前夕,还是姑娘家的王母跟着大姐随流浪大军,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上海求生机。在车上,王母犯起了晕车病,下车时鬼使神差地跟在一个女子的后面出了站上了接送车。等到发现不对劲时已晚了,原想回去找大姐的,可自己也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只得跟着这些人一起谋生。
发现小妹不在身边,大姐是急得直跺脚,站里外是找了个遍,茫茫人流中哪儿再有了小妹的影子,不得已,只得进了一个姓蒋的老板家做起佣人。半年后,蒋老板的老婆生急病过了世,老板看大姐老实勤快,人也长得漂亮,提出要娶她为妻,从此大姐成为了这家的新主人,一年后还为蒋家生了个大胖儿子。
虽说做了富太太,大姐还是那么勤快,每天的家务都由自己打点。有天,大姐像往常一样提着菜篮子去买菜,刚进菜场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魂牵梦绕了近两年的小妹。重逢让姐妹俩很是开心,王母当天就随大姐回了家,从此也过上了惬意的生活。
如果没有变故,姐妹俩将在大都市里终老一生了,可生活并非一帆风顺,先是大姐那可爱的儿子得急病,虽经医治,还是没能保住性命。还没等大姐从失子之痛中走出来,紧接着又一个重大变故彻底打破了她的心理防线。有一天早上,丈夫蒋老板让解放军给带走了,随后被告知,她们居住的房子和财产都被充公了,姐妹俩搬出这个温暖的家。
靠着大姐给的一点盘缠,王母离开了上海,乘火车来到了昆山。下车后,王母正想着去何方谋生,一个农民打扮的男人主动上前来帮忙。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看到有人来帮忙,王母感到说不出的温暖,莫名其妙地跟着男人走了。两人回到阳澄湖边这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湖泾村,做起了夫妻。
安顿下来后,王母跟男人提起了远在上海的大姐,说两人分手时约定的,无论是谁,一旦有了安身之地后就通知对方,两人要生活在一起,朴实的男人立马陪王母去了上海。
好不容易找到大姐,王母着实吓得不轻,才分手没多少日子,大姐已变成了疯疯癫癫的了,嘴里不时地叫着丈夫和儿子的名字,夫妇软骗硬拉地把大姐带到了乡下。
看过病吃过药后,大姐的情绪有所稳定。这时王母才得知,留在上海的大姐经过多方打听,找到了关押丈夫的拘留所,被告知丈夫是个反动资本家,已经畏罪自杀了。受此打击,大姐变得疯癫起来。
姐妹俩到了乡下后,虽说日子过得很苦,可男人待她们都很好,吃过药的大姐精神状态时好时坏。不知为什么,发病时,只要把大姐随身带来的一副洋刀叉放到她的手上,大姐就会安静下来。王母知道,这副刀叉是姐夫到国外时带回家的,好多次姐夫拿着刀叉给她们示范洋人是怎样用餐的,那时的情景很温馨。
在乡下的那些时光里,虽说也有人给大姐做过媒,可大姐都没答应,一直随王母一起生活,直到终老。临终时,大姐提出,在祭祖时,可不可以把那副刀叉也放上,王母同意了,从此后,在王家的祭台上,多出一副闪着银光的洋刀叉。